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逐鹿 第四十五章 势危
第四十五章势危 萨载定睛一看,果然,布彦泰领着五百骑兵已经出现在两箭之地以外,不禁眼泪都流了下来。全文字阅读 等两军汇合,就见身后的明军也汇合到了一处,刚才逃跑的那些人又都回来了,布彦泰一声没吭,站在最前沿,指挥人马缓缓地后撤。对面的明军也不追赶,只是不等他们走远了,就大大方方地将散落的无主战马收拢到一起,这才大摇大摆地撤回西‘门’外的营地了。 而此时的萨载更是气坏了,“这些汉狗,也太欺负人了!还敢将咱们的战马捡走,简直是在耻笑咱爷们!” 。没想到布彦泰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真要笑的话,人家肚皮早就笑破了!后军被攻击,你怎能调头往回跑呢?这简直和送死无异!” 萨载委屈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军‘门’教训的是!萨载甘愿受军法处置!” “行了!记住了,战场上你的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有无数的士卒枉死!按常理来讲,骑兵号称离合兵,只要不是被团团围住,借机远遁,是不应该死伤过半的。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是高速继续前冲,等跑出一段距离了,再找机会调头撤离险地。” “是!军‘门’的教诲,萨载终生不忘!” 萨载没别的本事,就是嘴好,果然几句话下来,布彦泰刚才的怒火就全消了。 而得胜后的明磊等人,一路上更是喜气洋洋,说说笑笑地进了辕‘门’。见所有团职以上的军官都站在辕‘门’外恭候自己,明磊笑着和自己熟识地打着招呼。 韩宪元咧着大嘴,离着老远就大声嚷嚷道:“还是大帅的本事大啊!才到我们这多久啊?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收拾了清军的骑兵,为我等出了这口鸟气!” “你小子就拍吧!没看你们师座脸都白了,小心过后给你小鞋穿!” “看大帅说的!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放心,当着大家的面我保证,决不过后给小鞋穿,但,我他妈现在就给! 韩宪元!” “到!” “命令你,现在就亲自动手去给大帅喂马,不得有误!”最后这句,沈一恒还故意用了昆腔。 而韩宪元也用昆腔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得令啊!” 两个人夸张的做派,引得众人更是哄堂大笑,趁着高兴,明磊大声宣布:“我这儿有上百匹‘蒙’古好战马,凡是少校以上有资格配战马的,有一个算一个,先到先挑,都可以换坐骑!” 一句话,更是欢声雷动!当月亮升上树梢,中军大帐的晚宴也早早结束了。明磊看着沈一恒,“一恒!下午回来的路上我一直琢磨,这个德安城不能再打了!” “什么!不打了!军座那边不是说击毙了喀尔塔喇,只有刘良佐以下一千多人漏网吗?” “你急什么!坐下!” “大帅!我能不急吗?就我这点兵力围城,不容易啊!折了三千多弟兄,好不容易盼到能有援军了,您却说不打了,那我的手下,这不是白死了?” “真的?是怕你再也没有机会翻盘子了吧?我跟你说,你是高级将领,不是一个山大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现在,谭泰的主力马上就要过来了,饶州何洛会的两万大军也已经在路上,我们要打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跟你‘交’个实底,粮食我们还够吃半个月的,不用犯愁,可弹‘药’呢?各部队弹‘药’基本上都消耗掉了一半,纷纷伸手向我要。而司令部手里的存货,光炮弹就被你淘换走了一半,更不要说子弹了。 你说,这个德安有什么价值,里面的粮食我们不缺,顶多有些银子,论兵力,估计不会超过五千了,对咱们已经构不成多大的威胁,而攻打这座现在看来意义不大的城池,你还不得把剩下的弹‘药’全搭进去,你说,咱们从哪能补充? 大敌当前啊!要是没了子弹而靠刺刀,你心里也有数,不要说歼敌了,自保都会成问题。” “那,大帅的意思是撤军了?” “当然不是!这处地方你选得很好,这条进入博阳山区的唯一象点样子的道路就在我军的火枪‘射’程之内,而且看你这营寨修得很结实,有点扼守咽喉的雄关的意思了。