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家人脑智慧研究中心
国家人脑智慧研究中心是全球顶级的人脑研究机构，紧靠着东五环，由左右两栋主楼和三座小配楼组成，银白色流线型建筑具有强烈的科技感。左右两栋主楼，从空中俯瞰，像是一个人的左右半脑。夜晚降临，布满大楼表面的装饰灯亮起，点点繁星，闪闪烁烁，电流穿梭其间，就像一个人脑正在忙碌着。 中心2000多研究人员，院士级专家就有二百多人。中心主要从事人脑生物学、人脑信息学、人脑工程学、神经科学、人脑复制等理论和应用的研究。人脑意识上传项目归属人脑复制研究领域。 周二上午，研究中心右大楼二十层小型会议室，秦昊明照例与他带的五个研究生进行着业务讨论。 秦昊明是研究中心的副主任之一，也是国家两院院士，国际人脑复制领域的权威专家。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理着板寸的黑发间已早生出几丝银发，平常总是一副不拘言笑的面孔，眼神透着执着与睿智，说话前总是先紧咬一下两唇。他是一个人脑复制坚定的信仰者，常常在各级国际学术会上，向一些持人脑不可知论的专家发起唇枪舌剑的挑战。正因为他的执着和高超技能，研究中心将他从国外引进回来，并把人脑意识上传这个重大项目交给了他负责。皇甫也非常认可这个秦主任的学识和能力，与他成为了好友知己。 “秦老师，人脑的信息到底是不是存储在神经元中的？”一位男生向秦昊明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秦昊明咬了一下双唇，“人类的记忆、意识主要是由人脑中上千亿个神经元不同的组合，然后由这些组合的神经元的输出端轴突、输入端树突之间进行电信号传递交流而产生的。” “每个神经元就相当于一个大型图书馆中的每一本书，它存储了各自不同的碎片化信息。这些信息平常是处于沉睡状态的。当神经元受到某种刺激时，它们会根据刺激的来源进行不同形式的组合，在神经元中传递生物电信号，这样就把沉睡状态的碎片信息唤醒了，拼接成一个有意义的记忆信息或意识。” “那神经元怎么知道该进行什么样的组合呢？”另一位学生提问。 秦主任继续解答道，“不同的记忆是由不同区域的神经元组合产生的。有些记忆只需要左脑区域的神经元，有些记忆只需要右脑区域的神经元，更多的记忆会同时涉及到两个区域的神经元。至于调用那些神经元应对外界的刺激，这个指挥官就是人脑深处中的海马体。” “匈牙利神经学家乔治-布扎克在《大脑的节奏》一书中曾经写道“如果将大脑皮层想像为一个巨型图书馆，那么海马体就是其中的图书管理员。”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下，比如我们白天去海边沙滩上游玩，沙滩游玩的各种细节存储在众多的神经元中，就像胡乱堆放在长长书架上的一些书。一旦我们受到外界提示，需要回忆起这次游玩的细节，谁来把这些相关的书全部索引找出来呢？当然是海马体，它会指示那些存储了白天游玩细节的神经元们进行联接传递，从而把这个游玩的记忆重现出来。” “秦老师，我们的人脑意识上传项目是不是已经完全能在网络上复制人脑了？”秦主任的学生继续向他提问。 “我们这个项目分两步走：第一步实现人脑上千亿的神经元独立的信息上传智能网络；第二步在彻底掌握人脑思维模式前提下，对网络中储存的单个神经元信息以人脑运行的方式进行联接与传递，最终完成人脑在网络的复制。不过遗憾的是，目前，研究中心取得的成功还只是第一步的一部分，也就是初步完成人脑单个神经元信息提取和上传的仿真模拟实验。下一步需要进行真人实验。即使真人实验成功了，也还需要等待第二步的成功，也就是解开海马体的秘密，在网络中复制出人脑的海马体，这样才能将上传到网络的神经元进行有意义的重新组合，还原出有意义的记忆和意识。” 秦主任一口气讲了很多内容，他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高洋今天做大脑检测的地方在右主楼的五层，这是全中心共同使用的大脑检测室。 苏昕从大门外接上高洋，一路引领着他穿过楼前的绿地，进入右主楼。他们通过面部识别越过门禁，进电梯上到五层。然后沿着弯弯绕绕的回廊走了五分钟，才来到检测室。要是没有人引导，高洋真的绕晕了。 研究中心的人脑检测仪是全球技术最先进，功能最强大的。关于这一点，高洋进入检测室的房间后就不用怀疑了。只见这台检测仪后排有一层楼高的巨型计算机，检测台有两张大床那么大，上面堆满了各项仪器仪表。