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少
“礼记,帝有一后、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帝主阳,掌男教,统御百官,教化士子黎民,后主阴,掌女教,统管后宫,教化天下妇女...” “帝与后妃分宫而居,有所幸,则由内史记录,某年,某日夜,帝幸后妃某,后宫嫔妃沐浴梳妆进幸...” 冗长的千言万语,不可胜数。所书者皆为皇帝该如何守礼,如何让后宫和谐。所谓君王无家事,对于这句话,刘邦有了更深的体会。 单从动物的本能来讲,所有斗争的起源都是为了交配权,皇帝是世间最有权力的人,故而,他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天下女子,任其取夺。所以,就连皇帝繁衍后代这种私密的事情都会被写进礼法,神圣不可侵犯。 皇帝嘛,天之骄子,自然高人一等。刘邦也不想再去深究其中的是非对错,只要不要现场演示生小孩的过程就好,那种刺激的场面,他那颗小心脏还是有些承受不了。 这位九公主人长的漂亮,举止也很优雅,说话时的语气抑扬顿挫,那套地主脑补出来的繁文缛节,在她的讲述下,竟有一股子浩然正大的意味,令人不由全神贯注的倾听。 很明显,这是一位合格的皇族。 一整个下午,直到净街鼓响起,厚厚的‘周·礼’也不过刚翻过去一半,玉萍看了看时辰,伸了个懒腰,对于九公主的表现,她还算满意。 “陛下,今天就到这里吧,从明日开始,您每日的安排就这么定了,早上去承乾宫给娘娘请安,用过早饭,就去‘松涛阁’进学,正午用午膳,下午来‘宜阳殿’跟九公主学习后宫礼法。” 说罢,她朝外面喊了一句“王忠,你进来!” 一个身穿青色幞头袍删的小黄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趴伏在地上,不敢出一言。 玉萍指着他对刘邦道:“陛下,他叫王忠,手脚还算麻利,脑袋呢,也算机灵,以后,就由他来伺候您吧。” 刘邦看了看那小黄门,又看了看垂首在一旁等待指令的九公主,只装作茫然不知。 “唉,作孽啊...”玉萍揉了揉脑门“走,回承乾宫!” “安漱,恭送主管...” 玉萍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皇室就是这样,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不能夺,更不能心存怨念,这样...或许还能活得久些,好自为之吧。” 九公主应诺“您教训的是...” 看着这个该死的贱人一摇一摆,带着爪牙离开,刘邦心中是恨恨不平,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她脸上踹上几脚,以消他心头怒火。 小黄门起身,小步挪到刘邦面前道:“陛下,我们也回宫歇息吧。” 见刘邦一动不动,小黄门又道:“陛下,我们走吧。”说完,索性拉着刘邦的袖子,往外走,见他神情惶恐,似乎在这里多待一刻就会有大祸临头一般。 刘邦回头看了看墩身施礼的九公主,心中不由戚戚“这气氛当真诡异的紧啊。” 出了宜阳殿,坐上马车,一路回到昨天醒来的宫殿。气势依旧是那么恢弘,方圆数十里的土木楼阁建于九十九层青石台阶之上,两旁侍卫,盔明甲亮,腰杆笔直,红色的应龙旌旗猎猎作响,在瑰丽的霞光下,威严不可逼视。 仰望着这座名为‘养心殿’的大房子,刘邦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情绪这种东西,有时是没来由的。 承乾宫。 那位穿锦着秀,姿态华贵的中年女子正平视着西边的太阳,眼中的晚霞红的像血。 自从先帝驾崩,来这里看夕阳,就成了她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看着夕阳西下,夜幕即将笼罩的金陵古城,她眉心的火焰纹此时仿佛活过来一般,时而跳动,时而平静。 “娘娘——” 玉萍从后面凑了上来轻声说道。太后也不转身淡淡道:“天子回去了?” “嗯,已经回去了。” “你今天没有给他吃饭?”太后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玉萍却心中一凛“时间匆忙,为了让陛下尽快恢复记忆,故而...” 哼!太后轻哼道:“你是孤的左膀右臂,有些话孤不想再说第二遍,周崇,安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与他二人有怨,做的过些,孤也不会计较,不过,皇帝是孤的儿子,更是大渝的天子,被你们一群妇人玩弄,丢的可不止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脸啊。” 玉萍跪地请罪“奴婢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起来吧,不要再有下次了。” “是...” 太后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皇帝跟以往有些不同,就像是...就像是...”她斟酌再三最后吐出几个字“换了个人一样。” “您多虑了,陛下脑部受创,记忆全失,自然和以往不同。” “你不懂啊,为人母者,对于自己孩子身上的变化最为敏感...”