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鬼差祝炎
第一页禁制破除,书页上那片五彩眩光化作团团流荧散去,字迹终于显露出来。赵钱略一浏览,是七字一句合辙押韵的口诀,写了几句没有了。他又急忙翻开第二页,上面还是五彩眩光,他便按方才的手段如法炮制——却没有成功。 “咦?”他奇道,“这书的禁制,还一页一页各不相同呢?真是有够下功夫的!” 没办法,从头来吧!——调动神识辨认二气,顺藤摸瓜理清结构,对症下药拟出手法,一一尝试。这回试了五次,也解开了。 还是七字口诀,几句之后又没有了。 赵钱翻开第三页:果然禁制又不相同。继续从头开始,试了七次之后,成功了。 然后是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每一页禁制都不相同,而且越往后越复杂、越玄妙,需要尝试的次数越多。一直到二十三页的时候,赵钱终于破解不了了。那一页的阴阳二气十分活跃,像泥鳅一样滑溜,赵钱勉强理清了它的结构,但想以灵力介入控制二气,却难以成功。不过遭遇这个坎儿,赵钱不但不沮丧,反而异常兴奋! 因为破解了这么多页,尝试了这么多次,他已经发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价值!——不是书中口诀的价值,而是禁制本身的价值! 破解这种禁制的过程,简直就是对阴阳和合的绝佳练习! 以神识辨认,以灵力介入,cao控阴阳二气和合生化的中成法门,赵钱迄今为止只在丹炉中练习过。他现在掌握的这些手段,都是攻克明夷精水的一年中,无数次失败积累下来的。中成法门那么难,除了参透理论,还得有扎扎实实的功夫才行。这功夫不能靠嘴说,不能靠脑袋想,只能脚踏实地一遍遍地练! 可是练……拿什么练?拿丹炉练?那就是烧钱哪!一堆堆材料往里扔,一炉炉废丹往外倒,谁受得了啊?就算中成法门不怎么吃灵草,但光是地宝也烧不起啊!又不是所有地宝都像明夷沸泉那么取之不尽的。就说赵钱现在开炼的和合凝露,材料中用量最多的“百年腐殖”和“熔河玄晶”,就比明夷沸泉稀有了很多,别说折腾一年,有一个月就能造没了! 可现在有了这禁制……嘿嘿! 赵钱的脑子那是绝对够用。能考上大学,能攻克气功义理,智商是没得说;不过更主要的,是他看待事物眼光灵活,不认死理,不慕虚名,只求实用。先人布禁制本为设置障碍,赵钱无力解除,不但不气急反感,反而从中看到了可资利用之处!——阴阳和合在丹炉中练成本颇高,可在这禁制中练,却是毫无成本!而且这一页一页循序渐进,简直就是天生的练习题目,而且是成套习题集!《乾坤养宝决》厚薄共有五十多页,现在才一半不到,等自己把剩下的一半全都破解,那自己的阴阳和合功夫,必定又上一个台阶! 更何况,破解了一种禁制,便是学到了一种禁制手法;这宝书每一页禁制各不相同,五十多页就是五十多种手法!赵钱以后藏个宝贝啥的,不愁没法加密了! “这禁制,真是好东西啊!” 于是赵钱欣慰地感叹道。本来的障碍被他当成了宝贝,这事儿要是让折月谷藏经阁的人知道了,不更得气翻了白眼? 五千灵石买了一本养宝决,买了五十多套禁制,还买了一本中成法门习题集,这买卖也忒划算了!——赵钱乐得自顾在洞府里傻笑,越笑越乐越乐越笑,最后干脆躺沙发上打起滚来了。正得意忘形着呢,忽然洞府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就是他?”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谄媚声音:“没错,这就是小老儿的东家,文山里社神赵钱赵大人。” “他没毛病吧?” “小、小老儿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嘿!这不是刘老六那老神棍吗?又开始拽文了?还敢取笑我?! 赵钱气得“腾”一下站起身来,剑指一立摆了个架势就指向声音来源处,同时喝道:“呔!你个大胆老头子,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了是吧?” 这口京剧腔一唱完,他就顺着自己的手指看到了一个人,而这人的样子立马让他两腿一哆嗦,险些坐倒在地—— ——鬼啊! 所谓鸱目虎吻青面獠牙,都是表面丑恶,不足以形容这人……这鬼的凶相:这家伙一人半高,体型修长,皮肤如青钢,衣袖垂顺地穿着一件墨蓝长衫,大大的领口开至胸腹之间,边沿绘着锈铜也似的古纹;他一对肩头交叉搭着两条锁链,拇指粗的铁环相扣,上面挂着寒光闪闪的挠钩、剖刀、长钉、锯片、月牙镰等物,宛如荆棘丛生,让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铁链往上,修长的脖颈支着一张青钢长脸,眉目严峻,一对白眼球正中间是米粒大小的血色瞳仁,红芒湛湛;再往上一顶尺许高的乌纱官帽,没有帽翅,帽身上却用金线纹着“差捕”两个大字,端正威严。 这是鬼。这绝对是鬼。这家伙虽然没有长角獠牙,但不论谁看它一眼,都不会认错。这鬼的凶不在表面,而在气质。——鬼还有气质?开玩笑吧?但眼前这鬼就是有。他不像僵尸那般丑恶,但赵钱见了僵尸不怕,见了他却觉得心惊rou跳,不由自主手脚瘫软,说不清缘由。 