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cao控
熊庸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武烈侯与熊氏、隗氏、王氏组成了一个秘密的利益共同体,这个共同体由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三大势力构成。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熊庸都不敢想像这三大势力如果公开联手,将给咸阳宫以怎样的冲击,但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势力与势力之间也有激烈的利益冲突,目前这四大家族能够坐在一起,当然是搁置争议求同存异的结果,公开结盟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只有在特殊时期特殊利益的驱动下,四大家族才会合作,他们所代表的三大势力才会联手cao控政局。 今日,三大势力就在商议如何cao控朝政,让政局向有利于三大势力的方向展。 熊庸此刻才知道自己在武烈侯心目中的地位。虽然当初在蓼园的时侯,武烈侯说过,希望他承担起重建熊氏的重任,但那时候熊庸对政局了解有限,以年轻人特有的狂热心态看来,他要在熊氏的废墟中干一番事业,现在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和无知。脱离了庞大的熊氏,他什么都不是,他也没有能力重建熊氏的辉煌,他必须继承熊氏,然后利用熊氏的力量再一次崛起。 这一代的熊氏将随着老太后的去世而凋落,这是大势所趋,谁也无力挽回。现在熊氏要做的就是为未来的复出做准备,他是熊氏下一代的中坚人物,他的使命就是重建熊氏的辉煌。 熊庸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有对熊氏凋落的悲哀,也有对未来的期待。今天四大家族三大势力坐在一起商谈的内容就是未来,而设计未来的就是武烈侯。望着坐在上席从容淡定侃侃而谈的武烈侯,熊庸难以想像大秦和大秦各方势力的命运竟然cao控在这样一位年轻君侯的手上,匪夷所思地事情,如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想像不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颠覆乾坤的本事。 熊庸静静地听着武烈侯与熊炽、王贲和隗藏的密谈,用心分析着每句话背后的意思以及由此产生的权力变化。不久的将来,他将代替熊炽,成为熊氏家族的代表,参加这种控制天下命运的权力博弈中。想到整个天下都cao控在自己手中,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激动万分。 当前最为迫切的就是重新制定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方案,而这种方案的制定需要国策和军政财各方面具体政策的全方位配合,国策和具体政策的制定则需要三大势力控制朝政。 现在控制朝政的就是楚系外戚,但制定国策的却是君王和他的内廷大臣。 大秦中枢实际上就是内廷,内廷制定国策,外廷则主要负责执行。三公九卿都是中枢大员,参与国策的制定,但在实际运作中,君王和他的近侍大臣们牢牢控制着国策的制定权。 依照武烈侯的谋划,基本国策要修改,在“法治”的基础上辅以“礼治”,但“礼”、“法”之争延续几百年了,事实证明“以法治国”在争霸兼并中明显占据了上风,大秦的崛起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然而,今日“以法治国”的思想与早年的法家学术思想已经有很大区别了。 “礼治”不适应时代需要了,而“法治”又严重损害了贵族利益,不被贵族所接受,于是这两种学术思想自然开始了取长补短的过程,子夏和他的西河学派应运而生。子夏是“儒学礼治”思想过渡到“法家政术”思想的一位承上启下的人物。正是因为有了西河学派的理论基础,魏国的变法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而魏人公孙鞅更是在秦国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法家学术思想也在进步,从公孙鞅的“法”,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到韩非的“法术势”之大成,而韩非的大成则得益于从师荀子,从中汲取了大量的“礼治”思想,从而把“法治”思想推到了巅峰之境。 子夏的“变法经世”让儒学得以适应时代并展,而荀子的“礼治”则融合了“法治”,就此把儒学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孟子的核心思想是“义”,而荀子的核心思想则是“礼”。荀子的“礼治”思想就是以礼义为主体,兼重于法,以“仁义”和“王道”来实现天下的统一。 宝鼎认为他不可能改变大秦延续了一百多年的“法治”国策,但秦王政在统一之后,把“法治”的“君权至上、中央集权”挥到了巅峰,导致“法治”严重偏离了正常轨道,最终导致了帝国的崩溃,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遏制“君权至上、中央集权”,而办法就是在国策中强行加入“礼治”中的某些可以被秦王政和中枢所能接受的思想,另外诸如墨家、道家、黄老之学等有利于大秦稳定和展的思想也尽可能拿出来,去影响和干涉国策。 