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甲申风云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独舞 (上)

第三章 独舞 (上)

    第二天一早,按照明磊的意思,就要升大堂了。但府县各级衙门的主官们昨天就候了一天了,今天要是再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岭东道整飭兵備道的衙门在惠州城钟楼东街北路,前有牌坊上书“专阃”二字。进了大门,东边道内设发审、营务2个处,吏、户、礼、兵、刑、工6房。“内室五楹,左右耳房各两楹,东西配房各两层,每层三楹;仪门外为观戏堂,堂三楹,左右耳房各五楹;外为大堂三楹;左右耳房各五楹;前有石门,门外东西配房各四楹;又门房三楹,左右耳房各四楹。缭垣周匝,前列照墙,东西辕门各一。此外有东西两院。”

    明磊坐在内外院之间的穿堂花厅里,接见一拨拨的下属。选这个地方明磊还是花了心思的,非公非友,当然在模棱两可的地方为好。

    衙役叶三儿今儿个可乐坏了。由于这兵备道三年没有主官,只剩他们十来个衙役看着这偌大的院子,没有一点油水。所以,听说新来的兵备道周老爷来上任了,叶三到城隍庙烧了三柱高香。明磊手下本来人手就少,在石墩镇收的许忠已然成了外院衙门这边的总管。叶三没少给许忠拍马屁,果然混到门房执事的肥差。

    今天,各地的官员和有脸面的士绅给大人见礼,叶三的红包就没断了,还得好好巴结许管家,按规矩得孝敬过去四成,叶三暗暗地告诉自己。

    蜡烛台下永远是黑的,别看明磊昨儿个说别人头头是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人和马士英的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恐怕只要制度不变,任谁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明磊中午、晚上连着请了两顿酒席,把人打发走,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欣儿告诉明磊,岭东还算富裕,光礼金就收了不下八千两,还有二百匹的各色绸缎,其它的杂物,实在数不过来了。明磊听着有些发毛,又叫来嗣音,“你说我这算不算受贿啊?”

    “怎么说呢?有人参就是,没人参就不是。我看以后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也是,为这万八千的坏了名声,实在不值。”明磊也有些后悔了。

    “夫君,为人不拘成法,没有架子,和小门、百姓相交,是礼贤下士;和这些士绅相交,就是失了身份。夫君还要注意自己的小节,万万不可再随意而为了。”

    嗣音本来还害怕自己说重了,明磊下不来台。见明磊坦然受教的样子,也长长出了口气。从这一点来看,明磊还算学了姨夫祁彪佳的点滴长处。

    九月三十,明磊拖到第三天,终于升坐了道台衙门的大堂。各县的县令在两侧也告了坐,两处府衙的书吏头头们和各班捕头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竟有五六十人之多。

    明磊看着这些表面上显得如此卑微的家伙们,自嘲地一笑,开始训话了。

    “诸位是国家的基石,衙门的栋梁,璞麟非常敬重你们。

    我知道书吏的的工作辛苦,待遇低,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陋规费的收取。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明说的,而且你们也完全有理由说得理直气壮。

    如果不准许索取这样的陋规费,你们又怎么付得起给孝敬上级衙门的书吏们的陋规费呢?

    没有办法,除非我们这些当官的能跟上司明说并要上司确保付给其衙门书吏的陋规费能被禁止。否则,无可避免,不是吗?”

    明磊的话说得实在直白,还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间表示对这等陋习的认可,这些县令们被惊得目瞪口呆。

    叶添泽今年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这惠州府户房书吏的头头也已经干了四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早就油盐不侵了。才来,就这样讨好我们,叶添泽觉得这个周大人还真有些象同道中人。

    这时,又听这位周大人对着在座的官员说:“要敢于承认这些的存在。正是因为陋规费的不可避免,只要能把它控制在合理的限度内,你等就是好官了。”

    接着,又扫视跪着的众人接着说:“这陋规费多种多样,少部分是书吏独享的,大部分是由书吏和衙役共享的。办理诉讼的,首先有挂号费、传呈费,为了百分之百得到知府的批语,还要花买批费;甚至杀人案的嫌犯,也要给衙役书吏提供伙食、差旅及文具费和命案检验费。至于征收赋税、漕粮、鱼税、酒税,更是不在话下。

    这些还是明面上的书吏、衙役收入的一部分,为了获取更多的收入,你们还从事各种贪赃的行为。”

    说道这里,明磊故意停了下来,见有些书吏的脸上见了汗,又加重了语气说: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尔等讲这些,是要告诫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本部对尔等的这些小把戏再清楚不过了,不要做以身试法的蠢事。

    而且,从今往后,不要和本大人讲什么律法不律法的,老子说的就是法,而且不要让我惦记上谁。别人惦记上你,顶多罚奉挨板子;我惦记上你,赏你个全尸就是好的了!”