从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到心惊rou跳手脚瘫软,这其中的差别谁都看得出来。刘老六见赵钱这样,赶忙开口解释:“赵大人莫慌,这位不是凶煞,乃是酆都地府差捕司鬼差祝炎祝大人,在江北与小老儿偶遇,特来拜会大人的。”说着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痛快,暗念:你这无良土地爷也有怕的时候? 赵钱听了这话才渐渐稳住心神。不料没等他开口,那鬼差祝炎却先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你怕我?” 这家伙说话的语气跟他那气质一样,也是一个字:凶!这凶不是丑恶的那种凶,而是小萝莉所谓“好凶哦!”的那种凶。赵钱自认不是胆小的人,更不是欺软怕硬的人,可在这家伙面前,却还真有些怕。 “你身为天庭敕封的仙官,理应正气浩然;便是生前,也该是心清神明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怕我等鬼差?——只有那心术不正之人,才会得见我等之凶煞,你怎么回事?” 赵钱心说:嘿!好么!你这家伙不请自来,连门都不敲,抽冷子吓我一跳,说我胆小也就罢了,怎么还搭上心术不正了?我赵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调戏小姑娘,顶多就是偷点jian耍点滑看见好处拿一拿,怎么就心术不正了? 当然这是赵钱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刘老六,可是对人家鬼差的判断甚为赞同。 不过赵钱不打算跟这鬼计较。刘老六说这家伙是酆都地府的鬼差,那来头还挺大,是地府的“京官”呢!不能怠慢了。于是他迎上几步行礼道:“原来是祝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 结果祝炎牛逼地一甩手,板着一张青钢脸不回礼,咄咄逼人地追问:“少来这套!地府鬼差不论情礼!你快说你为什么怕我?” 赵钱心里那个郁闷呐!没听说吓人一跳自己不解释还逼人家解释的。不过这地府的官儿咱没打过交道,可能都这德性?——算了算了,随便编个理由打发他吧! 于是他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日前去那蕖江以北调查本地灾患,遇上好些个僵尸,其中还有一头成精的黑僵,与之大战一场,险些丧命,因此神魂未定,乍见大人此等模样,才……得罪得罪!是下官胆气不足,自己吓唬自己,无意冒犯大人,让大人见笑了。” 祝炎听了这话重重地“哼”了一声,倒也不再纠缠,看来是接受了赵钱的解释。他迈开大步进了洞府,老实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嗓音低沉地问道:“你也与黑僵交过手?可摸清了底细么?” 呦?!听这意思,这位鬼差大人对江北的情况也了解呢? 赵钱不知他来意如何。不过既然说起了旱灾尸祸,赵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前几天的经历跟这鬼一说,直把这鬼听得不住地点头。 “嗯,赵大人为辖内子民如此费心,以身涉险不畏生死,当得天庭仙官。祝某方才冒犯了。” 这鬼嘴上说冒犯了,身子却还是直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连看也没有看赵钱一眼。赵钱倒不以为忤:人家既然是酆都差捕司的鬼差,那品级比自己可是高出不少,说不定是神仙jiejie那个级别的。肯向自己道歉,已经算个正直的好鬼了,因为自己这仙官,是迷糊师祖那个老迷糊走后门弄来的,确实不是正当途径,更别提什么正人君子了。自己怕他,确实是胸中浩然正气养得不足,人家并没有看错。 “只可惜下官虽然破了那风水大阵,解救了封家集村民,但对幕后主使之所在,却依旧毫无头绪。不知祝大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来找你。都是你这个……”他抬手指向刘老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又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都是你这个下属,那日在一处乡里信口开河,骗吃骗喝,被我撞见,本想拿他归案,却听他叫喊是受你指示,要在俗世间打探旱灾的缘由,而且说已经找到了一处产僵尸的邪异之地,我便随他去看了看,见果真是六尸魔道作祟,遂暂歇脚程查个明白。” 赵钱听了这话恨得牙根痒痒:刘老六这老神棍,果然又cao老本行去了!还打了我的名头?!这回倒他娘的好,丢人丢到地府去了! 赵钱双眼冒火地盯着刘老六。刘老六在一个仙官一个鬼差面前,哪敢得瑟?老老实实地垂着手埋头站那,一言不发。祝炎见赵钱这样,难得地嘴角一勾笑道:“赵大人不必责怪于他,以他的能耐,遇上那黑僵也是白白送死而已。这……这老者虽然jian猾一些,却也见多识广,对那六尸魔道,所知竟比我这个鬼差还多。刘老六,你跟你的东家说说吧?”