将来和谭泰打起来,除去你这里,就没有大队人马可以通过的道路,本帅还指望你给全军看好这后‘门’呢! 怎么样,本帅征缴此处作为大本营使用,将全军所有的伤员运过来,没问题吧! 你还要将营外的壕沟再挖深,多立两道围栏。一旦九江之敌击溃了,可以将谢承瑞的第八旅也调回来。” 说着明磊起身拉住沈一恒的手,“攻城不利也不能全怪你!各个师的特长看来真不一样,你们三师好打突击,这种攻城的活‘交’给陈锦泽他们二师就好了!这次,实在有点难为你了”! 听了大帅的话,沈一恒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也不知道这是安慰自己,还是在挤兑自己无能。沈一恒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暗憋了一口气。 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明磊脸上没有带出一丝得意,继续说道:“万一何洛会前来,你还要替我将他死死拖在这里,做好这件事,我给你记大功一次,足以雪耻了!” 沈一恒看了明磊一眼,咬着牙,“大帅放心!我们三师一定做好准备,给您看看,我们不但善攻,更是善守,旁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别人不行的,我们也行!” “好!有一恒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里的一切,我可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十月初八‘日’,明磊早早起身,返回山区与刘六汇合去了。而谭泰得到喀尔塔喇、甘都阵亡的消息,也就在这一天。 先是刘良佐跑了回来,谭泰刚要怪他,没想到这个老小子却有一车话等着自己,“大将军,末将冤枉啊!初六晚间,我就劝喀尔塔喇不要撤兵,我军只是稍处劣势,下那么大的雨,怎么行军啊? 可喀尔塔喇执意不从,才会有此大败。而且撤退时,是末将的先锋,侄儿刘起龙断后的! 末将为朝廷真可谓鞠躬尽瘁了,连老本也都搭进去了,您可要说句公道话啊!” “刘军‘门’快快请起!大将军怎有怪罪你的意思?明眼人一看,都明白。 如今,逃回来的多是镶白旗的军士,汉军镶黄旗的一万五千人马,就剩下军‘门’和少数亲随,谁不知道您的苦劳啊!” 伊尔德一面安抚着刘良佐,一面将右手背到身后,向南急指。 “南面?南面有什么呢?”谭泰想了想,对啊!中军的南面是投降过来的两万五千汉军的营寨。侄儿是想告诉我,命刘良佐去南营汉军那里? 一来可以安抚刘良佐,二来也可防范大军失利后,汉军的蠢蠢‘玉’动,谭泰马上领会了此等一举两得的好计策。于是,也挤出一个笑脸,“刘军‘门’对朝廷队忠心,有目共睹,什么时候,也不能让忠臣吃亏啊? 这样,本将军做主,将南营的那两万五千汉军划到刘军‘门’麾下,如何?” 这年头,有兵马就有一切。刘良佐高兴得恨不能去‘舔’谭泰的脚,谢过恩,就忙不迭地去南营上任去了。 看着刘良佐出帐,伊尔德和谭泰相互看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没想到啊!进入十月还没有多少天,江西的局势就急转直下,不用伊尔德提醒,谭泰也知道现在江南行省的兵马全部被克勤郡王勒克德浑带到湖南,配合郑亲王围攻衡阳。目前,整个南方都兵力空虚,短时间内是不会有谁能来救援自己了。而且,即使自己好意思张嘴,摄政王的救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只有靠自己独自奋战了。 谭泰抬头看了一眼伊尔德,见这个侄儿张张嘴,‘玉’言又止,不禁苦笑了笑,“这个小子,又是想劝自己和副帅何洛会和好,真是昆腔的戏文看多了,以为相互说几句好话就尽释前嫌了?” 伊尔德也猜到谭泰是在笑自己天真,可身为一军之主,五万多大军身处十几万敌军的内外夹击之下,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算是杀父之仇,也比不上数万将士的‘性’命重要啊!再不许饶州何洛会的兵马回援,和自杀何异? 不能再顾忌这些了,伊尔德坚定地看着谭泰,“大将军,现在敌我之势逆转,应立刻下令,命饶州再加派一万兵马回援南昌,同时,严令副帅何洛会立刻转道,‘日’夜兼程赶奔南昌合营。只要我军近九万大军能顺利收缩在南昌城周围这片地势开阔之所,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明军,也奈何不了我们!” 