高洋被要求躺在大床上，头上被戴上一个金属头盔，头盔后联接着一根直径八公分的光缆，直接与巨型计算机相连着。 检测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高洋躺在检测床上，只觉得脑部一小块一小块区域轮番地出现一点轻微的刺痛，从头顶部开始，一圈一圈电流像波一样扩散开来，让高洋有点眩晕，差点就呕吐了。高洋还听到了间歇性“兹兹”轻微的声音，感觉脑内有东西在跳动着。苏昕站在检测老师背后，紧张的屏住呼吸，只见屏幕上从上到下流动着紫色的宽宽窄窄的线条，像一个数据瀑布在面前展开。 经过计算后的测试结果出乎意料的好。正常康芒人的脑神经元大约在1000亿个，维登人的脑神经元底线在1500亿个起，而高洋的数据是1300多亿个，处于维登人群和康芒人群中间偏上的水平。更吃惊的是高洋大脑的思维模式接近于维登人，左右半脑发展比较均衡，思考时两个半脑的神经元同时快速运动，激活的脑细胞比较多，也就是说大脑创造性思维很活跃。而康芒人一般都偏科，要么左脑比较强，比如从事需要计算推理，逻辑思维比较多的工作的人；要么右脑比较强，从事艺术创作，情感丰富的人。 苏昕趁热打铁，极力鼓动高洋作为首批自愿者参与人脑上传项目的真人实验。 “高洋，你的大脑检测结果出乎意料的好，你的脑神经元数量都快赶上维登人了。我们能找到你这样的大脑可不容易了。” “那你们能帮我向政府申请，作为特例列入政府补贴进行基因干扰治疗的名单，好吗？这样我也可以做一回维登人啦。”高洋跟苏昕开起了玩笑。 “说你胖你就踹上了啊，还想得挺美。” “高洋，你就来报名参加我们的自愿者真人实验吧，就当帮我的忙，好吗？”苏昕反复动员高洋。 “我自己的工作本身就挺忙的，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分配给你们啊。”高洋说。 “没有关系，按照我们的正常进度，一周只需要来一次中心，大概三个小时就可以了。你可以自己安排具体来的时间。”苏昕说。 高洋心想自己要是参加这个项目，他老板可能会不高兴，“公司也许不会同意我参与的。” “我们中心是全球这个领域最厉害的研究机构，我们大头儿在动用社会资源和社会协调能力方面也很厉害，你放心，只要你没意见，我们头儿找你老板协调去。” 在苏昕极力怂恿下，高洋有点动摇了。他心里盘算起来，每周三个小时，加上来回路程，也就是五个小时，相当于每周用个半天休假。即使老板不同意，用自己的休假也基本能覆盖这个时间要求。正思想着，研究中心的正主任王庆东进来看检测的结果。苏昕把高洋担心他们公司不让他参与的顾虑给主任讲了。主任当即表态，他来说服高洋公司老板，绝对没有问题。 这下高洋没有退路了。为了还苏昕的人情债，他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要与研究中心签一份为期十年的自愿者协议。 签署协议仪式比较正式。毕竟可能是人类一个跨越历史的大项目启动，协议在现场当场签署。研究中心还邀请了主流媒体进行报道，又有公证员参与见证。高洋觉得搞得像一个人体器官捐赠活动。签字仪式结束了，中心还为高洋专门安排了一场小型的记者访谈。 一名女记者向高洋提问道：“高洋先生，请问您为什么同意参加这个真人实验？” 高洋心想，真实的原因是为了给苏昕帮忙，这么说好像有点不是那么冠冕堂皇。于是就开始半真半假的瞎说起来，“我自己吧从小就对人的大脑感兴趣。人脑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一直很好奇，想知道大脑是怎么工作的。这次有幸能被人脑研究中心选中参与他们的项目，我感到挺兴奋的。” 另一位记者问，“你对实验不担心？万一出了差错，可能会毁掉你的大脑啊！” 高洋说，“担心肯定是有一点的，不过咱们研究中心是这个领域世界最顶级的研究机构，专家众多，设施精良，技术先进，我选择相信他们。” 又一位记者提问：“高洋，请问你成家了吗？” 高洋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 记者接着说：“我很钦佩你的勇气，要不你选择我做你女朋友吧？” 人群哄笑起来，“高洋，接招吗？”，“哈哈哈哈” 高洋给了那个女记者一个友好的微笑，“你的这个提议很让我受宠若惊。我想你选择我做你男朋友的话，需要的勇气恐怕比我选择参与这个实验还要大。”众人对高洋的机智回答鼓起掌来。 采访活动结束后，高洋来到苏昕办公室。 “你来了，我这儿有个急事处理一下，你稍等一下。”苏昕盯着屏幕，双手敲打着桌上的虚拟键盘。自从高洋同意参与项目后，苏昕已把他当作中心自己人了，工作也不太避讳他。 “你忙你的，我坐着等你。” 高洋在苏昕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安静地看着苏昕忙碌着。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苏昕侧面的工作状态。苏昕神情很专注，头发随意的盘在后脑，上半身略向前倾。高洋又看到她那细长白晰的脖子弯出的优美弧度，像一个美女的剪影。高洋呆呆的欣赏着。 这段时间以来，高洋发现自己脑子里时常会浮现出苏昕细长的脖子弯出的那个优美弧线。而且只要一出现这个影子，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见到她的感觉，他想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中爱上苏昕了。 他对自己的个人信息助手聊起了最近的状态，让助手帮他分析分析是不是自己真的坠入爱河了。助手说“主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恋爱了，但我知道你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工作总是分神，精力也不集中。前几天老板来办公室叫你，叫了好几声你才反应过来。” 高洋又问助手，“你觉得苏昕这个姑娘怎么样？” “工作很认真啊，待人也和蔼可亲”，助手的回答像是要给员工考评作结论。 “我是想问，你觉得她会对我有感觉吗？” “主人，感情的事不在我们的算法中，恕难回答。”高洋都忘了，人工智能在模拟人类右脑方面还是比较欠缺的，一谈到情感方面的事情，他们就歇菜了。 高洋又上了人工智能红娘系统，想看看系统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伴侣。潜意识中他希望能看到系统有苏昕的推荐。系统倒是真给他推荐了苏昕，可是排在二十名以后。系统是根据所有收集到的个人信息进行了复杂运算后，按照最匹配指标从高到低排出的前五十名。根据系统的推荐，高洋最合适的伴侣居然在美国，是一个美籍华人。 “什么玩意儿，太不靠谱了。”高洋骂了一句。 是跟随自己的内心，还是相信人工智能，高洋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个困惑搞得他有些无所适从，工作时集中不起来精神。他急于想知道苏昕是怎么看他的，又不好直接开口问，担心被对方拒绝，又不愿接受被拒绝。就这样含含糊糊的过着，但是他的确在尽量找时间与苏昕相处。 “好了，高洋，找我什么事？”苏昕完成了紧急事务，转过来问道。 高洋从发呆中惊醒过来，“啊，哦，没什么急事，就是签字完了，顺便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挺好的，咱俩这几天不是经常都见面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苏昕不知道其实是高洋被她从发呆状态猛然惊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无意识地这么问了一句。 高洋尴尬地挠了挠头，“哦，你看我都迷糊了。嘿嘿，苏昕，刚才的记者采访挺逗的，你看直播了吗？” 苏昕答道：“我一直在忙，没有顾上看，怎么样？我想你应该表现得不错。” “现在这帮记者真是够可以啊，刚才有一个女记者直接就提出来要做我女朋友……” “那好啊，你看我让你参加实验有好处吧，居然可以帮你钓到女朋友了，哈哈哈。” “你就嘲笑我吧，刚见第一面，连话还没有说上一句，就喊着要做我女朋友，她敢我还不敢呢，你说是不是？” “有什么不敢的，先谈着看看呗。” “别，我现在是你们中心的人了，以后人就交给你了。”高洋这话有点双关的意思，但苏昕那里知道高洋心里想的是什么。 “高洋，我看你今天有点奇怪哦。” “怎么奇怪啦，很正常啊，也许你太敏感了吧？” 高洋最近几天还在网络上疯狂收集苏昕的资料，看着这些资料，就像在翻阅苏昕出世以来二十多年的人生旅程。感谢人工智能的强大，他的信息助理把整理后的资料给他时，已经将网络上苏昕的信息分门别类、繁略粗细、去冗归纳好了。高洋仔细阅读每一个细节，遇到有趣的影像、图片，他还反复观看，琢磨。 