要实现以上目标,先就要把具有这些不同治国理念的士人送进朝堂,或者让朝堂上三大势力中的官僚接受这些不同的治国理念。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学术文化上的百家争鸣,依托中原厚实的文化学术底蕴和西河、鬼谷等学派打造中土文化学术圣地,引导儒法合流,礼法统一,以此思想来影响和改造一批旧官僚,培育一批新官僚,二是官僚的选拔制度,必须坚持“以贤取才”,让更多具备“儒法合流、礼法统一”思想的士人进入官僚阶层,甚至成为新的贵族。 所以,对宝鼎这个利益集团来说,在中原创建大学府,进一步改革学府制度和完善选拔制度,才是整个谋划中的关键所在,是重中之重。 这个关键所在指向的目标就是“法治”与“礼治”合流统一,最终实现“外儒内法”,而在具体国策上的体现就是“君权至上”基础上的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郡县制体现了“法治”所追求的“中央集权”,而分封制则延续了“礼治”所追求的宗法等级制度和贵族世袭特权。 宝鼎知道历史展的轨迹,“外儒内法”的“礼治”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大秦若想避免崩溃的命运,就必须走这条路,但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它有阶段性,中央集权不可能一蹴而就,从历史经验来看,必须要以郡县制和分封制并存来过度。当然,这个过度过程中避免不了内战,然而,它终究算是一种平稳过度,不至于像原有历史一样一个庞大帝国突然间轰然倾覆。 宝鼎有远大目标,而他所在的既得利益集团没有这种远见卓识,三大势力追求的是权力和利益,是分封制,是贵族世袭特权。从这一点出,三大势力毫无例外地绝对支持宝鼎的谋划,并决心将其进行到底。 整个谋划中最重要的策略定下来了,那么军事上和财赋上的变革就顺理成章了。 军事上,宝鼎要推动中枢制定国防大策略,要制定以积极防御为核心的“守外虚内”之策,这个策略的关键是“守外”,秦军主力大兵团都在四方戍守边境和拓展疆土,那么兵团统率将拥有相当大的军权。当前老秦人控制着军队,宝鼎与老秦利益一致,命运更是休戚相关。此策一旦成功实施,将帮助本利益集团在未来政局中获得极大优势。 财赋上的变革牵扯的利益最为直接,也是博弈最激烈的地方。 吕不韦主政的时侯主张“以商富国”,但吕不韦尤其重视农耕的展,毕竟粮食才是国之根本。吕不韦下台后,法家大臣推翻了“以商富国”的国策,主张“重农抑商”。吕不韦本来就“重农”,中枢要做的其实就是“抑商”,但现实摆在这里,中土诸侯并列,断绝商贸事实上就是自绝财路,所以“抑商”的目标随即指向了被巨商富贾所控制的一些命脉行业,比如盐铁,牧马苑,大兵作坊等等,中枢试图以“官营”来代替“私营”,把财富尽可能集中于王室金库,以充国资。 秦军拿下韩魏,占据中原,中枢马上决定打击中原巨商富贾,其目的很简单,就是“抑商”。本土巨商富贾牵扯的利益太大,动不了,那必然要从本土以外的巨商富贾开始动手。 中枢打击中原巨商富贾的理由其实非常充分,谁敢保证这些人不在暗中帮助韩魏叛逆举兵谋反?但此策危及到了宝鼎这个利益集团的谋划。 宝鼎要在中原打造文化学术圣地,他必然要赢得中原人的支持,但中原的王族和公卿贵族肯定要给无情镇压下去,能够给宝鼎以支持的只有中低层士人和巨商富贾,而巨商富贾和中原贵族又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留下这些巨商富贾,把他们的利益和蓼园的利益紧紧捆到一起,宝鼎认为自己必然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赢得中原人的支持。 宝鼎所提出来的这些基本国策和具体政策,与中枢所持的治国理念有直接冲突,双方必然有一场争斗。 但宝鼎这个利益集团掌握着“终极武器”,那就是老太后。 老太后还活着,她说话还有作用,她依旧可以干涉朝政,不过她的时间不多了,在她活着的有限时间内,宝鼎和本利益集团必须调整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以确保在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本利益集团依旧可以影响和控制朝政。 楚系外戚公开跳出来支持武烈侯,秦王和中枢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楚系外戚和武烈侯做了交易,楚系外戚以国策上的支持来换取武烈侯对王统的支持。秦王必然愤怒,他目前没有理由对付武烈侯,只好把一肚子怨气暂时放在肚子里,伺机打击楚系。 楚系外戚这时候要考虑后路了。乘着老太后还在的时侯,主动“后撤”,远比老太后薨亡后被秦王血腥打击要好,可以保存下很多力量,将来还可以动用“隐蔽”力量展开反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昌文君熊炽主动请辞,把御史大夫的位置让出来,以平息秦王政的愤怒。