“是,遵命。”刘老六装逼,冲赵钱行个复命礼,拽开文腔道:“大人,卑职奉……” “你给我好好说话!”赵钱却没好气地喝住他。 刘老六一愣,就手儿改了腔:“爷爷!你那一百灵石可忒难赚了!老六差点就把命给搭里头了!哎呦……要不是碰上祝大人,我可就回不来喽!你说你连定钱都没给,我亏不亏啊……” 赵钱晕死:“说正经的!关于那六尸魔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老六吸吸鼻子:“嗯,这个……据说……也就是……” 赵钱急了:“你倒是说啊!” 刘老六一伸手:“你先把钱付了。” “我……”赵钱那个气啊!心火肝火无明业火一股脑儿都窜上来了:摊上这么一位,真他娘的折寿!——这还有上司在跟前呢!幸亏是地府鬼差,要是神仙jiejie,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可他也没办法,只能掏出一块中品灵石扬手一扔——刘老六美不滋儿地接了揣进袖子里,这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僵尸一类,有白、黑、走、飞、魃、犼六重,俱非正途,故称六尸魔道。其中白僵最为低级,但凡风水不调的凶恶之地,尸气聚集不散,就可能产生。白僵不具修为,也没有智识,单凭饥饿嗜血的本能行事,虽力大无穷,然行动不便,俗世中习武之人便可制服。 “然白僵若吐纳阴气、煞气,食人血rou至一定年份,就会晋为黑僵,黑僵智窍已开,身具神通,实力最高已可相当于十世妖鬼;黑僵再修炼,便可褪去毛发,隐去牙爪,膝肘关节解放,能走能跑,速度非常,神通广大,可比金丹,成为走僵;走僵再修炼,至上天入地,变化无端,便称飞僵;而飞僵再往上……” 刘老六停顿下来。赵钱和祝炎听得聚精会神,不由问:“再往上如何?” “飞僵再往上,则有翻天地搅阴阳的本事,身上神通不可控制,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实力可比万年妖鬼。说是僵尸,更似妖兽;说是妖兽,不离尸魔。这,就是旱魃!” “你是说,这蕖江上游方圆百里旱灾,是旱魃闹的?” 这话不是赵钱问的,是祝炎问的,赵钱才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旱魃闹的?开什么玩笑!旱魃这东西赵钱早就知道,其来历有几种说法:一是上古旱神,位列黄帝帐下,据说是女的,跟雨神应龙还闹了点凄美暧昧;另一说,就是一种特殊的僵尸。 赵钱在大衍洲还没听说过上古诸神的事,看来旱魃的来历果然是后一种了。不过不管哪一种,旱魃出世那都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大灾难!——刘老六自己也说“所到之处赤地千里”,这湖山小岭一带旱区不过百里,能是旱魃这种吨位闹的?要真是,赵钱这个土地爷也不必干了,跟天庭打个报告有多远跑多远吧!堪比大化阳神境界的实力,对他来说绝对无解! 然而刘老六接下来的回答,却让赵钱目瞪口呆: “没错,就是旱魃。” …… 我靠!这、这这这……我说六爷,您拿我开心呢吧?这玩笑大发了啊!这土地爷我才当了一年,正滋润着呢,可不想挪窝儿,更不想跟旁边这位鬼差下阴曹地府报道去啊!这玩笑不能瞎开啊!——这不是真的吧? 赵钱扭曲着一张脸,差点就把上面那番话说出口来了。然而刘老六却是一本正经,继续道:“如果没有江北尸祸这件事,没见到那座逆阴阳破风水的大阵的话,我还不敢这么肯定,毕竟能引起旱灾的原因还有很多;但既然出了白僵黑僵,那么这百里旱灾,肯定是旱魃所为。” 赵钱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心说我这什么命啊?被迷糊子那个小迷糊绑架到这破洲,又让迷糊师祖那个老迷糊走了个破后门……你走后门你倒给我找个好点的地方啊?什么“化内东南之极”,又是鱼妖又是湖怪又是旱魃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赵钱正要歇斯底里,突然心中一转念,觉得不对劲:哎?这刘老六既然说有旱魃,他自己怎么不害怕?这老家伙贪生怕死,可不是那大义凛然的英雄。六尸魔道第二强这等分量,他也敢掺和? ——不对,这其中定有隐情。 于是他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惊慌,脸上稳稳当当地开口问道:“如果是旱魃所为,那说句昧良心的——这旱情反倒是轻了许多啊?” 祝炎也在一旁昧良心地附和,等着刘老六回答。 便见刘老六昧良心地点点头:“确实,若是天生旱魃到此,绝不会只有区区百里小灾,所以这旱魃不是天生的,是有人养的。” ——见了鬼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