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移神换形
屈术院中。 屈术正敛神危坐,忽然大喝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屈术妻银铃夫人忙过来询问。 屈术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大悲道,“吾儿亡矣。” 银铃夫人听得此话,早已泪流满面。 屈术对屋外侍从说,“布置法坛,与我儿招魂。” 银铃夫人瘫坐在地上。 院中,九色旗布置毕,香烟袅袅,纸灰翻飞。那些奴婢都在坛下侍侯,有拿魂幡的,有烧纸钱的,有掌法器的,有管香烛的。那些人都知道是为屈晨少爷作招魂仪式,平日念着屈晨少爷对他们的好处,无不流泪的。屈术在法坛中舞剑招魂,坛中立一七尺白绢。银铃夫人由侍女搀扶在坛下已痛不欲生。 屈术口中唱诺着,“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招魂曲原创自几千年前的楚国先民,作安魂招魂之用。 屈术从十六岁出道开始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这种招魂仪式,可是今日却是为自己的儿子招魂,正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切惨伤不言而喻。他在坛上的身姿和脚步已然有些木讷和紊乱,但他还是强忍着悲痛,做完了整个法事。 但见风云四起,吹得九色旗上下翻飞,坛下举幡拿旗的奴仆都有些抓不稳幡帐旗枪。当头一个霹雳,一道亮光闪过,只见七尺白绢上一道血痕,斑斑如腊月红梅。 银铃夫人大叫着“晨儿”奔上坛来,一把扯下那带血的白绢,捧在怀中大哭,仿佛那就是她的屈晨。 风声未绝,屈术发髻松动,一头花白青丝披散下来。一道白光从他头顶冲天而去。屈术慢慢定下神来,手扶神案站稳。转而嘴角露出一丝欣喜道,“晨儿未死。”原来大凡魂魄归来,必在白绢上留下灰色印记,而不是血痕。 银铃夫人擦着眼泪,惊诧地看着屈术,屈术嘴角漾着一丝笑意,却直挺挺倒了下去,幸而几个侍从扶住。 银铃夫人大叫着夫君的名字。 床前,银铃夫人望着挣开眼睛的屈术。 屈术很努力地想笑,被银铃夫人止住了。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 屈术勉强笑着,艰难地说,“晨儿还活着,晨儿还活着——” 银铃夫我点点头,紧握着他的手,“老爷,我知道了。你用了巫家的移神换形,把自己的七分精魄输给了晨儿,才保得晨儿不死。” 屈术眨了眨眼,表示她说得对,眼角流露出一份得意,“这个巫术一生只能用一次,我还担心不能成功。但如今我精魄已散,不久于世——你要好好保重。” 银铃声泪俱下,“老爷,你真傻,你都知道这种巫术不能用的呀。你又不只屈晨一个儿子。” 屈术握着银铃的手,“我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可你——却只有屈晨一个。如果让你失去了他,对你不公平。” 银铃摇着头,“不,老爷,我马上回苗疆,采五色草为你续命。” 屈术拉住了她,“不用了,谁能拗得过命?”他指了指门外,“这几日我观看天象,我的命星已经慢慢亮了,是我要去的时候了。” 他又把眼光移向床前的大儿子屈明,轻轻说,“屈明,你是老大——你一定要找回弟弟屈晨呀。银铃夫人虽是你的后母,可她是我屈家和大楚的恩人,你要敬待于她,如事生母。” 屈明满含悲意点着头。屈术又对屈明说,“我还有点时间,后天子时,是我走的时候,明儿,你去为为父做准备吧,一切从俭。”接着又说,“楚人重生祭,不重死祀。这几千年来,都变了。我还是要依古礼,用雪峰山上的雪炭木火化。只有那样才能像凤凰一样重生。”屈术对屈明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安排后事。 屈术又握紧银铃夫人的手,“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古葬礼了,就是我们巫家的也像其他人一样,土葬,随葬下金银玉器。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些身外之物越多,灵魂就越难以解脱。”银铃点点头,楚国巫家和苗疆巫家显然是同宗同根的,因为万物一理,百变不离其宗。
屈术看着银铃,“每个人都想像凤凰一样重生,可是没有人能够。我多希望我能够,重生为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弥补我对你的亏欠。” 银铃摇着头,“不——你不是说身体是随时间变化的,而灵魂是不变的,从生开始到死时,灵魂从来没有变过,是美好的依然美好,就像雪峰山上圣湖的水,几千年来从没有变过,一直都清澈无比,一直都是人灵魂的最好归宿。” 屈术眨眨眼,代替点头,“每个楚人的灵魂都来自于那里,也会回归到那里。凤凰的重生不是身体的重生,而是灵魂的回归。当我的骨灰回到圣湖,那就是我灵魂的重生。” 银铃见他一直谈着死亡和灵魂,知道自己与他的时日不多,拼命地摇着头。“老爷,你要挺住,我快马回苗疆,三日之内一定带回五色草,你要多等我一日。”说着要起身。 屈术拉住她的手,“不用了,来不及了。三日之内你根本带不回五色草。还不如好好陪我度过这最后的两天。”银铃夫人抬起双手,两个拇指和食指相连,结出一个漂亮的手印。 屈术挡开她的手,“不行了,引魂度魄也不行了,我的七魄都散了。如今天、地、人三魂中的天魂也快散尽了。”银铃夫人挣开他的手,仍然要施法。 屈术再次拉开她的手,“这是徒劳的,如果是人魂和七魄中的五行魄迷失,尚且有用。我的天魂、天魄和地魄都散了,根本不可以再聚引其他魂魄入体。我能活这几日//比之旁人已经是奢望了。” 两人又痛哭了一场。 与此同时,大楚王城,满城披白挂素,恸哭之声此起彼伏。 子俊率轻骑三万,箭兵三万在落日谷中了大黄蜂埋伏,全军覆没,死四万,俘两万。子俊被俘,屈晨下落不明,回城的残兵伤将不足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