高洋知道了苏昕很多，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藕荷色，最喜欢的薯片口味是草莓味，最喜欢喝冰河矿泉水，最喜欢的唐代诗人是李白，最喜欢的运动是登山，最喜欢的古典音乐是德彪西的“牧神午后”，最喜欢的虚拟偶像是瓜子，最喜欢看的节目是“瓜瓜乐”，高洋甚至从资料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苏昕的一个秘密，她在大学时代曾经对一个师兄动过一丝念头，但双方后来就没有什么往来了…… 高洋嘴角快速滑过一丝神秘的微笑，心想，“苏昕，我现在可能比你还了解你自己呢？” “你是不是对实验有些担心啊，放心吧，我们这儿最优秀的团队给你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苏昕显然与高洋的思路不在一个频道上。 “苏昕，你会在实验过程中全程参与吗？”高洋已经有依赖的想法了，苏昕如果在旁边，他会更放心一些，或者说他会更开心一些。 “我会的，你是我的第一个真人实验自愿者，我当然要呵护好啦。”苏昕咯咯咯笑着。 高洋心情随着苏昕开朗的笑声变得爽朗起来，他知道，以后至少每周都可以和她待上几个小时了。但那是工作上的相处，他还不满足，他希望在工作以外还能与苏昕有更多的交往机会。 于是，他开始约上苏昕了，“苏昕，你这周六有安排吗？我想约你一起去妙峰山徒步穿越。马上就要进行实验了，我想增强增强身体素质。” 高洋的这个安排实在没法让苏昕回绝，一来人家是为了实验增强体质；二来我是你苏昕负责的实验对象，你和我一起去锻炼身体，都是为了你的工作好啊。果然苏昕同意了他的提议。 高洋出师首捷，第一次约苏昕出去玩就成功了，顿时心情大悦。他在回去的路上两脚生风，步履轻快。他得找一个哥儿们好好倾诉一下这份畅快，不然憋得难受死了。 他想到了公司的同事王强。王强是他们一批进的公司，目前在业务拓展部，说白了就是去找资金的。深蓝公司做的投资生意，资金量越大越好。而业务部门主要就是去对接那些富裕的维登人群体。这个群体还是比较看重真人贴身服务的，不能完全用人工智能替代。做业务拓展的人，与人打交道比较多，也比较会与人相处。高洋找王强是想向他学学如何沟通才能让人愉快。王强已经结婚了，在与女孩子打交道方面肯定有很好的经验能帮到他。 两人找了个小酒馆，王强还特地向老婆请了假。一杯啤酒下肚后，王强先开腔， “哥们儿，有情况啊？” “你也看出来了。”高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你手下的说你最近一会发呆，一会自己傻笑，有点着魔了吧？” “别听他们瞎说……哎，是认识了一个女孩，感觉挺好的，可是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意思呢？” “那就是说，你已经有意思了呗……” “是有意思，可是不知道怎么试探她那边的意思啊……” “这好办，是别人介绍的不？是的话，问介绍人呗。” “我俩自己认识的，但不是因为这事认识的。” “那她有没有闺蜜啥的？我让我媳妇问问，看看能不能拐弯抹角地打听出来。”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我只与她见过面，从来没有和她朋友一起见过。” “网上搜她的资料没有，看看她发的动态啊。有没有一些特别的变化，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来的。” “详细看过了，没有看到有啥异常。” “那看来只有霸王硬上弓了，直接给她挑明了问呗。你看，咱兄弟这样的，要模样有模样，要工作有工作，技术专家呢。她凭啥看不上咱啊？”王强边喝边夸夸其谈，不愧是干业务拓展的。 “我是认真的，怕太直接，一下被她给回绝了，没有回旋余地。” 王强盯着高洋看了足足十秒钟，“看来你真是爱上她了。” 然后王强继续说，“怕什么怕？俗话说，“好女怕死缠懒打的”。你是给她直接说了，她要是拒绝你，你就天天给她送花，女孩都喜欢花啊，浪漫啊，送巧克力，天天去接送上下班，就不信她不改变。” “你知道我哪是那样的人啊？” “你约他出去玩啊。” “我今天倒是约她了，她答应周六和我一起去徒步。” “这不就结了吗？她既然能答应你，看来人家姑娘也对你还是有好感的，至少不是讨厌的嘛。” 王强这么循循诱导，把高洋内心的心结一扣一扣的结开了不少，此刻他自己信心十足。 “不过，你自己也要改变改变，别老是一幅码农打扮的样子。小伙儿收拾一下，绝对也是挺帅的嘛。” 这句话让高洋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