谭泰当然知道这是最可行的办法,但让何洛会天天在自己身边,看着这些将校比对自己还恭顺的态度成天围着何洛会转,想想,都让人受不了! 但无可奈何啊,可近十万大军,吃什么呢?想着,谭泰的心哆嗦了一下,这话不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啊!便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追问了一句:“万一,德安失守,军粮如何解决?” 伊尔德一愣,瞬间竟有了转身离去的念头。“这个谭泰,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还用我告诉你吗?这不是诚心要自己背这个骂名吗?” 但转念一想,“什么都不为,就为了全军的安危,摄政王是何等‘精’明之人,想必也不会因此怪罪自己的。” 便赌着气说:“现在,明军一点攻打它的动静都没有,明显是准备围城打援,再去救援德安,如同去送死,只要等到饶州的三万兵马到齐,那时,只要全军齐向德安进军,明军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吃掉咱们的! 现在,一切就看觉善自己的运气了,只要明军不全力攻城,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至于解围德安之前我军的粮食……” 伊尔德停了下来,满心希望谭泰接过话茬,但他再次失望了,谭泰楞楞地瞅着自己,就好像一个白痴似的。伊尔德深深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还有十二三万百姓关在北面的营寨里吗? 明军所能带了粮草不会太多,除非他们打下德安,否则,他们是耗不过咱们的。” “是吗?可万一我军吃人的消息传扬出去,总不会太好吧? 容我再想想!”谭泰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既痛苦又为难的神情。 伊尔德赶紧低头,否则眼珠就要滴血了,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千万不可动怒,但他也清楚,不管将来战果如何,落在那些汉族文人的手里,口诛笔伐是少不了的了,只恐怕从此之后,吃人恶魔的污名就会跟随自己一生了! 越想越头疼,实在后悔,“贤侄!“人家只是嘴上说说,自己还当真了?伊尔德没有搭理谭泰,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诱’使伊尔德说破此事,只能算是谭泰下意识地本能防御,因此,谭泰可没觉得亏欠伊尔德什么,此时,他的心思还都在惦记着何洛会回兵以后的如何、如何。所以对伊尔德的离开,谭泰根本就没有太过在意。本来嘛,还没和敌军正面接触,自己前后一共已经损失了两万四千多兵马,两员大将,这等惨事,不更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咀嚼一下吗? 于是,谭泰不情不愿地写好军令,用了大将军印,派人骑快马给何洛会送去以后,象是被人吸干似的,一个人呆坐在帅帐中,一动未动。在没有人的时候,脱去主帅的面具,此时的谭泰被深深的挫败感所咀嚼,神经也是异常的敏感。扪心自问,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每一步都是谨小慎微,此次出征,可以说是历年来,自己最重视、下的功夫也最大的一次,兵都是‘精’兵,将也都是良将,就连那个自己一向鄙视的刘良佐,也没有犯什么致命的错误,可,结果却是这样?眼看到手的胜利真的就要擦肩而过了吗?
真要如此,自己如何回京?如何面见摄政王呢? 手下的亲兵蹑手蹑脚地进来,将饭菜摆好,见大将军面无表情,知道这两天脾气大,一个伺候不好,就会挨鞭子,更不敢出声,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个半时辰以后,得到九江、德安的急报,伊尔德急匆匆地来到帅帐。进来一眼就看见帅案上的饭菜竟是一口没有动过的样子,知道谭泰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坚强,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转身招呼亲兵进来将这些冷饭撤下。 平心而论,伊尔德也觉得仗打到这份上实在是窝囊,要怪,也只能怪大将军时运不济!