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双面 下
我不禁愕然,但转念一想,这个评价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我的确是个骗子,以大师的身份,以命理的名义,骗温雅,也骗自己,骗得温雅不认识我,骗得我也不认识自己。 可这话从温雅口中说出来让我难过。多少年沉淀思念品味悲伤,换来一段阴差阳错的相遇,为什么要把错误都归结于我?如果不是她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命运,如果不是她为了给父亲看病急得神经错乱,我哪来这种机会招摇网络、放肆欺诳?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明白她内心的寒冷,我多想在QQ上回复几句温暖的话让她不再瑟瑟发抖,但是打成方块字却突然变了味儿。我想我是压抑得过分了很想放纵一下,居然会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你也是个骗子?” 我害怕看到她的回复,怕她伤心的字眼会阻止我委屈的宣泄,因此不待她回答,我发狠似地敲着键盘,倾泻着不知从哪源源滚出的愤懑: “其实命运,只是人们自我欺骗的工具!” “逆境中问前程,面临选择卜吉凶,妻子生产定时辰,孩子降生起名字,租买房子看风水,结婚搬家选日子,通通都是自我欺骗!大师们无论真懂假懂,他们只要说吉利话一句两句,人们就心花怒放,心安理得!大多数情况下,大师只是一个媒介,满足人们自我欺骗的欲望!” “我也不例外,我也只是个媒介,通过我的指引让你实现你的自我欺骗。” “现实逼迫,你走投无路,内心早有了选择,但背弃理念,割舍情爱,你痛苦不安,需要借助命理来让你的选择名正言顺,告诉你这就是命中注定!” 打字打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秋天的海,我想他的话是对的,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认可。温雅她潜意识里早有抉择,找到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心理的解脱,尽管她自己未必清楚。 命中注定,多好啊,一句命中注定,就可以掩饰多少无奈,多少脆弱,多少现实的悲哀! 也许,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咬紧牙齿,紧闭双眼,我残忍地打出了最后一句话:“因此骗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姜云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温雅内心的平静;父亲的重病不治,掀起了温雅情绪的狂澜。她需要宣泄,而唯一宣泄的对象只有我——浮云先生,这唯一参与了她命运抉择的人,也是唯一的知情人。 在一连串发完所有消息之后,我突然在想,她如今责怪的也许并非浮云先生,而是将所有指责指向她自己,指向网络上一个虚幻的符号。孤零零站在自己的命运中间,她懊悔,痛苦,彷徨,无助,只好如此。一想到这些,我的愤懑在瞬间蒸发,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这只是一时冲动,冲动是魔鬼。每个人的另一面都是魔鬼。眼下,魔鬼在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蜕变成人。人面对魔鬼打碎的满地残骸,心悸不已。 我究竟又做了什么? 我早已收敛了癫狂,不再笑,不再打字,只对着电脑不安地期待,期待着温雅的回话。良久之后,她回复了我三个字,沧桑到令人落泪:“对不起。” 我最怕这三个字,真不如骂我一顿来得舒服,好在我打字之前,她立刻发来了第二句话:“可我真的后悔了,真的。” 简简单单,却让我听到她心脏破裂的声音。后悔,说出这两个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深刻的悔悟在煎熬着她的心事。 我两个大拇指掐住太阳xue,胳膊撑在桌面上,想象在另一端的电脑前面,一个兰花般的美丽女子,如何看我残忍地肢解她的悲伤,抹去泪水,艰难打出如许脆弱的文字。 温雅,她离我记忆中那个怪异却坚强到令人费解的女孩越来越远,两个影子几乎完全无法重合,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我心底涌起无尽的怜惜。现在的她,才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凡间女子,唇红齿白,有爱有恨。 我决定去医院找她。长夜漫漫,键盘冰冷,我害怕她的心会一点点僵死。可就在我关上电脑收拾饭盒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我那位合作伙伴打电话告诉我,手机号已经到手,约我去学院路公交站牌见面。我立刻答道:“马上!” 夜色刚刚降临。我风风火火赶到了交易地点,那男孩正等在这。我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拿出手机,问我:“要不要我先拨一下给你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怕我不肯相信他的号码是真的。我笑着说:“不用,我相信你。” “嗯,不过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要这个手机号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帮朋友办点事,绝对不是坏事。” “行,我也相信你!” 他颇有气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两人相视一笑。这位公子哥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虽然他像其他纨绔一样有着玩弄女孩子的恶习。他帮了我,我就应该有所回报。但是在公布他关心的预测结果之前,我还是警告了他一句:“你要对你爱的女孩负责任,夺回她的感情以后一心一意对她。我总觉得是你的好胜心在作怪,你只是想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这方面的原因。”他并不回避我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还爱她,我就是想要她。” 我心里想,希望如此吧。按照我的预测结果,我分析了他可以采取行动的时间,这就好比告诉他何时会下雨何时放晴,何时可以出门远行。趋吉避凶,相时而动,这是易命之学真正的意义所在。 刨去之前给宿舍同学催桃花,这是我真正第一次帮人泡女孩子。本来我不屑于做这种事,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帮我抢回我想要的女孩,虽然我未必敢要。 分别的时候,我们两人很默契地握了握手。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我笑了,也说:“有事你也可以找我。” 一转身的功夫,我立刻拨响了那个电话。就要跟陌生的总裁夫人打交道,我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语句,思考该怎样让她出来跟我谈一谈。倘若她不肯见我,仍然是白费心机。 夜幕下的马路边,熟悉的等待音撩拨着我的心跳。 (求票,数据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