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长星南来通州城伏魔宫挥刀长街杀人
天阙门在京师最大的经营乃是分号遍布天下的“义德钱庄”，这钱庄位列天下四大钱庄之三。仅次于有皇家背景的“开源银号”和晋商联合的“诚意宝行”。这也是天阙门收入最大的一项生意。 九月十二。决胜号驶入通州码头，血红的徽号引来很多人驻足指点。义德钱庄的总管事吴厚德拄着拐杖穿着簇新的长袍早早地在这里迎候老东家。 独孤破几步跳下踏板，拉着吴厚德的手道：“你这老货！几年不见便似要进棺材一般，拐杖都拄起了。老子待会儿给你理理经脉，还得让你给天阙门多做几十年牛马才行！” 吴厚德后面一大群管事、子侄齐刷刷地单膝跪下行礼。独孤破轻轻一挥手，人人感觉一股柔和的托力将身子抬起来。 吴厚德眼睛湿润：“东家生死大战在即，决不可为老仆耗费功力啊！” 独孤破毫不在乎地轻拍他肩膀：“不用担心。呃，这是我七弟子谭浩，你还没见过吧？” 谭浩知道这吴厚德原是独孤家的账房先生，百年来将义德钱庄打理得风生水起，好生兴旺不说，天阙门的各项生意几乎都在义德钱庄结算，他其实就是天阙门财务总监的角色，在天阙门中举足轻重。听独孤破介绍自己，抢先行礼道：“吴老辛苦了，小子谭浩入门不久，还需吴老多多指点！” 吴厚德赶紧还了一礼，凝目注视谭浩，展颜笑道：“地角方圆，气盈天庭；目神内敛，唇角不显。却又眉蕴雷霆之威。东家，你收得好徒弟，天阙门后继有人啊！” 独孤破心下得意，嘴里说道：“袁柳庄连自己的相都看不好，你这柳庄相法啥时候准过？留着哄自己儿孙吧！这小子，老子当初是极不想收的，他娃娃死皮赖脸磨得烦人，才勉强收下。” 谭浩暗自腹诽，这话倒过来说还差不多！ 吴厚德摇头道：“东家，八年前京师一聚，老仆就曾对秦大爷和唐二爷说过------“”说到这里，惊觉说错了话，赶紧打住。 独孤破面容一端，说道：“天地无常，何来永生之说！昨日之天地已非今日之天地，明日之天地尽归无知之天地。天地之相尚且不寿，何况人呼？唯一炁之横贯始末！” 诸人听独孤破念诵先天一炁功开章的几句话，俱都肃立静听。 独孤破哈哈一笑：“八年没见你这老东西了，咱们且进京，今晚好好喝两盅。” ————————分割线———————— 通州城西长街有座伏魔大帝宫，里面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据说这是最早的一处伏魔宫。凡城市有供奉关帝的庙宇必然是最热闹的地段。可能是贩夫走卒生意百戏的人信奉关帝的太多，所以大家便潜意识地聚拢到关帝的周围来做生意，心里希冀能得到关帝的保佑。 无心便在这伏魔大帝宫前卖馒头。 无心本不叫无心，以前还在刺虎一族的时候，他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只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足以磨灭掉很多以为永不会忘记的记忆和纠结。他当初一怒反出守卫者的时候自分必死，却被人收留起来，而他在守卫者中的档案也被注明为“已亡”。 无心现在是一名杀手，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杀人。收留他的人领导着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中每个人都必须是有用的，没有用的人就像组织机体上的腐rou，是会被立即清理掉的。所以他只能做一名杀手。 十年来，他杀了多少人，自己早都记不清了，他更愿意将这些年醇酒美人的日子牢牢地记住。 作为组织里从未失过手的金牌杀手，他却在这天魔宫前已卖了十天的馒头。 无心cao着流利的京片儿在吆喝生意，他摊子上摆的是几个硕大的蒸笼，一边还架着炭火在下面蒸着。 他的价格很公道，一文钱三个大白馒头，馒头比别家的又大又白。所以旁边雇来的两个小厮忙得额头冒汗。无心自己一会儿收钱，一会儿又要和面，切块，上锅，更是忙得手脚不停，脸上灰一块白一块。 所以从外面看这个馒头铺，热气蒸腾中，老板堆满憨厚满足的笑脸，小厮忙得眉间颇有怨言，客人来来往往。完全像个生意极好的老店。 那个须眉铁灰的胖老头嘻嘻哈哈像个活宝一般骑马过来的时候，对面那个修伞修锁匠面前的箱子突然爆开，整个箱子碎片，从下面激射向那匹明显来自口外的良驹；上百道彩光从伏魔宫前的牌坊上绚烂扑下来；一道人影手持巨斧自空而下，没有任何花架子地当头猛劈。 无心知道这些都只是掩饰，没有人会相信这三个方位的袭击就能制那老头于死地。