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外交官的经济学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曹蹇拖董彦来当传声筒,意思很明确了——小子,我想和你谈谈。 既然是谈判,那就需要谈判的筹码,曹蹇的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呢?他的身份,名望?太可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太后尚在,刘邦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太后没了,怎么处置曹家,还不是全凭他一人的心情? 不过想来,曹蹇也不是傻子,不会天真到以为凭借自己的声望就能让刘邦回心转意,想让刘邦放过曹家,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交换怎么能成? “聪明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只有傻子才会认栽,听天由命。”刘邦微微一笑。 他很好奇,曹蹇究竟会拿出什么东西,他手里还剩什么东西?足以保下曹家满门的性命。 如果,曹蹇真能拿出什么让刘邦动心的东西,放曹家一条活路也无不可,反正他们现在大势已去,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但倘若那老头打算一哭二死三上吊,耍无赖的话,刘邦不介意让曹家早日去下地狱。 “朕知道了,你回去跟曹蹇说,朕在宫里,随时等候他,还有,此事不要对外人提及,卿可明白?” 董彦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暗自感激刘邦透查人心,懂得体谅臣子,这些暂且不表。 ... 最近,金陵城比往日更热闹了,清月坊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的商贾卖命吆喝着叫卖自己的货物,穿着单薄的胡姬十分卖力地扭动自己柔软的腰肢,引来周围阵阵行人侧目,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之声。 胡商更是得意,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给旁边那些眼睛快要放出绿光的纨绔子弟介绍,这些胡姬的种种妙处,有些按捺不住的家伙便爽快地解下自己的钱袋扔给胡商,然后带走自己看上的胡姬。 这种一掷千金的派头自然是极潇洒的,其狐朋狗友免不了要夸赞一番,胡商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钱,乐的都合不拢嘴了,至于那些胡姬以后的命运如何...嘿嘿,他可没工夫去想。 在他眼里,那些女人和牲口没什么区别,牲口既然已经卖出去了,是死是活,与他又何干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交易与买卖不过世间常态。 风满楼。 这是一家极上档次的客栈,客栈的老板很有头脑,十几年前就看到了这里的发展潜力,不惜重金从一员外手中买下这块地皮,开了这家名为风满楼的客栈。 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光论店面,风满楼已经算得上是整个金陵城首屈一指大客栈,其经营业务包括饮食,住宿,娱乐等各个方面。因为是老字号,信誉佳,所以每天来这里消费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可谓是日进斗金,市值早就超出了当年买进的十几倍。 虽然不能和食为天,听雨楼这样的存在相比,但差的也仅是一点背景与门路,况且,风满楼与听雨楼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故而也谈不上什么竞争。 至于食为天,后者走的是高端路线,往来无白丁,除非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一般人哪里有资格进去,所以一般的人都会选择风满楼。 此时,在风满楼二层,一个雅致的包厢内,正坐着几个身份不同寻常的人。 坐于主位者乃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身材俊朗,一身锦绣薄衫将他的身材完美映衬出来,既贵气又不显浮夸,可谓是恰到好处,他的五官和中原人相去不多,只是更加立体一些。 非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要属他的眼睛,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隐约夹杂着一抹奇异的绿,动静闭合之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就要去看的魔力。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一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另一个脸型消瘦,眼睛微眯,两人不苟言笑,静静地站立在年轻男子身后,就像是两尊雕像一般。 在碧眼青年的正前方,跪坐着两个体型肥臃的中年人,外貌平平,典型特征就是一人留有山羊胡子,一人鹰钩鼻,这两人半躬着身子,两人的神态表情,言谈举止无一例外都对那年轻男子是毕恭毕敬。 