御史大夫名为副丞相,主掌纠察百官,但事实上他就是内外廷的联系人,可以说是君王的席大秘书,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秘书长了,是君王的近侍大臣,一般都由君王的亲信担任。 这个位置宝鼎觊觎以久,他绝对不会给关东人。历史上接替昌文君出任御史大夫的人可能就是冯劫,这其中是不是有其它人短暂代理就不得而知了,但现在宝鼎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冯劫了,他必须抢到手,而公子腾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宗室这个身份在关键时刻还是大有作用。朝堂上争斗得如此厉害,关东人遭到楚系外戚和老秦人的联手夹击,秦王政也不会把这个位置送给老秦人,那么由宗室出任御史大夫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公子腾出任御史大夫,他的内史职位就空了出来,而另一位宗室大臣公子豹是驷车庶长兼领卫尉,卫尉这个职位也可以拿出来,这样宝鼎又可以安排两个人。 “武烈侯可有合适人选?”熊炽问道。 这个人选必须得到老太后的许可,否则通过的可能性太小,这样老秦人就被排除在外,除了宗室大臣就是巴蜀人了。 “宗室中有一个合适人选。”宝鼎说道,“公子豹之子公子成,现为栎阳令。我举荐他出任内史一职。” 熊炽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如果你能说服公子豹让出卫尉一职,我想太后和大王也不好拒绝我们的举荐。” “公子成出任内史,那么中枢当中就有四位宗室。”隗藏略略皱眉,“关东人一无所获,会不会极力阻止?” “我也算中枢的一员?”宝鼎笑道。 “当然。”隗藏说道,“而且你这位封君的份量极重,你说句话差不多抵得上大半个中枢了。你没有看到咸阳为征询你的意见,特意派出两位位高权重的公卿做特使吗?” “关东人要阻止,你们就想想办法嘛。”王贲对熊炽说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先把事情搞乱,然后乱中取胜。” 熊炽笑着连连点头,“好计。内史虽为上卿之一,参与中枢决策,但终究是京畿之守,连外廷大员都算不上,所以关东人要争也不会争内史,而是争御史大夫和卫尉这两个位置。御史大夫争不到,他们肯定要争卫尉。卫尉出入禁中,肯定是大王的近侍大臣之一,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啊。” “三个位置,宗室拿了两个,剩下一个就是关东人和巴蜀人相争了。”王贲摇头叹道,“老秦人连边都粘不上,岂有此理。” “有得必有失,况且老秦人刚刚复出,将来的机会多得是,何必急在这一刻。”宝鼎笑道,“以我看,卫尉一职,巴蜀人恐怕也拿不到。” 隗藏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隗氏还是保持一贯风格,低调到底吧。”宝鼎说道,“我举荐陇西军统率李瑶出任卫尉卿,如何?” 熊炽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陇西李,事前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旋即大家便明白了宝鼎的意图,心中不禁大为赞叹,神来之笔啊。 陇西李也算本土老秦人,但相比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那就差远了。正因为彼此间有距离,陇西李躲过了武安君之祸,但陇西李也想进一步,在老秦人日暮西山的情况下,通过与巴蜀隗氏的联姻,陇西李攀附上了楚系这颗大树。隗氏在楚系算是一个分支,实力有限,对陇西李的帮助也不大。 宝鼎出塞得到了陇西李的鼎力相助,而陇西李也因此重归老秦人阵营,但因为陇西李与楚系有联姻,所以他与老秦显贵之间的关系一时难以改善。去年蒙武败于河北战场,对帐下的裨将李信颇为不满,陇西李与关东人的关系随即变得紧张。 陇西李因为实力弱小,对各方势力都小心伺侯,哪个都不敢得罪,但结果把所有的势力都得罪了,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而艰难。 这时候,宝鼎拉陇西李一把,陇西李自然对他感激不尽,或许就此投向蓼园,而秦王政对陇西李的处境当然了解,这样一个被各方都不待见的人物当然能被他所接受。一个边缘人出现在中枢,对缓解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肯定有帮助。 宝鼎之所以想到陇西李,是因为李信曾经得到秦王政的信任。秦王政为什么信任一个陇西的少壮将领?最早他以为是楚系的关系,隗氏给了李信很大的帮助,但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值得商榷。如果我现在拉陇西李一把,把陇西李送进中枢,陇西李会不会因此渐渐赢得秦王政的信任?假如历史上陇西李也曾进了中枢,那么秦王政信任李信的原因是不是就是来源于此? 宝鼎的神来一笔就这样突然出现了,而他的建议赢得了熊炽、王贲和隗藏的一致赞许。陇西李进中枢,对各方都有利,当然,最终的选择权还在陇西李手上,但以武烈侯如日中天的地位,相信陇西李的选择绝不会偏离众人的估猜。 =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