只有他，天生的刺客一族出身的金牌杀手才是施展最后一击的人！ 一只淡青色暗影突刺在他手中成型的时候，那老头刚刚连人带马硬生生横移一丈，躲开三个攻击。 他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感觉老头后面一道杀意锁定在自己身上，受那道杀意影响脚下竟是微微一窒。他在这一步之间连续掷出三枚暗影突刺，其中一枚便是冲那股杀意而去。此时，老头已经一拳击飞了持斧巨汉。 当他在第二步蓄满“如影随形”所需的能量时，老头已将飞身而起的修理匠抓在手里挡住那两枚暗影突刺；这时，牌坊上的修真者一头栽了下来。 无心两步将自己和老头的距离缩短到三丈，这正是他施展“如影随形”最远的距离。他准确地出现在老头右后侧的盲区，手中一柄蓝汪汪的匕首刺向近在咫尺的那个后颈！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已经体验到匕首刺入人类身体的特殊感觉，心神却突然示警，只得当机立断，再次施展如影随形准备换个方位。 哪知他半截身子已钻入虚空，手上却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硬生生地扯了出来。接着，他奇怪地发现自己在飞，周围景物一阵天旋地转------ 独孤破抓着那把匕首轻轻一抖，另一端握着手柄的无头尸体摔倒在地。看看正在尸体上揩拭嗜血的谭浩，独孤破点头道：“不错啊，都学会捡老子的便宜了。” 说完，他悠然扭头看向远处一高塔，目光如有实质，嘴角微微冷笑。 ------ 黑衣人猛地离开眼前的千里镜，伸手去捂住目镜。旁边的杨公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定力如此之差，怎么会戴上黑面的？” 黑衣人干笑道：“那是在下做事努力大都统赏的。” 杨公埮不再理又凑到千里镜前去观察，只见独孤破一行人已经离开，叹口气直起身子，思索道：“此人已修炼到连武尊级的刺虎所执的蓝钢都刺不进的地步，确实可畏！” 黑衣人精神一振，说道：“杨老已经决定了吗？” 杨公埮不置可否：“那一刀砍下无心头颅的年轻人是谁？” 黑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谭浩，独孤破之七弟子，先天一炁功练到第四层而已，无足轻重。” 杨公埮摇头道：“你眼力不济。无心三枚暗影突刺，其中一枚便是冲着那年轻人去的，脚下更因此而微微一顿。那年轻人挥刀劈开暗影突刺的手法浑然天成，看似漫不经心，却暗合天地间某种韵律，看上去令人油然而生舒服之意。此子动时气势如虹，犀利无比。你们应该多加留意。” 裁决者下的判语自然非同小可，那黑衣人乃是玲珑剔透的人物，立时便将谭浩放在心上。 ————————分割线———————— 当街杀人，在常人来说那是天大的麻烦。对于天阙门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却是毫不足道。当天便有几人在捕快们看似激烈的恶斗下擒住。然而关进牢里没半天就掉包出来了。 知府大人得了破案神速的嘉奖，捕快们得了大把的银子，几个恶贯满盈的家伙也被关进死牢，等待皇帝陛下的御批秋决。一切都很完美------ 这个世界没人有那么傻，傻到站出来叫嚣“人是我杀的，我爸是独孤破”，越是老江湖越懂得在规则中游戏。 杀人凶手独孤破此时正夹起一片红润的烤鸭，沾了点蒜泥和甜面酱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像个老酒鬼一样哧溜喝了一口酒，满足地道：“这百味轩的烤鸭和二锅头八年没吃到嘴了，呵呵。” 吴厚德诧异道：“杭州、昆明哪里没有百味轩的分号。” 独孤破白他一眼：“我是说‘这’百味轩，外地的百味轩那味道能和这里比么？” 谭浩见师傅较真，心里暗笑，老小孩老小孩，果然是越老越长小。谭浩觉得这烤鸭可比前世的好吃多了，这里没有添加激素的合成饲料，全是粮食虫子小鱼慢慢喂起来的，这rou质自然紧凑鲜香。 他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极熟悉的脚步声。心中正疑惑间，一人推门而入。 来人白须黑袍，笑容可掬，却是傅一雷；后面跟着铁塔似的一条汉子，巨目阔口竟是谭浩最先遇到的守卫者韩飞扬！ 独孤破头也不回，口里含着鸭rou，招呼道：“小傅，小韩鸭屁股给你们留着的。你们这是赶着来付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