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国术的迷途
那人回过身来，慢慢地放下包袱，定定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狄沛。 只见他两足非“丁”非“八”，与地势成钝三角，其支撑范围约一尺七八，大小得当，不滞不灵，坐裆开胯，端正如山。 狄沛也停下身形，呼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的对方，那架式莫名的熟稔，师父以前定当给自己讲过，可是却一时想不起来，竟似有有植地生根之感。 真正的练家子自有一股气劲在身，狄沛看得出这精瘦汉子要比巷子里死的那人功夫要高的多。 他也不再耽搁，出手就是形意崩拳击了过去。 精瘦汉子两脚一顿，与地心争力，侧身提手推挡。 狄沛忽然感到手臂与对方手臂一接触，一股奇特的三角螺旋力轮旋不已，并顺力而逆行，旋力带着自己的身体一个左仰。 狄沛一惊，生生顿住，好旋的一股大力！ 这汉子给他的感觉仿佛周身皆为活三角，犹如一大弹簧，波动不已，柔静而惊弹，起落如水之翻浪。 再进步交上几手，狄沛越打越是惊讶，猛然间，他想起师父给他讲过江湖上流传的一种守中寓攻专发均整之力的拳法。 狄沛脱口道：“擦拉步？大成拳断手？” 汉子一楞，却不答话，依然呈守势挡着他的强烈攻击。 狄沛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对方擦拉步进退自如，三角螺旋形迂回进退，拧摆横摇，若鲸之游旋，如浪之起伏，进则能占势，退则能避锋。自己的进攻反而没有占到便宜，汉子拳招没几手，所发之力却实而透弹性巨大，冲之不散、捶之不开，一时半会还制服不了。 师父曾经提到过大成拳是一种自卫之术，其技击专讲断手，意即：“断敌可来之手”，善守即善攻。为此，技击时周身关节与具体面积之折叠处，皆应成钝三角形，盖三角形能产生预应力故也。 怪不得狄沛觉得如此熟悉又奇特，也只有大成拳才有所谓的“三角螺旋力”。 大成拳断手只有数式，最重劲力之均整，无论微著，都是整体的机械之动，一指之指动，百骸皆动，所发一指点微之力，亦是均整之力。 这点倒类似于内家拳劲力的发放，不过却没了内家拳的疏活灵动，法度自然。 狄沛善于随机应变，趋势而导，这精瘦汉子擅长三角整力却攻煞不足，试了几招后，他便改变了进攻策略。 那汉子一挡之下，随手一拳正面袭来。 狄沛捋化他的来拳，粘其腕部顺力捋带，放开其右拳之后，顺他右拳之力，随即用右拳发劲击打，正是太极拳中搬拦捶！ 狄沛得势，一捶之下再接使肘底捶、进步栽捶、撇身捶、指裆捶，招招相扣，环环相生，连绵不绝。 汉子不敌，被一捶击中，骤然身退。 狄沛抓住难得的机会，揉身跟进如附骨之魂，浑体一撞，对方被撞飞。 精瘦汉子大惊，不待立稳身形就发现自己的肩窝被身法极快的对方给抓住，再也一丝劲力使唤不上了。 狄沛一把抓着精瘦汉子的“肩井xue”，透力而入，汉子浑身颤抖如筛，抵抗不住，跪下刚硬的身子，低头咬牙不发一声。 狄沛的作风是要么全力击杀不留活口，要么一击不成退之千里，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逼人以刑的，可这次的情况有点蹊跷，他得问问清楚。 狄沛冷声道“包袱里可是男童？谁指使你干的？” 精瘦汉子只点点头，却没有发话。 “可是三才会？” “……” 狄沛加大指劲，不说话？那就强迫到你开口为止，看是你胆气硬还是我的指头硬！ 那人终究抵抗不住，颤着身子道：“糊口而已，好汉别再相逼！” 狄沛道：“不再相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吗？你这是在伤天害理、为虎作伥！” 那人一听，没有再辩，低头沉默不语，似愧然认可。 狄沛再次道：“可是三才会？” 汉子点点头道：“我只是受人之托，赚些柴米钱，本来我并不知是如此恶事，但木已成舟上了贼船，再加上我确实需要钱，就干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三才会，但是巷子中死的那个线人的确有三才会背景……” 三才会京海分舵的恶根看来完全没有因为汪左明的死而有所触动，掳童的恶行仍在继续。 狄沛道：“他给你多少钱？” 汉子似有羞愧，低声道：“掳一个给1000块。” “1000块钱你就干？饿疯了？”狄沛没有想到报酬会如此之低，想到那份机密合同上的流水资金都有好几百万美金，不禁为这不知情的大成拳汉子不值。 精瘦汉子有点难为情低声解释：“家里缺钱，老母亲得了肝硬化，米汤不进，我、我得挣钱给她老人家治……” 狄沛了然，看他言语不像作伪，可怜的武人。 现代发达社会，国术的没落已经让习武之人没有了立身之本，就好像古代的毛笔书法一样，只能成为人们闲暇的娱乐而已，何其悲哉。 也只有像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才有用武之地，但是一个优秀的杀手不仅仅是有一种精湛的功夫就能做得来的，更多的是依仗于脑子与判断、随机应变的能力等。 所以杀手的优秀是一个综合素质的优秀。 狄沛叹了口气，松开了硬如鹰爪的右手。 精瘦汉子不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狄沛想了想道：“你的大成拳练的这么深，废了你可惜了。你把孩子抱起来，跟我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精瘦汉子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铁成。” 狄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鸟他，径直向巷外人行道走去，三百米外，有一家邮政储蓄。 铁成抱起时时动着的包袱，怔怔地跟着走了过去。 狄沛径直走进ATM取款机，一阵劈里啪啦cao作，传出机器呼啦呼啦的数钱声，如此几次，他拿着两叠半人民币走了出来。 铁成现在也没了逃的心思，他也感觉到这个冷峻透着杀气的年青人似乎没想着做掉自己。他只是有点晕，不明白狄沛当着自己的面取钱干什么…… 狄沛走到他的面前，把那两叠半的厚钱递到他手里，说道：“这是两万五，一天能取的最大限额了。要是你妈治病要是不够的话，以后我再给你取。这种亏心事以后你就别干，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以后可以找我，嗯，不，还是我找你吧！” 铁成这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手颤抖地接过满手厚实的钱，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此多的现钱，一时不知所措，甚至连感动地忘记了。 半晌，他眼眶中竟湿了，他明白狄沛的这些钱是取给自己的，这么一个为五斗米折腰的汉子心里涌满了悔恨和感激。 狄沛没想到他这么激动，“二万五”在他眼里实在是称不上数字，要是取款机最大限额能取十万，估计他也还是没什么感觉。 他的触动来自于面前这精瘦汉子对于母亲那份天然流露出来的爱，这份至血的亲情是装不来，由此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一丝酸楚如弦般被拨动了，冰冻的心软了下来。 狄沛心里润了一下，心里嘀咕着“老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在哪呢，你还有个妈，虽然生着重病……” 铁成手还在哆嗦着，不知道把这么多钱往哪放。 狄沛看他一个高手的手这么哆嗦，不禁笑了一下，说道：“行了，收起来吧，不需要你还。希望能给你母亲带来好的变化。你呆会把这孩子悄悄地还回去，对了，你的身份三才会还有人知道么？” 铁成想了想，谨慎地道：“应该没有人知道了。除了巷子里的那个线人。”他看了狄沛一眼，带着尊敬的口气说道：“你的内家拳不知是哪家？比我强！” 他又看了一眼，才知道自己问了句不该问的话，讪讪地住了嘴。 狄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洒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