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想办法逃出城

    趁着码头这边没人，向西走了一段，不是他们想进城，而是恽大姐说向西有个湖，少有人迹，肯定会有日本人把守，偶然出现人，一定很醒目，不如进城，明天一早混出去。【】南方的天空火红一遍，城中警报声、嘈杂声汇合在一起，动静不小，看起来那火烧得挺厉害，他们只想早点逃离此地。江龙对城中情况不熟，只好跟着恽大姐走。也不知道是那火烧得太大，还是城里的鬼子全去救火去了，街上并没有戒严，也没见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反而有许多百姓三五成群向东边走去，边走边看边议论。有人说：“可能是日本人的火药库爆炸了，不然不会起这么大的火。”也有人说，或许是日本人的仓库起火了。有胆大的，招朋引伴往起火的方向跑，江龙和恽大姐两人混进人群中，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两人穿城而过，一直到南门，才发觉根本没法出去，圆拱形的城门紧闭着，道边放着鹿角，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守着。两人只好重新返回城中，江龙说：“要不咱们找家客店先住下，明天再混出城。”恽大姐也没有其它办法，但一连找了几家客店，人家不是死活不开门，就是说住满人了，让他们高升一步。最后，他们走巷子深处，找到一家破败的老店，拍了半天门，才有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啊？”江龙说住店的，屋子里就没了动静，江龙又乞求说：“大伯，我们夫妻二人贩鱼，贪晚没能出城，只能借住一宿，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恽大姐也说：“大伯，我们是沙湖镇的……”黑漆漆的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站在门口，披着衣服，探头出来，借着昏黄的街灯打量了他俩：“进来吧。”进了屋子，江龙才发现，这间屋子另外半间是个老虎灶，灶边有几口大缸。整个屋子被烟火薰多年，到处都是黑灰。另外半边，放着陈旧的桌椅板凳，桌子上放着把大瓷壶，一盏油灯如豆般的火苗跳跃，只能模糊地看出屋子里简单的陈设。老者关上门，又打量起二人：“你们将就着一宿吧……咳咳，平时给邻居烧烧开水糊口饭吃，现在，我家这个店开着也没人来——先坐下喝口水。”拎起大瓷壶倒了两碗水。江龙和恽大姐拉板凳坐下，江龙奇怪：“大伯，看起来，你这店开得有年头了啊，怎么，子女都不在身边吗？”老者咳嗽了一阵，喘气跟拉风箱似的，捶了半天背才顺过气来：“两个儿子都不在人世了……”摇摇手，“不说了，说出都是伤心事。”江龙也不好再往下问，外面咚咚一阵脚步声匆匆跑过。老者摇着苍白的头颅：“咳……别好奇，不是什么好事……我这也没什么东西吃，家里还有个瘫婆子，咳……”江龙和恽大姐对望一眼，都觉得这老头八成是老糊涂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恽大姐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大伯，我们不白住，刚才在街上吃过了，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啊，明早一早我们就走，绝不给你添麻烦。”老者咳嗽了一阵，拿出两块，把剩下的又推到他们面前：“要不了这么多，穷家过日子，赚钱不容易……法币还没铜板好使……灶炉子里还有点热水，你们洗洗住楼上，咳……”恽大姐叹口气，收起铜板，老者端着油灯过来，要舀水给他们洗脸洗脚。恽大姐说：“大伯，您歇着，我来伺候我男人。”撸起袖子，把热水舀进木盆，端到江龙面前，江龙刚想说话，恽大姐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坐下，任恽大姐给他洗脚。老者端着油灯，带着两人爬上吱嘎作响的木楼，上面是两个小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住人了，里面落了一层灰尘。恽大姐找了块抹布打扫，屋子里尘土飞扬，江龙要推开木头小窗，老者忙说：“别开，小心点，现在到处是鬼子……”江龙见老头这么怕事，也只好作罢。老者找来床破被，又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下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说：“小心火烛。”把油灯也给带走了。江龙想追着老头把灯要回来，恽大姐一拉他衣襟，小声说：“他是怕咱们给他找麻烦。”江龙一想可也是，这破店很久没人住了，突然窗户有灯光，小鬼子肯定会来搜查，也难怪老头感叹了。恽大姐关上门：“将就一夜吧。”摸黑铺上被子，衣服也没脱就倒在床上，听不见江龙动静，问“你干嘛呢？”江龙在黑暗里摸索着躺下：“我，我还是睡地板上吧。”恽大姐嗤嗤笑：“你个大男人，还那么多穷讲究？”江龙说：“不是，大姐……”恽大姐恼了：“别叫大姐大姐的，我又不比你大。”“那……”“叫我翠英吧。”“翠——英？”“嗳，”恽大姐甜甜地答应了一声，在床上探身问，“江龙，你有老婆孩子吗？”江龙心里一震，鼻子发酸：“唉，跟你差不多吧，都不在了。”恽大姐沉默一会才叹口气：“这年月，能活下来才是真的。”半天没听到江龙搭茬，黑暗中，隐约传来她压抑的饮泣。一阵悉悉苏苏的响动，江龙只觉得女人下床来了，拉了他一把，让他上床。半推半就后，女人躺在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温暖绵软的身子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江龙突然想起在山中猎户家那个梦，紧紧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胸前，泪水汹涌，很快就将那薄薄的衣襟溽湿。不知道半夜几时，街上突然响起尖利凄厉警报声，马达的轰响将恽大姐吵醒，使劲推醒江龙：“快醒醒！快醒醒！”江龙一骨碌身子爬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听见街上呼啸而来的汽车马达声，惊慌地下床趴在窗户往外看，“坏了，日本人肯定来搜查了。”恽大姐也迅速翻身下床：“快，把被子藏起来，你看看外面有没能藏身的地方。”江龙借着外面光亮拉开房门，跑到小走廊，小走廊的尽头有扇小小的木格窗，使劲推开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涌进来，看见外面小青瓦房顶连成一片。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有日本兵吆喝着，鬼子排成小队跑步分散开来，开始一家家砸门，偶尔还有一两声尖锐的的枪声，一时间，整个贵池城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很快，一队日本兵跑步进了小巷子，江龙顾不得再看，赶紧想去叫恽大姐，一转身就觉得身后的身影，忙一把拉住她：“快，到房顶上去！”江龙扶着恽大姐上了房顶，反身关上窗户，此时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孩子哭，大人叫，还有日本兵嚣张的叫骂声，砸门砸人和百姓的惨叫声。江龙和恽大姐弯下身子，匍匐在房顶上，耳朵里只听到日本鬼子砸开老头的店门，咚咚跑上楼来。江龙急了，鬼子只要推开窗子，就能发现他们的，两人一声不响，大气儿也不敢出。就在木格窗户吱嘎一声脆响打开时，一个鬼子举着手电筒往外面的屋顶照了照，并没有看见有人的踪迹，又缩回头去，在各个房间搜查折腾。江龙和恽大姐双手抱住烟囱，身体悬挂在斜坡上，只要一放手，人就会从斜面上滚落下去，两人抱着烟囱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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