第013章祖宗吃罢我再吃
岳森对崔氏撒了一个谎，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实在不想看到崔氏呼天抢地号啕大哭了。他甫一来到大宋世界，就蹲在监狱里等死，他知道等死的煎熬是何等滋味，如果告诉崔氏真相，他感觉真不如就此不再出现，就让她当儿子已经死掉，那样的话一年的时间，怎么也能抚平她大半的创伤了。 所以，他告诉崔氏，因为他是为了尽孝道，所以皇帝赦免了他的罪。三纲五常，人伦大道，乃是朝廷最为重视的维系社会稳定的基本道德，就从船老大刘云涛口不择言骂了祖父一句，就被判绞刑就可见一斑。 自古以来因为尽孝道而犯罪者，也大多获得减刑或直接赦免，他又确实是活生生地回来的，崔氏自然相信了儿子的话。 “就凭这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老娘应该还要很久才能获悉真相。在那之前，我已经可以做很多事，说不定已经赚了一大笔钱，可以带着她跑路了！” 岳森暗暗地想，他原本想的是安顿好潘氏，让她后半生无生活之忧，便逃之夭夭，但是当他来到一州，在明白想让崔氏后半生无忧，只有让她的儿子好生生地活着，那是她幸福的源泉。 而岳森本身记忆的融合，再加上崔氏对儿子那种无冤无悔的爱，让他很自然地认下了这个母亲。 崔氏欢喜的不知所以，解开拴系房门的草绳时，手不停地哆嗦着，好半晌才把门打开。屋里也没甚么值钱的物件儿，若说是家徒四壁却也并不过分。 一进去是隔断开来的一个堂屋，摆着饭桌、门边有灶台，门帘儿掀开进到里间，右手一铺坑，左手一排低矮的柜桌，家中看起来最完整、最光鲜的一件家具，却是顶面房头贴墙摆着的一张贡桌。 贡桌上放着岳家父祖的灵位，岳老实的灵位也在其上，包括岳森的。灵位前边摆着一个陶制的香炉。崔氏进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快步抢到供桌前，将岳森的灵位撤了下来。 “我儿没死，这灵位可不能供着了。哎呀，这都供了好多天了，真是折寿啊！”崔氏一边自责地说着，一边拿起菜刀，用力地刮着请先生用毛笔写在上面的名字。 岳森打量着室内的模样，既熟悉，又有些陌生，记忆需要不断地找回才行。他记起，他的房间在隔壁，岳家当初家境还不错，一进三间的房子，三间房盖完，还剩了些材料，在房头还盖了个狭窄的皮料仓房。 崔氏把灵位上的字刮干净，又寻到菜刀，将那灵牌劈成了柴禾，这才踏实下来，仿佛做完了这一步，她的儿子才真的回来了。 崔氏喜气洋洋地回到贡桌前双手合什拜了拜，嘴里嘟囔着：“列祖列宗保佑，小森儿回来了，岳家香火未绝，多谢列祖列宗！” 崔氏说完，扭头见儿子还在东张西望，急忙过去把他拉到近面，急切道：“快！快向列祖列宗叩头谢恩呐！哎哟，等等！” 崔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扭身子，对岳森道：“儿啊，且等等。你活着回来，这可是大事，得上供！” 崔氏说着，探手入襦裙，噌地一下从裤腰里拽出油纸包裹，贴身紧藏的一件东西。崔氏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往另一侧一摸，又摸出一块东西，系好了裙子，喜孜孜地将那几层的油纸打开，赫然是两只卤猪耳朵，一大块酱猪头rou。 岳森看得目瞪口呆，崔氏却是浑不在意，忙忙活活的去外间屋里拿来两个陶碟儿，盛了rou摆在香案前，对岳森道：“看什么看，娘从都督府里顺出来的，瞧你这样儿，以前也没见你少吃了。” 崔氏娘子摆好了香案，便催促儿子赶紧跪下，给老祖宗们叩头，包括他那死去的父亲岳老实。 看着崔氏娘子殷切的目光，岳森听话地跪下了，双手合什，默默祈祷，他说些什么，并无别人知道。等他重新张开眼睛，外间屋里已经响起了舀水声，岳森鼻端还嗅到一股柴火燃烧的味道。 