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曲相逢2 临水照花
第十九章——一曲相逢 【2·临水照花】 我抿了抿唇，忽而觉得一阵气恼，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他却又是一笑，几步追上我拉住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他皱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挑眉：“哦？若我说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很像，你信么？” 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让我不明所以，用半刻钟否定了我们两个容貌很像这个想法，又实在是想不出我们哪里像，便歪头疑惑地看着他，没来由地觉得他是可以相信的。 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摇了摇头，重新看着他，轻声道：“卿哥。”他似乎是没听清：“嗯？”“我叫卿哥。”我低下头，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他似乎很是意外，身子微微一顿，然后看了我许久，不知是对我说还是随自己说：“卿哥，歌无欠字，与君无欠。”我没听懂这句话，凝眸看着他，他却笑着摇头：“没什么。”然后矮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慢慢道：“我叫江溟。” 江国瀛世子江溟，江王最器重的长子江溟？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但看着他一身衣着也猜得出身份不凡。他是江溟，那他的师父便是我的父亲么？我抬头看着他，他却挥手催了些仙气，我瞬时觉得身上干爽了许多。 “江溟。”我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他看着我，深邃的眸子不像一个少年该有的神色，我瞬时便大概想到了他方才为什么说我们很像。他看了看远处，回身对我道：“我师父在唤我了。” 他看着我，严重的万丈冰渊像闪着青光的星星：“卿哥，后会有期。”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但我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想了想约莫就是不小心遇到了这么个人，而后各自互不相欠。 萍水相逢，没人会在意是否真的会有所谓“后会有期”。 我收回思绪，转身赶回了菁乐阁。所幸那日母亲不在阁里，没人发现我偷偷出去，此后这事也一直没再想过。 而在此见到江溟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知晓那日是因为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卿逍离带江溟来睿国游玩，才恰好被我遇到，而此番却是着实让我摸不到头脑。 因为这次见到江溟，是在菁乐阁里。 这晚，我背完了长长的剑法，方才熄了烛火，脱了外衣准备就寝，忽然便觉得身后一凉。 隐隐觉得身后有人，我一惊，挥手拿过长剑，转身便刺向身后的人，那人就站在窗边，抱着臂一动不动，我看清来人，愣了许久，才慢慢把剑放下。 江溟。 “你……”我毫无悬念地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他身后的雕花木窗大开着，缓缓地往房里流动着丝丝寒气，他没有穿那日宽大的玄色袍子，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衣，袖口用绣了金丝的带子扎起。他的腰间别了一把泛着青蓝色剑气的长剑，剑柄上嵌了一颗半月形的黑曜石。他乌黑的发束起，发髻上别了一支青玉的簪，眉眼间的帝王之气被刻意隐去，反倒仿若世外的仙，没有半分俗世的气息。 他倚在窗边看着我，月色顺着他好看的侧脸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留恋不已，他轻轻抿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的寒意隔着夜色稳稳地传到我身上，让我稍稍清醒。 能只身一人夜闯菁乐阁，江国的这位瀛世子果然是不简单的。 “我都进来了，你才发觉，你这修为，还要多练才是。”他勾了勾唇，描出一个恍如隔世的笑。我收起剑，淡淡地问他：“你怎么来了？”我起身，穿上才脱下的外衣，想了想，还好没有再脱下更多衣裳。我没有点亮烛灯，而是走近几步抬眸看着他。 他定然是有什么事找我的，且不说大晚上闯菁乐阁有多危险，就说一个男子闯一个姑娘的闺阁便实在是令人愤然，虽然这个姑娘还是个完全没发育好的小丫头。而写自江国国都承平到睿国的凤阳，就算修行极高的上神，也该走一两个时辰。 江溟把手放在剑柄上，指尖轻点，似乎在思考什么，好像他有什么想了一路还没想好的决定，许久，他才抬眸对上我的眼睛，开口语气淡然：“我来还你那个人情。” 不得不说我彼时的反应确认不够快，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很久，我还在思索那个人情是什么。