    叶添泽听了不禁撇撇嘴,说完软的来硬的,这位周大人也是一般,听布谷鸟叫,还不种庄稼了?哪知道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明磊一拍惊堂木,“惠州府户房的叶添泽,跪到案前来。”

    叶添泽这时要是知道这位爷在杭州杀了几百的将校,肯定就没了气焰,正所谓无知者无畏也!

    明磊看着一脸不在乎的叶添泽,不禁动了杀心,一阵冷笑,“原来,我还想向你讨要你私自保存的钱粮名册的副本,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思了!

    来人,拉下去打!打到知道怎么见本大人为止。”

    许忠早得了明磊的吩咐,一脚揣开一个做势要上前的惠州府的衙役,一挥手,上来四个带刀的护卫,抓小鸡子似的将叶添泽提到堂下,按住了手脚,让掌刑的衙役动手。

    掌刑的原想留情,见明晃晃的钢刀划破了脖子,吓得放开手段,板子落下去只听噗噗作响,而叶添泽的屁股确是下下见血了。

    “马捕头,”马捕头平白挨了许忠一脚,正在运气,听了叶添泽的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哀嚎,怒气不觉间竟也消了。现在明磊的召唤,如同在耳边打了个惊雷,慌得跌跌撞撞地爬了过去。“给你一柱香的功夫,带人将户房的书吏全都请来。少了一个,或者误了时辰,我活埋了你!”

    马捕头领令出来,带着十来个衙役,飞跑了出去。这边,叶添泽已然松了口,被带了上来,“小人确实有罪,私藏了钱粮名册,实在想承给大人。”

    明磊叫人取来那几本册子,丢给阎尔梅,接着把手一挥,“拉下去接着打,还有没说的。”

    等马捕头气喘吁吁的回来交令,叶添泽又被拉上堂来,众人看到叶添泽的下半shen已然血rou模糊,滴答了一大片血水,已然进气少,出气多。马捕头看得胆战心惊,但他还不知道,叶添泽把八岁偷人家小姑娘红肚兜的丑事都交待了。

    陈于阶实在看不下去了,早就给明磊使眼色,明磊装作没看到。这回,老头子走过来拽了拽明磊的衣襟,明磊看火候差不多了。才缓缓地说:“依着我,今天连着户房的所有书吏,都要人头落地的。既然陈知府给你们求情,就放他们一马。

    将叶添泽开除了,抬下去吧!其余户房的书吏,只打二十大板,了事算了。”

    明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昨个,刑房的个别人又耍弄多划定提审嫌犯的把戏弄钱,给我站出来。”

    明磊原以为这些东西软硬不吃,打了户房的,还根本不会起太大的作用。没成想,竟是一群银样蜡枪头,不光刑房的几个头头,凡是跟刑房有关的也全都爬了过来。明磊还算有经验,没有先开口,让他们自己找。除了两个是写那一纸报告夹在第五匣的,其余是各干各的坏事,供出一大堆。明磊瞅了一眼阎尔梅,阎古古羞臊得满脸通红。

    明磊厌烦地看着这些书吏,摆摆手,说:“好啦!不要讲自己的那些丑事,惠州府的脸都叫你们丢尽了!下去,一一禀明阎大人,按律治罪。”

    明磊看着剩下的众人,“不是说尔等就没事了。要是一个个的查,谁敢拍胸脯说自己的屁股干净?

    做什么事情,适可而止!本大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上官要是决定的事,还敢暗地里去更改,也太不知死了!

    今后,别让我知道,否则…”

    明磊顿了顿又说:“还有,本大人喜欢连坐!户房的人为什么全体挨打?好好想一想。今后,你身边的人要是作jian犯科,赶紧禀报。说了,就没你的事。如若不然,一人犯事,整房的书吏同罪。

    这没什么公不公的,谁要说个不字,现在我就成全了他!”

    直到明磊起身离座,这些人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包括这些县官,明磊并没有说他们什么,但这些位的后背也湿透了。这绝不是一位好糊弄的主子,大家今后的日子一样不好过了。看来除去明磊几位,大家可以合着唱《今夜无人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