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恐惧
这一天，是盖亚新历四五三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自此以后，摆脱了植物人的命运，艾文慢慢地“苏醒”过来，有了运动眼皮的经验，他开始一样一样的恢复那些属于自己“东西”的行动力。相比第一次来说，要简单很多，但是那只是相对于而已，事实上，他用了近一百天才堪堪掌握到最基本的身体：手臂、腿、眼睛、口和肺部… 就算如此，身体也是极度的不协调，仿佛真的一个婴孩一般，要从最基本的学起，发音、语言、爬、走。最开始只能运动一个地方，而且经常出错，明明要动手指，真正行动的却是手臂，想要发出语言，却因为控制不了舌头，只能发出“咿呀”之类的无奈之音… 充满了喜悦仿佛得到救赎的文菲儿和艾里森，自从发现了孩子苏醒的希望，他们更是将艾文照顾得无微不至，整日整夜的守在艾文的身旁，还不时的帮他按摩刺激身体。很显然，效果显著。慢慢的，文菲儿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憔悴的容颜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在艾文“学会”站立，并且已经可以勉强的囫囵发出“母亲”这个音节时，已经是十月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确认，此地已经不再是在自己所认识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仅落后，还有很多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物，有着蓝色树叶植物、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他们晚上的光源，是一种红色的草类根茎，非常耐燃，艾文把它称之为蜡烛。 过了二十七天，已然到了十月中旬，外边的大雪已经逐渐开始融化，不过严寒依旧，艾文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靠近壁炉的红漆小椅子上，虽然身子还是瘦弱，但是苍白的脸颊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文菲儿已经去准备午餐，一时半会回不来。无聊之中，他小心地试着从椅子上爬下。双手紧抓着椅子把手，匍匐着身子从只有不到半米高的椅子上慢慢下移。不得不用这种奇怪的姿势，而且还要分心多用，同时控制各个部位，否则的话，着地的瞬间就会因为掌握不住平衡而摔倒。 慢慢的双脚触碰到了地面，放正姿势，重心转移，一只手放开，接着是另一只手，好了。 “真是麻烦啊…”这种普通孩子近似本能的活动在艾文看来，实在比走钢丝简单不了多少，盖因对于别人的身体来说，所谓的行动不过都是本能，想动就动了，而对于艾文，那是完全意义的不同，想要行走，首先要决定出哪只脚，更要确认落点，兼之要控制上半身不因为重心移动而向后倾斜。 那种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本能现在完全不能使用，他不得不重新观察别人的行走方式，一点一点的学习，还好，他有最好的“镜子”—心眼，这种立体的不可思议的视觉方式，能看到所能感应范围内的一切物体，包括他自己！而且他感觉到，这“心眼”和自己真正的眼睛之间，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关联。 手扶着椅子，艾文开始走动练习，只是刚一行动，就有不对的感觉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挂住了衣角？ 步子已经迈出去，身体却没有跟上，倾斜了起来。不用低头，心眼已经看到胸前棉袄的一颗纽扣卡在椅子上。确认没有办法挽救这摔倒的事实以后，只能尽量侧过身子，别的不说，艾文的反应能力的确比一般的孩子强得多了。 “啪！”还好，双手先着地，摔得不是很难看，有点疼，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左手好像按到了什么东西？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抽起来一看，手掌上一条小小的口子，慢慢的，一滴小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突然间，无数的信息从伤口传递入灵魂深处，“痛…” 难以言表的痛，唯一的感觉充斥着艾文的神经，那是任何人都难以忍受的剧痛。即使是艾文的忍耐力大异常人，也几乎要晕倒过去，只是一条几个毫米的小伤口，放在以前，那是完全不用去理会的事情，但是如今却好像断掉了手臂一样。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罢了，暮然间，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疼痛折磨得冷汗直流的艾文，感觉到身体对外界的某种关联被突然地斩断了，整个人空荡荡的，异样的难受，但是他又完全不知道掉了什么东西。而且，仿佛被一个无比邪恶的猛兽盯住了一样，强烈的恐惧弥漫开来。 莫名其妙的可怕… “会死吗…”并不是怕死，那是一种源自于本能的恐惧，即使无限的疼痛都被压制得不值一提，整个人宛如被定住，动弹不得，甚至思维都被强迫得几乎无法转动。 他想大声的喊叫，但是，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眼所观测到半径十米的立体方圆，明明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存在，那发出如此恐怖“威压”的未知之物，却好像就在自己眼前。对于艾文来说，死亡并不可怕，目下所面临的状况绝对比死更深刻，好像空旷的房间里即将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将自己吞噬。 “呃…”张大了嘴巴，发出的却是如此的断续之音。 “这就是我临死前的遗言？”也许，下一刻就要面临“夭折”的命运… 恍然间，就似来时的莫名其妙一样，那种威压一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身体又恢复了控制权，可是全身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那“后遗症”使得他软得像一根面条，艾文就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猛吸了几口气，冒出的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件里衣。刚才短短的几十秒，从死到生走过了一遭，仿佛比一个世纪还长。 “那究竟是什么？”心有余悸地想着，连死都不怕的他，第一次有了惧怕的东西，而且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抬起自己的左手，撕心裂肺的疼痛开始减弱，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滴血珠已经凝固，封住了小小的伤口。 “难以想像，这么小的一个伤口，只是划破了表皮而已，却引来那么可怕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了。 思绪间，文菲儿已然端着午餐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艾文，急急忙忙放下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他抱起来… 这件事以后，艾文以后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着任何一个意外引来上次那种可怕的存在。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二十多天，十月已然悄然离去，就在月末这一天，文菲儿做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人过得非常的高兴，他们赞美梅林，虔诚地祈祷着，这让艾文非常的好奇所谓的梅林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对于艾文来说，虽然大半的语言他都能听懂，不过想要说出来就是一个高难度的活计，所以现今都只能讲几句简单常用的口语，而且如果伴随有其他动作导致分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发出一些自己都感觉奇怪音节，有点像电影里那些女巫所念的叽里呱啦的咒文。 艾里森和文菲儿又说又笑，时不时的对艾文说一些奇怪的逗笑之语，时间慢慢的过去，渐渐的，夜已经很深，饭菜早已经凉透，房间里也沉默了下来，最后，本来笑吟吟的文菲儿忽然扑进艾里森的怀里，低声的哭泣，不知怎么的，那伤感似乎感染着艾文。 艾里森抱着文菲儿，一边说着安慰的话语，一边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艾文静静的坐在旁边，不经意间，他看见文菲儿亮丽的金发之中，已经夹杂着些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