包厢内很安静,只有隔壁房间隐约传来袅袅的古筝声,碧眼青年坐在窗前,透过窗户,他能看到清月大街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从一进来,碧眼青年就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过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他这才收回目光感慨道:“以前就听说金陵是天下少有的繁华之地,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光是商业的繁荣,我大梁就远远不如啊。” 留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有些谄媚地笑道:“殿下初来渝地,不知内情,可不要被眼前这虚幻的繁华之景给蒙蔽了。” 碧眼青年惊奇地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那中年男人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几缕山羊胡,有些不屑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金陵繁华不假,但那是因为在渝地做生意的商贾不必缴纳税赋,得到的钱财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的腰包里,大渝的朝廷却是没得一点利。 试问,这样的繁荣于国于民,又有何益处呢?商贾贪婪成性,能在渝地获得更多的利润,他们自然会跑来这里,等把钱赚到手了,就又卷着所得的钱财跑到别地去了,钱财最终是流到了别的地方。 朝廷未曾从中得一利,百姓又将自己辛苦得来的钱给了那些商贾,彼涨此消,天下间,凡事都有个总量,你占的多了,别人就少了,钱财也是如此,敢问殿下,长此以往,等再过个十几载,渝国可还有钱财?” 碧眼青年听到他这番论调,不由感到有趣,虽然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找不到任何破绽。 “依卿之见,大渝此举实际上是在自掘坟墓?我大梁对商贾收取重税反倒是正理?” 中年男人得意一笑“正是!” 碧眼青年反问道:“那渝国为何过了十几年,时至今日,商业还是这般繁华?我看在那些在街上买卖货物的百姓,也不像是无钱可用啊?”
中年男人表情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说实话,这个问题他也搞不懂,最后只能归结为“盖大渝气数未尽之故吧...” 碧眼青年点了点头,语气略微有些低沉“你说的不错,渝国虽已落败,但毕竟是华夏正统,天命所向,我大梁筹谋了十几年,始终还是无法挥师南下,一举灭之。” 另外一个男人说道:“即便气数未尽,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十年前一役之后,渝国由盛转衰,再加上君主无道,臣子无能,国势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华夏正统的身份早已是名存实亡。 反观我大梁,英明不过陛下,又有殿下这等天纵之才,大臣也都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百姓日渐殷实,可谓是如日中天,如今,我大梁善战之士何止百万,兵威所至,谁人敢与其争锋? 等到殿下继位,渝国气数殆尽,殿下执剑一呼,王师南下,灭渝灭楚,统一天下还不是指日可待?” “卿慎言,父皇还未曾立太子,我继位什么的,以后就不要说了。”碧眼青年斥责道。 “臣知罪!” 碧眼青年满意地点点头,从他嘴角那抹更加灿烂的笑容就能知道,他嘴上在斥责,但心里还是极爽的。 品了口茶,他整了整衣襟,正色道:“这些暂且不谈,该说正事了。”两个中年男人也正襟危坐,恭敬地听着。 “想必两位卿家也都知道,父皇决意灭掉慕容,焉支等心腹大患,此时正是用兵的关键时候,现在东线战事受挫,蓟州城久攻不下,父皇准备从相,洺等地调兵北上支援,一举灭掉慕容,焉支众鲜卑部族。 秦国宇文渊杀父夺位,惹得天怒人怨,几个部落头领正在举旗讨伐,国内乱成一团,自顾不暇,不会对我大梁产生多大威胁,父皇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渝国。 我大梁调兵北上,山东之地空虚,万一渝国趁虚而入,我大梁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父皇有此顾虑,因此才派我来,打探一下虚实,二位卿家在渝国待的时间久,不知道有什么对策没有?” 两个中年人眉头微皱,那个鹰钩鼻说道:“渝国兵力虽说无法与我大梁相比,但毕竟戍军也有数十万,不得不防,陛下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 碧眼青年叹了口气“是啊,渝国趁虚而入倒也罢了,父皇更担心的是渝国会与慕容,焉支等部结盟,届时,我大梁数万子弟陷于燕地,时间一久,定会出大乱。” 两中年人面面相觑,留山羊胡的那个拱了拱手郑重说道:“三殿下,恐怕慕容部已经这么做了。” 碧眼青年闻言大惊“什么?” “臣前日打探到,渝国新皇跟朝臣们商议和慕容通商的事情,臣就觉得此事非同一般,昨日刚写了呈词,准备给陛下送去,没想到...” “还有这种事...”碧眼青年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