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良人罢远征】
“哎呀哎呀,都是当师叔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听故事要徐徐道来,宁神听之。老叫花我定睛一想,你说的确实同那护卫无二,可有什么说法?” “并无,只是此人小弟寻找多时,一时闻其死讯有些悻悻。” 石熙载已经可以肯定那个护卫太子谆直到力竭而亡的人就是郑川,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却是这次先锋营的军都指挥使,当时石熙载派出死士想混进先锋营前就查过他,这么一个贪生怕死,唯唯诺诺之徒,却牺牲自己,生生救下了太子谆,不可谓不英勇。 郑川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夫君,罔顾了在县京仍受姜太傅胁迫的妻女,但他最后的选择铸造了他铁血军人的傲骨。 不知姜太傅知晓了此事该作何感想了,威胁并不一定能得到忠诚。 石熙载就此决意救出采采和祁隆后他要再回到姜太傅手下,直到有一天将这jian臣贼子送入十八层地狱,为父兄为卢七为郑川报仇。 老叫花在温水池子里喝烈酒比之前更容易上头,又馋嘴两口下肚,看石熙载的眼神都飘飘忽忽的,倒也喝得兴起,努力睁开眼睛自顾自继续讲太子谆的事: “太子啊,老叫花虽不喜欢他猪脑子,非参与进这场战役送死,但看他求生的意念那么强烈,倒也不能负了一条性命,幸而老叫花真气封了他的心脉,才不至于毒发身亡,现在也只能这么祛内毒咯。” 说着说着老叫花的声音渐微,但石熙载仍能听懂老叫花最后嘟囔了一句“宫中多蛇蝎哟,那么小的孩子就忍心给他下毒……”再看老叫花已经发出了鼾声,后脑担在草地上睡着了。 石熙载怕老叫花呛水,将他自池中拖出来,还别说老叫花虽是个叫花子但却是个富态的身段,石熙载有伤在身,自认无能抬他到远处干燥的地方,索性就守着老叫花等他稍微清醒点再说,好在池边仍有弥漫的蒸汽环伺,倒未见秋凉。 一番折腾,已快要天明,石熙载正想打个盹,缸那头传来声响,太子谆缓步走到石熙载面前,陈述道:“今夜劫牢,祁将军得了癔症,不能再等了。” 说到劫牢,即使石熙载也不曾想过要出此下策,但正如太子谆所言,祁隆现今的情况似乎不大好,拖下去等待圣上恩赦恐来不及,而劫牢虽后患无穷却最直接有效。 “如何安排?”石熙载也不婆妈,直接问道。 “自有内应。”未再详说,太子谆披衣去了洞外,遥遥看向东宫的方向,那也处于高地上的清悟宫他看不清明,但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 县京突然刮起了大风,移来天上铅云朵朵,城里的商贩当是要下暴雨,还未开的早市便打了烊,谁也不清楚昨晚好好的天象今晨怎么就阴了天。 彻夜未眠的祁采采被门外风折枯枝的响动惊起,眼眶泛着红,盯着清悟宫年久失修的门廊,脚步声渐近,是姜贵妃携宸妃又来审她了。 清悟宫是东宫的废旧宫殿,由于荒废已久,再加上被关进来的废太子妃已再无出去的可能,宫人也懒得打理,满处积叶发酵的酸味。 姜贵妃适才一踏足便掩了口鼻,南熏忙在破败的大殿里点起黄熟香,浓烈奢靡的香气立马盖过了原有的衰颓,姜贵妃这才皱眉迈进了殿内。 宸妃倒是面无异色地跟着进了殿,比起之前张扬肆意的美,生了三皇子姞诂后宸妃淡得如同一捧水,一湾云,低垂着眉眼,但没有弱柳扶风的羸弱,反而愈显飘然气质。 这模样活脱脱第二个萧皇后,姜贵妃见之除了厌恶还有不明所以的忌惮,听闻圣上连月来常被梦魇吓醒,醒后必要去雲灵宫上柱香,可谁不知雲灵宫里有萧后的牌位,故而萧后冤魂不散的传言便在宫里传开了。 即使杖毙了几个嚼舌头的宫女太监仍无法制止,似乎很多人都听到了子夜时有女人歌声,细听可知唱的是卓文君的《怨郎诗》,萧后有没有冤屈别人不知不晓,但她姜芄兰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故是越看宸妃那作态越是惶惑。
要不是为了早日将东宫里最后一个‘外人’清理掉,她是断然不会一大清早便车马劳顿而来的。 姜、宸坐定,就有宫女上了茶,宸妃缄默不语,只得由姜贵妃先发话: “大胆祁氏刁民,见了本宫却不行跪拜,你的礼教可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得这么刺骨的辱骂,祁采采斜过眼睛与姜贵妃对视,看着这妖妇涂得仿佛嗜过血的红唇,看着她眼角有岁月的痕迹,突然就笑了。 这自嘲一笑,是采采笑自己懦弱,她不信阿爹与蒙兀余孽勾结,她知晓这定是姜家陷害,而今仇人就在她面前,她却只能看着,不能动手。 就算她封号未废,她也救不了阿爹,忍吧,也许她们折磨够了她会放过阿爹,让阿爹再回到朔方,保护朔方的天地,守护大雍的疆土。从小她就给家里惹麻烦,这一次她会乖乖的,所以让阿爹回去好么?阿娘定焦急极了。 但这一笑看在姜贵妃眼中就格外刺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想起出门时眼角香粉难遮的细纹,来了火气,将南熏手中的热茶接过直接砸在祁采采榻前,冲宫人下令: “教教这贱民宫里的规矩,让她跪!” 两边的宫女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还有热水升起的蒸汽,有些犹豫,姜贵妃又将宸妃放在桌上的茶朝宫人站处丢出,正正砸中一个宫女,热茶泼了一身,这宫人却不敢呻吟。 眉梢吊起,姜贵妃拔高了音量斥道: “怎的,要我亲自动手吗?” 宫女们唯恐再遭殃,动手去押祁采采,她们虽随着姜贵妃做过不少这样的事,但废太子妃会武艺谁不知啊,索性小声道一声告罪,脚就往祁采采膝后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