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尘旧梦

    五十多年前的初冬时节。

    那一年的温度极低，冷到前来贩皮毛的关东大汉也打起了哆嗦。人声鼎沸的秦府似乎永远都那么光彩照人，飞鸾山的山路都快要被来往的人踩坏了。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秦璐做将军时的属下，经历那残忍杀伐的战场后中活下来的。

    秦璐三十多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取名秦清河，且在他还裹在襁褓中时，便同夫人以及来往客人商量，如何快点让他成家。

    “这还不简单！”秦将军以前的近卫队队长嘿笑一声，“百姓家为了将女儿早嫁出去，不是有个什么‘童养媳’么？找个门当户对的，先让她过门，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这人说出这话或许是无意，但他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句话给秦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江南有位皇亲，帝赐闽侯王，世代世袭。老王爷有七个孩子，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只比秦清河大六岁。

    秦璐在战事停止后，弃官不就，归隐于飞鸾山，再不过问朝中大小事宜。但，昔日他满身铠甲、跨马远征的形象，还是被那些王公大臣们记在心中。再加上以往部下均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可以说，秦璐虽无明职，实则暗含实力！

    闽侯王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在他想来，一辈子待在江南将永远触及不了朝中大权，但若有秦璐以往的朋友们相助……为此，他亲自前往秦府，提及两家联姻的事。

    王爷亲来，秦璐自然无法拒绝，且他的小女儿确实乖巧可人，一看就讨人喜欢，因此，也就答应了。可是……夫人不同意。

    “江南女子水灵灵的，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瘦了！身体也不结实，不能生娃。”夫人在他耳边轻轻道。

    不能生娃……这四个字，让秦璐犹豫了。在他想来，自己岁数大了以后，身边至少也得有三四个孙子、孙女陪伴，王爷千金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江南美女，不像是能‘造人’的模样。

    后来他一咬牙，把这事和王爷说了，想取消这门亲事。哪知对方相当豁达，很随意的摆摆手，无所谓道：“那你可以给他再订一门，只要我女儿是正的就行。”

    有了王爷这句话，秦璐喜出望外，回家同夫人商议，看看谁家的女儿有‘造人’相。

    秦璐的夫人姓沐，娘家在泗水河以北，与关东挨得很近。因此她稍微想了想，便一锤定音道：“派人去关东看看！”

    十二年后，秦家公子无语的站在原地，任由一帮叽叽喳喳的侍女在他身上忙活。红色衣服镶金边，乌黑圆帽顶红尾，乱七八糟的带子与扣子系的那是一个复杂啊。他低头瞅瞅，便重新抬头，不再看她们洁白玉手是如何的灵巧纷飞。

    王爷小千金闺名一个敏字，配上天子姓，便是萧敏。而秦璐派人去关东找到的另一亲家姓陈，家中是关东最有钱的皮毛富商，唯一的女儿唤作娇娇。

    典礼开始，两位年芳二九的姑娘立在秦清河身后，三人共持一条红绸，在周围亲人微笑的目光以及宾客们庆祝的声音中，任由司仪摆布。

    “止清哥哥那么小就结婚了！”许樱不可思议的叫道，“他那会儿，不也就仅仅比我大两岁么。”

    “童养媳是穷苦百姓的无奈之举，牺牲女儿的青春来换取钱财，却不想竟被他们这样的大户看中。”许震嘴角带笑，“只能说他们是在，盲目的追求‘时尚’。”

    金晓婵与许阳胜均被这话逗乐了，不过他们在笑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用自己的婚姻来对比了一下。

    “然后呢，”许樱晃了晃爷爷的腿，满脸着急之色。“他们结婚之后怎么了？”

    秦府大婚当日，飞鸾山外北侧的小镇上，发生了另一件事。

    数十匹快马撞开客栈大门，外面吹扬的雪花瞬间飘入，带来一番寒意。马上领头人是个身穿貂皮的公子哥，脖间挂玉、头戴金丝，一看就是有钱子弟。

    这家客栈虽小，但却是小镇的唯一一家，因此虽然环境令这位公子哥皱起了眉毛，但却也不能再另寻别家。

    “爷，您几位快下马吧。地方太小，您几位先烤烤火，”前来招呼他们的小二缩着身子，伸手指指正前方的火坑，那里正燃烧着木柴。“我来把马牵后面去。”

    火坑旁边有三个人，一个是腰围虎皮的关东大汉，正猛往嘴中灌酒，看也不看他们。而其余两位，分别是是面目洁白的书生，以及衣衫破烂头发不整的乞丐少年。书生曲着腿，双手放在膝盖上，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前方火苗乱窜，不知在想什么。而那个乞丐更是潇洒，直接躺在地上，腰间挂着的剑都快滑到地面。

    “我这马也得烤火，用不着牵走。”公子哥以及一众骑手由马背上下来，牵着马向火坑走。小二见状，连忙跑去后面把大门关上，风雪声不见了。

    “这个客栈，难道还收留乞丐？”公子哥厌恶的看了一眼躺着的少年，冲小二叫道。

    “不是不是，他也是客人。”小二从后面跑过来，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说完后又跑去前面，对那三人道。“三位爷，帮忙留点地，大冷的天，让他们也烤烤火吧。”

    关东大汉最是豪爽，听完这话站起身，道：“行！正好我身体也暖和了，前面还有个婚宴得去呢。”他得意的笑笑，“咱家陈老爷与秦将军结为亲家！秦将军那可是大人物！我可不能错过了。”

    大汉带着酒壶，打开门走了。

    面目清秀的书生起身向后靠了靠，腾出靠近火坑的地方。而那位一直闭眼的乞丐少年，则极为搞笑的冲旁边滚动，也空出了地方。

    “少爷，您烤烤火。”公子哥身后一人脱下外衣，扑在火坑旁，对他说道。

    公子哥轻轻嗯了声，慢慢坐下。身边人纷纷围拢，将手探在火坑上方。

    “天快黑了，咱们抓紧暖和暖和，老爷要是在小姐婚宴上没找到您，他会发火的。”脱去外衣的那人身体打着哆嗦，却还不忘提醒道。

    “知道了。”公子哥皱起眉毛，冷冷瞥了他一眼。

    客栈安静下来，发出声音最重的，也就只有躺在地上的乞丐剑客。他打呼、磨牙、说梦话一样不落，也真亏能在这么冷的地面上睡着。

    由坐下开始，公子哥的眼睛就一直在看那书生，细窄狭小的眼神十分锐利！不一会儿，他嘴角开始上扬，尤其是对方在他目光中显的局促不安时，更是笑的诡异。

    书生瞪他一眼，脸色微红，连忙起身冲客栈大门走去。

    “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公子哥说话的同时冲身边人打个眼色，那两人快速冲出，挡在书生前面。“小心半路遇着坏人，可就不是被我看那么简单了。”

    书生身体微抖，眼见前面被挡住，有点气恼的回身看他，叫道：“你想做什么？！”

    声音动听之极，宛如小莺脆鸣，一听就是个女子。

    乞丐少年的呼噜声顿时打住，微微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