出征之前,谁不是说,伪明的小朝廷整个一盘散沙,各路贼首们也是一帮辎铢必较、满脑子都是如何扩大自己地盘的蠢货?谁成想,这些人转了‘性’,开始真正关心起旁人的死活了? 就算在摄政王眼里,也只是料到周明磊可能会出兵赣州,拔之,既可做为广东的屏障,也可牵制我军,谁会想到,此人竟敢绕城而过,吉安府也是望风而降,短短数‘日’就攻到了德安! 其实在伊尔德内心深处,对谭泰听了库尔阐、喀尔塔喇、刘良佐的鼓动,洗劫了方圆百里的村落的做法很是看不上。喀尔塔喇从来不把汉人当人就不必说了,库尔阐不就是因为贪墨而丢的官吗,和刘良佐两个一拍即合,能是什么好东西?可你谭泰不应该啊?徒自号称文武全才,“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等浅显的道理,诸葛亮七擒孟获那章写得清清楚楚的,怎么就被说动了呢? 但事后亲眼见到,谭泰也是满满几十大车的往京城运,伊尔德的心算是凉了。报应啊!报应!要不是枉杀了近十万百姓,将他们生生推到了伪明的一边,也不会人心尽失,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据说是他们大圣人孟子的这句话,实在不欺人啊! 可这个周明磊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将这些优势运用得如此淋漓尽致,就像是早有预谋似的?预谋!这两个字象一道利闪在伊尔德的脑海中闪现,吓得他一机灵,天底下哪有未卜先知的人啊? 伊尔德不敢再深想下去,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赶紧亲自给大将军倒了一杯热茶,不经意地说:“其实,咱们不过遇到一点小的挫折,大局未损。只要将帅齐心,一定可以否极泰来的! 到底因为什么?大帅对副帅如此嫉恨呢?” 前面的话谭泰没怎么上心,但最后一句,却是被人说中的心思,一肚子的委屈总算有机会倒一倒了,“因为什么?贤侄是不知道他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何洛会此人一向嫉贤妒能,为了怕本帅在摄政王驾前抢了他的风头,真是不遗余力,极尽诋毁之能事!” 说道当年的丑事,谭泰当然说得含含糊糊,让伊尔德费了不少气力才明白个大概,何洛会说这等话的时候,也只会跟近亲、好友讲的,看来问题就出在传话的这个人身上,不禁追问道:“此话一时真假难辨,到底是何人向您言明的呢?不会是喀尔塔喇吧?” 伊尔德很机灵,特意找了一个死无对证的人来说事。而谭泰一听“真假难辨”!心头的火一下就冲到了脑‘门’,暗骂道,绝对千真万确,什么王救我!王若拯我,我杀身报王!这些话均出自自己的亲口,岂能有假?但这等事,又怎可明说?好在伊尔德也不是外人,如此,只有用传话人的身份打消他的怀疑了。 “贤侄,也不想想,谁不知道喀尔塔喇和鳌拜‘交’好,真要是他说的,叔叔我岂能信他呢?此话不可外泄,以实情告我的是镶蓝旗满洲副都统。” “萨哈岱!”伊尔德不禁叫了出来,十分怪异地看着谭泰。 在伊尔德看来,谭泰也太蠢了,萨哈岱的亲嫂子是当年先皇下旨,远嫁而来的‘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当今太后的同族!他说这些,能安什么好心啊! 但话到嘴边,伊尔德突然想到,如果真向自己料到的那样。刑部大牢!摄政王往见!这是多么隐秘的事啊!太后尚且知道得一清二楚,眼下这个帐篷,四处漏风的,不是更加不安全吗? 又一想,当年世叔扬古利在世的时候,就对这个胞弟的热衷跟风很不以为然,一再告诫自己,“不管哪位贝勒当了大汗,都喜欢低头拉车的牛,兴许给你的不会很多,但牢靠。做亲信,得到的是多,但无功受禄,容易让人眼红,失去的必快!” 想到此,伊尔德算是打定主意,摄政王无后,皇上早晚有一天会亲政的,自己不过一个低头拉车的老牛,给谁拉不是拉?何必要趟这里的‘混’水呢? 谭泰可不知伊尔德到底在想什么,不停口地问道:“怎么?贤侄不信?” “信!萨哈岱出了名的厚道人,怎会说谎?”说这些的时候,伊尔德很不自在,毕竟这是自己的族叔啊!于是,赶紧换了话题,“昌克赤,不管怎样,大敌当前,还是捐弃前嫌为好啊!” 谭泰一摆手,“贤侄以为族叔是什么人?这点道理会不明白?只是,就算何洛会返京后不会大肆宣扬是他的功劳,但叔叔总觉得是欠了他的,心里不痛快啊! 但和国事比起来,这又都算得了什么?依着你上午所言,我早就将军令给他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