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九章 相决辛秘（下）
南华的笑声并不能打消周文的疑惑，他兀自呆呆的站在那里，瞠目结舌甚为失态。周文的修道生涯很短，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见识也很短，作为一个教书先生，好学和容易接受新事物，向来都是他的特点。在经历了无数场厮杀和生死劫难之后，周文也算是一个见惯了场面的人物，难得有事情让他如此吃惊，他能够泰山崩于眼前而不瞬，却是无法消化眼前这个南华仙人的娓娓道来。 “我一直有个担心，当我大限之后，能不能继续压制夷族。我留下了镜花水月大法，创立了仙门来看守和维持法术的运转。我创立了水月仙境，在月亮上设置了一个传送道法，吸纳人世妖界的有缘之人，到这里深造。镜花水月可以可以保持对夷族的封印压制，仙境可以培养对付夷族的道术高手，如此一来，可以保障人世妖界，数万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安定平和。但是，我依旧不放心。我知道，即使有着镜花水月的压制，也无法完全阻隔夷族的渗透”，南华并没有理会周文的惊讶，继续解释道。 周文一直沉默不语。他原是猜到了，这个水月仙境便是南华老仙所创立的，此刻却是终于印证了。从外界不断吸纳有缘人，来到这个道法盛行的世界，实际上相当于一种修炼。至于哪种人才是有缘人，这就不是周文所能知道的了，南华老仙一定有他的方法和手段，诸如周文、诸如林公子等人。甚至是大罗天派的人，都会被吸纳进来。 而且南华说的也不错，即使是有了镜花水月这个逆天的封印法术，还有水月仙境这个庞大的培养了无数道法高手的世界，都无法阻挡夷族的层层渗透。大罗天派竟然会是夷族的傀儡组织，而且正巧是借助于大罗天派之手，夷族设计并破除了镜花水月大法的压制，成功的实现了突破。 所以周文也一直有疑惑，以南华老仙的睿智，以及仙门的力量，怎地不会看出，大罗天派和夷族的勾结呢？ 但是现在，南华说他已经死了，死去了三千年了。这一切又该如何面对？是质询南华仙人，还是无奈的听着他对往事的回忆？ 当周文提出了这个疑惑的时候，南华陷入了沉默，他的脸上带有一种缅怀的神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这种表情，已经多次在南华仙人的脸上出现了，周文一直很好奇，南华在讲述相决过往的时候，为何每每有这种表情出现。过的一会，南华仙人才缓缓说道：“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我答应了那人，对夷族不会赶尽杀绝。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我能够封印夷族，却是不能将他们尽数杀了。” 那人是谁？周文不知道，他想了一想，旋即问道：“是因为老仙你也无法将夷族尽数消灭了？” “并不全是这个道理，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的话，或许也有办法”，南华说道，“不过，我还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生机？”，周文迫不及待的跳起来，怒道：“为何要给夷族留下生机。你难道不明白，夷族一旦现世，我们人类和妖怪两族，都会面临灭族的危险吗？老仙，你或许道法强大，甚至整个夷族都会被你封印，自然是不惧了。但是人世妖界，亿万的生灵，且不是都因为你留下的一线生机，而变得极度危险......” “周文公子，你可以在听完老仙的话之后，再做判断！”，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大长老终于说话了。自从进来之后，他一直站在远处，听着老仙和周文的对话，当周文再一次抑制不住的暴怒之后，大长老还是站出来说话了。他的语气也很平和，但是明显，也对周文有了一丝不满。 哪有人这般和南华老仙说话的？ 且不说南华做这事情是否正确，即使是有其不妥的地方，也不应该如此怒向指责。周文的身份如何，自当别论，当今天下能够有资格指责老仙的人，又会有谁呢？ 周文闻言一愣，旋即知道自己的言行，的确是过分了。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在听到老仙讲述这其中内幕的时候，总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长久以来，他对南华老仙其实一直抱有很深的敬意。南华老仙的道法修为自不必说，单单凭他以一人之力封印夷族，拯救了人类妖怪两族的功绩，便是足以让周文顶礼膜拜了。这当今天下，除了自己的大哥周武，周文还从来没有对另外一人有如此的敬仰之情。 但是在今日，两人正式的碰面之时，周文反倒是成了一个易怒之人，毫不留情的在南华仙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出来。他的谦和和恭敬，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甚至是南华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够引燃他心中的怒火。 想到这里，周文深吸一口气，头脑变得冷静下来。他眉头一皱，忽地觉得此事决不寻常，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易怒之人，即使是在面对少主的袭杀之际也能够保持冷静，从容面对，怎地南华仙人的一番话，都能够让他情不自已，无法自控？ “老仙，我真是……太过于失礼了！”，周文也不知这句话是第几次说了。他想要朝南华仙人深深一礼，但是也不知道这样做否足够。 老仙却是呵呵一笑，道：“这和你无关，年轻人。你的表现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倘若你听了这些事情，还能够保持冷静的话，我反倒是会有些担心了。我选定的后继者，不应该是一个冷血之辈，亦或者是醉心帝王心术之人。不过……” 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继续笑道：“这不是我第几次邀请你做下来，听我说完那些过往的事情了。年轻人，你可还有兴趣继续要听？” 周文脸上惶恐不安，诚心道：“这是我的过错，还请老仙不要计较，不吝赐教。” 他施施然坐了下来，却是一脸的凝重。内心深知，这南华老仙一定有很多要说明的事情，周文还待说话，老仙伸手制止了他。但听得南华老仙叹了一口气，道：“年轻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想着的事情，无非是天下霸业，雄心壮志。我问你，如果你的族人和妖怪一族起了冲突，但是错在你的族人，你会怎么办？” 周文不知老仙为何有此一问，想了一想，谨慎道：“若是做错了，自然会秉公处理。人类妖怪相处，自有规矩，万物皆有灵，生来平等。切不是一个人可以凭借喜好，任意欺凌其他种族。” 南华呵呵一笑，道：“万物皆有灵，生来平等。说的好！不过，这世间的人们，可不都是如你这般想的。我再问你，若是整个人类都做错了，你又该怎么办？” 周文吃了一惊，喃喃道：“整个人类都做错了......做错了什么？” 南华笑道：“现在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倘若人类因为某种原因，需要将妖怪一族全部灭杀，一个不留，而你认为这件事情是错的，但是除你之外的其他人类，都认为这是应当的。” 周文对这个大胆的假设大吃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停在了口中，无法出声。 如果整个人类做出的共同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难道是他一个人能够判断的？ 周文不清楚，他甚至觉得这个假设有些过于荒诞离奇，人类会去灭杀整个妖怪一族吗？这个决定一定不会出现。而周文他也不没有站在整个人类对立面的打算。不过这事情如果真的发生了，他又会怎样？ 周文想要说服自己，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南华偏偏这样问了，周文只觉得一个大石头压在心头，让他极为不舒服。 南华等了一会，见到周文的犹豫，便是轻轻的笑了。 “你一直认为我的许多举动，不合时宜，甚至是错误的。关于这一点，我自己都没有定论，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这些事情我毕竟是做了，我便要承担的起所有的后果，即使是我死了，我也无法内心安定。当年，我身为夷族的大巫祖，却是要偏偏封印我的整个族人，将我的亲人、朋友、族人都封印在地下，数十万年的岁月，让他们游走在黑暗无光的世界中，经历了艰苦磨练，生不如死。我这般做，却是不知道对与错。即使当初我下定了决心，却是无法给这一切找一个完美的解决之道。” 周文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般跳起来，他心中一片雪亮，如月光照耀在大地一般皎洁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