崔氏娘子烧上水，便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那嘴巴却也不曾闲着。 崔氏娘子从柜底翻找出儿子的衣服，告诉他以为儿子撇下她去了之后，这衣服没舍得当，除了九月九那天烧了几件给他，还留下两套，想留个念想。说到这里，崔娘子心疼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可惜了那烧掉的衣服。 接着，崔氏娘子又翻箱倒柜地找被褥，告诉岳森，隔壁房子租出去了。那边房子原就打算给儿子将来娶媳妇用的，以为儿子已经死去后，也就只好租了出去，现如今租期未到，只得委屈儿子，先跟娘共住一间房。 接着，崔氏娘子又端了个大木盆，盛上滚热的开水端进屋，再提了一木桶凉水进来，就要侍候儿子洗澡。 岳森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非要自己洗不可，崔氏娘子拗不过他，只得一边嘱咐他要洗个干净，后背要用毛巾擦个干净，一边笑着走出去，说儿子真的是大了，知道害臊了。 等这位喜欢唠叼、却把儿子宝贝得眼珠子似的老娘哄出去了，门帘子放下，岳森才松了口气。嗅嗅自己身上，几个月的牢狱生活，都有馊味儿了，也确实该洗个澡，岳森便脱下那一身乞丐服，用心地洗了起来。 中间净水用光了，崔氏娘子又依儿子嘱咐，换了水来放在门帘子外面，如是者三次，岳森才算是洗干净了澡，换回了一套虽然蔽旧却还干净的衣裳。 等岳森洗完了澡出来，崔氏娘子已经煮好了粥，也不知从哪儿还淘弄来两张胡饼。那猪头rou和猪rou朵，也是合什谢过了老祖宗，便切了切端上了饭桌，和两道酱菜摆在了一起。 “娘，这个……供奉祖宗的，不好吃掉吧？” “嗨！祖宗都享用过了，你吃，你吃，你吃的话，老岳家的列祖列宗肯定没脾气！” 崔氏娘子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不断地往儿子碗里挟着rou，才只一个时辰的功夫，看她容光焕发的，那精气神儿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竟与下午回家来时的情况判若两人。 眼见崔氏娘子只管给他挟rou，最后干脆把陶碟儿整个端到了他面前，岳森有些不安：“娘，你怎么不吃？” 崔氏娘子眉开眼笑地看着儿子吃东西，把手一摆：“嗨！娘都这么胖了，还吃什么吃，娘减肥！” 岳森窒了一窒，哭笑不得地道：“娘，咱大宋人风尚好丰腴，你减什么肥啊！” 崔氏娘子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丰腴，娘这是胖，不是一回事儿！别说废话了，快吃！” 岳森低下头，默默地喝了口粥，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崔氏娘子，眸中亮闪闪的：“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诶！那是，我家森儿，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崔氏娘子眼圈儿一红，忍不住又是双手合什：“谢谢老君，谢谢菩萨，我的儿，好生生地回来啦~” 吃过了晚饭，被母亲硬逼着吞下了全部的猪头rou、猪rou朵的岳森挽起袖子想帮母亲涮涮碗，却被崔氏娘子大惊小怪地轰了出去：“去去去，院里走走遛遛食儿，哪有大男人干家务事的，那得多没出息！” 于是，一定会有出息的岳森就被望子成龙的崔娘子给赶了出去。岳森迈步出了房门，恰看见一个少女进了隔壁的房门。 一袭青衫，纤腰一束，身姿说不出的窈窕。就只是刹那的一瞟，一种名为俊俏的滋味就飘进了岳森的心田。咦？看那侧脸儿，有些面熟啊！岳森忽然想到了在一州巷弄里见到过的那位当垆卖酒的文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