太后喃喃自语。 “不碍事的,奴婢已经派心腹去伺候陛下,任何情况,奴婢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但愿是孤多想了吧,吴韬那里怎么样?” 玉萍笑道:“没什么异常,只是可惜了,他这次走狗屎运,救醒陛下,让他逃得一劫!” “嗯,救主之功不可不赏,孤本想借此良机,将龙虎山连根拔起,如今有了这么一遭,孤倒是不太好做了。” “那您看,卫青那里是不是要撤回来?” “兵为凶器,用之必见血,大军出动,焉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玉萍眼珠子一转“您是想?” 太后眼中寒芒一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道家自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不纳税,二不服役,这怎么能行? 况且,龙虎山为天下道家之首,徒子徒孙太多了些,留着总归是个祸患。传令给卫青,大军原地驻扎,等候指令!” “是,娘娘~” —————————————— 黄昏中,官道上,一老一少,身披斗笠,终于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进了城。 “大渝虽已没落,但这金陵古都的气势依旧让人心畏啊。” 听闻老者言语,少年有些不屑地说道:“太阳虽亮,奈何已近黄昏,这里哪里还有半点当年始皇帝横扫六合,一统八荒的气概?”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净街鼓已经敲了三十多下,街道上,行人稀少,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石小道,老者叹道:“果然是不一样了啊,过去,这里可比现在繁华多了,即便是净街鼓敲完,这条朱雀大道上仍是车马簇簇。” 少年翻了个白眼“皇帝驾崩不到一载,国丧期间,谁还敢做生意?更何况,如今朝廷兵围龙虎山,战云密布,江湖上更是腥风血雨不绝,除了杀人的买卖,其他生意又哪里能做的起来呢?” “行了,臭小子,少发些牢sao吧,赶紧,找个客栈歇歇脚,老夫这一路走来,脚都快磨破了。” 少年本想拒绝,但看到前方巡街的差役,只好照做,他压了压斗笠,举目扫视,最后选择了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 悦来客栈的掌柜正在柜台上清点今日收入,见到有两位客人,忙放下手中活计,招呼上来“哟,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啊?” “嗯,一间上房!”少年有气无力,十分慵懒道。 “好嘞,不知二位要住多久啊?” “十天半个月吧...” 掌柜小心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眼笑道:“总共两贯钱,每日三餐。” 少年瞪了他一眼“你是怕我们给不钱还是咋的?”说罢,拍出两枚银锞子扔到桌上“不用找了!” 掌柜更加热情“谢客官打赏,还请二位出示户籍文书。” “麻烦!”少年极不耐烦地从行囊里取出户籍文书,掌柜接过文书一边查验记录,一边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两天查的严,住宿必须要记录户籍文书,否则,官府查过来,小的也没办法交差啊。” “这么紧张?” “谁说不是呢?碰到国丧就是这样,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时候,当今陛下还被人砸伤了脑袋,神志不清,你说我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能怎么办啊,得,客官,楼上请。” 老者闻言奇道:“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何我们未曾听说?” 掌柜的将银锞子塞到钱袋里,随口答道:“不瞒两位客官,小的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 “您能否跟我们详细说一说呢?” “朝廷的事还是少议论为好,您二位要是真好奇,明儿个去西市找个茶馆,包您能知道所有您想知道的事。” 老者呵呵一笑,拱手相谢,少年道:“给我们弄两个小菜,再弄壶酒!”掌柜的点头答应。 回到房间,少年将剑,行囊放到桌子上,解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俊雅的脸,他直直躺在床上“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大渝这下子估计是要乱一阵子咯!” 老者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叹道:“近些年来,大渝天灾不断,民不聊生,眼下时局又如此动荡,如果仁宗皇帝看到他的子孙如此,不知该有多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