左右想着，我们加上这次也不过只见了两面，委实是谈不上什么交情，更别说是互欠人情这回事了。 我想了很久，绞尽脑汁算是得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样的理由——许是江溟作为一国世子，两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表现都太过波澜不惊，不像其他人那样诚惶诚恐，所以他觉得我这小姑娘实在是不懂规矩，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但我很快意识到我是想多了，因为他拉着我跳窗而出，一路来到了永乐湖边。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日来此练习临水，他的一声轻笑害得我险些溺死。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落满月色的湖水，粼粼的湖光确然是美得宛如仙境。已至深夜，湖面上的渔舟画舫早已泊在岸边，暗淡的随着夜色里的湖水轻轻晃动。夜雾朦胧，湖上只有一捧清雅的月辉，薄纱般笼在水上，好似轻轻一碰便会散开一般。 江溟偏头看着我，语气中竟隐隐透出些不明意味的轻快：“那日我害你落水，你想学临水，我便教你，如何？”他眼中映了满满的粼波，夜色中宛如两颗摄人心魄的夜明珠，美得不可方物。 这样美的东西，我委实是不知道如何拒绝。 于是我点了点头，没来由地相信面前的这个人。那时的我尚以为我只是因为父亲卿逍离是江溟的师父，所以我才会容他一次又一次来见我，而我还对他毫无戒心。 他勾了勾唇，身子一轻，脚尖轻点，自岸边起身，而后落在湖岸边的水中，悠然地转身看着我，他的脚稳稳地浮在水上，甚至惊不起一点涟漪。他的整个身子浸在月光中，隐约的雾气缭绕在他周身，缓缓形成一圈淡蓝色的仙障。 他俊美的脸在这样的朦胧中显得更加非凡，像来自尘世之外的仙。他看着我清浅地笑，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向我伸过来，启唇轻声道：“来。” 神使鬼差般地失了神，一瞬不瞬地看着水中的江溟，突然间觉得好似入了仙境。 见我没有动，他挑眉笑了笑：“卿哥？” 他的声音悠然如空谷传响，泛着丝丝的空灵，沾了永乐湖湿润的雾气，慢慢熨帖进我的心里。我这才回过神，慌忙伸手抓住他的手。微凉的触感顺着手掌传到心上，我微微一怔，他轻轻反握住我的手，胳膊用力将我拉到他身边。 我有些踉跄，紧张地闭眸，歪了歪身子，倒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上他的肩膀，我的头便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怀里。 我呼吸一窒，彼时年纪太小，尚不知何为动心，只觉得自己莫名地喜欢见到他，喜欢靠他这样近。 江溟低头看着我，轻轻一笑：“小丫头，你想在我怀中待多久？”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堪堪地拉开了些距离，小声嘀咕：“小气……”他却听在耳里，闻言又是一笑，继而俊逸的脸上描出一个好看的微笑：“你也该有个小姑娘的模样。”我皱了皱眉，想着难道我长得像男子不成，他却没再说下去。 分明他比我大不过两岁的模样，却好似比我多生了几百年一样，仿佛什么事都看的透彻。 后来的时候，我也听人说过，在这世间，有些人生来便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的，那是几世的执念，就算因了忘川水，喝了孟婆汤也是忘不掉的。 但我也觉得，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是什么也记不得的，回忆太多就会成为负累，一忘前尘，未尝不是好事。 就好比你从前很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却负了你，若你无法忘记，那便时时不能释怀，最后不是气死就是伤死。 而江溟，我却看不出他是哪种人。 他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被他看得很透，但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死寂。这便是帝王家么？ 过去连夜研习古书时，我也时常读到一些君王因为身居高位而不得不做地事，委实是引人长叹。那把高高在上的利剑太过沉重、太过锋利，拿起它，便会伤害至爱，放下它，却又无法保护至爱。 想到此，我又不禁想到，帝王家，真的有所谓的真心么？ 这个问题引得我一愣，低头看着握在我胳膊上的修长好看的手，忽然觉得有些冷。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从那时起我便已经身不由己地踏上了那样一条不归路，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再想起这个夜晚，都会不止一次地后悔—— 倘若我不随他出来，不在这夜迷迷糊糊地爱上他，或许我的一生，会简单得多。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