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不知腐鼠成滋味(上)
穆长远微微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家儿子在表面的坚持下打着怎样的小心思:白家庄七代经营,产业遍布溱阴,如今的情况是,白家满门被灭,这种情形下,如果能确认魏元钊就是白维翰,那就可支持他继承白家的产业,而势单力薄的白维翰要想顺利夺回家产,振兴家产,就必须依靠穆家的支持,在这过程中,穆家可玩的手段海了去了,玩得好,能把白家直接吃掉,玩得不好,也能获得白家的部分产业,将触手伸入到溱阴县。 只是,对魏元钊,穆长远并不想这么做,并不是年老心慈,而是有着别的原因,不过这原因暂时还不能宣之于口。 如此想着,老人问道:“对魏元钊这个身份,你们查明的情况如何?” 穆东云迟疑道:“这个身份不好查证,一个是前年溱水泛滥,溱阴县里挤了不少流民,一部分流民后来就去了百泉山做药农。二个是百泉山那个地方,因为采牛筋藤太过伤身,本地人多半不愿做,从白维翰的祖父那个时代起,就多用外地人,里面龙蛇混杂,要核实一个药农的身份不现实。” “那就是魏元钊也可能是说了真话啰。”老人笑道。 “父亲。魏元钊是不是白维翰,我们还可以查证一下。”穆东云决心再坚持一下自己的观点,毕竟穆家这么大一个摊子,族众繁多,不积极开辟财源,就只有越来越窘迫了。 “怎么查证?”老人问道。 “您看这个白维翰的家世,”穆东云拿起报告轻声解释道,“他的父亲白强是白秉瑞亲弟弟的儿子,于前年急病去世了;母亲是溱阴县的殷实人家出身,死得很早。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父亲也是独苗。母亲那边倒是有个舅舅,不过因为跟着他在百泉山做事,所以死了;但是他舅舅留下两个儿子,我把其中的老大带来了,请他辨认一下。” 穆长远用手指轻轻弹着眼前的石桌表面,用一种慢条斯理,同时充满了威严的语调说道:“东云,你不要忘了,现在白家的产业在谁手里。鹤溪派的何大先生以白家宗门的身份出动,遍邀好友为白家打抱不平,百泉山前后二次大战,连隐修多年不出世的西南名宿涿水龙君都请动了,最后硬生生将天真教逼出柳州三十年,江湖上说起他鹤溪无相何人我,哪个不称赞一声‘急公好义’!” 穆长远说到“急公好义”四个字时,嘴角微微一撇,露出几分不屑来,“你就算能把白维翰推到台面上,能从鹤溪派那里占多少好处?” 穆东云正色道:“就是有了这个‘急公好义’的牌子,我们才好下手,他何人我要是一点儿好处都不吐出来,凭着我们穆家在柳州的人脉关系,能把他这个急公好义铁定变成十足虚伪。而且鹤溪派在我们柳州根基不深,如果我们穆家愿意和他合作,他们不会不愿意。” 穆婉茹微微皱眉,她是大族千金出身,按说这些鬼蜮之事,以前是耳濡目染,早已毫不在意,可是今天听来却不知为何十分刺耳。 她自然不知道,她这种心理,在地球上叫做屁股坐歪了,她的屁股已经坐到了魏元钊那边,听到这些话当然很不舒服。 一想到,自己的父祖在讨论瓜分白家的产业,需要利用魏元钊,穆婉茹就是一阵心烦,于是不由出声道:“爹爹,魏元钊是不是白维翰还在两可之间呢。” 穆东云讶道:“他长得和白维翰有八九分像,又精通白家的周天正法和白云掌法,他就算不是白维翰,也可把他当做白维翰啊!” 穆东云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自家女儿虽然平时不理会这些阴暗的事,可却不会连这样的小把戏都没有想到。 穆婉茹正欲砌词反驳,却听到穆长远已经开口:“婉茹,对魏元钊这个人,令师小月大师是如何看的?” 穆婉茹顿时心中雪亮,想起自己从老师那里出来时,她送给自己的话“魏元钊是个好孩子”,原来师傅她早就有所预料啊! 却是心中别样的滋味涌上来,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愁,也许二者兼而有之,还要再加上些忐忑。 定了定神,穆婉茹回答道:“老师说,魏元钊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啊……”穆长远意味深长的照着念了一遍,雪白的寿眉一跳一跳,小月对这个魏元钊青眼有加的事他是清楚的,——畅心园和天心堂之间隔三差五就有书信来往,——不过还是要等小月的正式评价,现在这评价等到了,“好孩子啊,好是好,就是还是个孩子,要等着长大。”
穆长远一下子就读出了小月的意思,“孩子好啊,若是已经长成苍天大树,又怎么施恩呢。”他想着,忽然笑出声来,“东云。” “在。”穆东云应道,他见老人似乎沉吟着,不由心中奇怪。 “东云,魏元钊的事就顺其自然吧。”穆长远道,他决定再看看,这个魏元钊究竟值得他投多少注下去。 家族掌握的力量虽然庞大,可是也不能随意挥霍,支持一位青年才俊,与他结下牢不可破的友谊,其中的花费也相当不菲,需要谨慎才不致于让投资打了水漂。魏元钊这个好苗子,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总要找个机会自己亲自见上一面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穆婉茹闻言心中一松,既然爷爷说了要“顺其自然”,那么就不会使手段逼迫魏元钊做什么了。 “呃。好的,父亲。”穆东云心中却是疑惑:这吩咐含含糊糊,令人很难把握住真意啊。 穆长远吩咐完,闭双目,似乎神情有些困顿,“婉茹,代我向小月大师问好。”他轻声说道。 “好的,爷爷。”穆婉茹甜甜笑道,“我回天心堂了。” 老人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头。 “父亲,我告退了。”见老人眯目仰坐,穆东云也轻轻说了句。 于是畅心园内,又恢复了冬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