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真与假 上
我想我果然不适合演戏,这一场戏弄巧成拙,又是大败亏输,不但不会帮上温雅的忙,还可能暴露自己的伪装 我害怕被人认出来,害怕温雅知道我曾经来过,那样所有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且会再一次伤害温雅。因此手一触及门板,我就停下来,稍作犹豫,回头对温雅说:“叔叔应该怕打扰吧?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东西带给叔叔,替我问个好吧。” 我能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并没表示反对,默默从我手中接过鲜花和水果,轻轻说了一句:“那好吧。” 我因一时考虑不周而退缩,因临时退缩而尴尬,因尴尬而感觉手足无措。我向她投去歉意的目光,正想着说点什么来结束今天这场揪心的戏,却听病房内传出一个声音:“小雅,外面是谁呀?请人家进来!” 这是带点绵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沙哑,略显中气不足。温雅匆忙间应了一声:“哎!”然后有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进去吧,我爸叫你。” 极度无奈。这种情况下哪还有退缩的余地?除了祈祷昨天那位女士十分健忘,已认不出我的长相,我别无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温雅背后,推门进了病房。 急速的心跳和窘迫的脸色差点出卖了我。正当我战战兢兢担心不已,却恍然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那位女士的影子。我注意到,靠窗的一张床铺已经空了。我不禁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不得不庆幸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 温雅的父亲正半倚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蜡黄,稀疏的头发枯萎如茅草,毫无光泽,一见我和温雅进门,便抬起头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我心里再度升起一股悲伤,为温雅,也为眼前病重的老人。我微笑着叫了一声:“温叔您好。” “好,好。”他点了点头,黯淡的眼睛里忽然燃起几分神采,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招呼我坐下。待我坐定之后,他开口便问出了一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的话:“你,是不是叫姜云?” 我整个人顿时僵住,侧过头看向温雅,温雅也看向我,目光里同样充满不解。没人知道温父怎么会一下叫出我的名字。虽然我们曾在学校里见过面,但那毕竟已隔了很久,何况匆匆一面未曾说话未报姓名,即便记得长相,他又如何得知我叫姜云?仓促间我只好应了一声:“对,我是叫姜云,您认识我?” “不认识,呵呵,不过我一猜就是你。”温父微笑着,声音很是和蔼,“小雅很早就提到过你,在她出事以前。” 可以想见我心底的惊讶。跟父母提到同学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能让父母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得同学的名字,并在见面时开口叫出。我很想知道温雅到底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 我再一次向温雅投去诧异的目光,却见她满脸羞窘,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爸……” “我也见过你送的花。”温父无视女儿嗔怪的意思,继续一脸慈祥地看着我:“小雅出事以后,我瞧见你两次把花放在家门口,想进门探望又不敢进。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你就是姜云。” 我的身子不禁一震。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送花探病的事十分隐秘,哪知这位老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张嘴想说什么,却不明白老人说这些要表达什么意思,看看温雅,她微低着头,轻咬嘴唇,干脆不发一语。一愣神的功夫,便听温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心情很不好,也没成想小雅能很快醒过来,原谅我没请你进门。” 我一听赶紧说道:“叔叔,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是我害羞,不敢进门。” “呵呵,你这孩子确实有点羞答答的。”老人很爽朗地笑起来,看得出很是开心,“小雅考大学填志愿的事,我也得请你原谅啊。她本来一心想考到北京,但我怕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没敢让她考过来。” 听到这我又是一怔。温雅填报志愿,为什么要关系到我身上?这句话隐约透出的信息让我刚恢复平静的心又开始涌动,而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则像一个不起眼的引信,彻底点燃了我心底绵延千里的火焰:“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对小雅一直不离不弃,你们俩能坚持到现在。”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错愕。老人竟然认为我跟温雅在交往,而且是从中学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中间闯过了温雅车祸后一年昏迷,历经了南北两地四年相思,这真是阴差阳错却再美丽不过的一场误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就算我曾设想过做温雅的冒牌男友,也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不明白老人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温雅到底对她父亲说过什么?
我转脸去看温雅,却发现她也是同样的满脸惊讶,那模样那神情绝不像是伪装而来。她也实在没有伪装的必要。同一时间她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那略显慌乱的眼神明显是在问我,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 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答案。对望一眼,我们已心照不宣。 或许是捕捉到了我们神色间的诧异,温父不无得意地一笑,像个孩子一样:“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不对?” 接着,他神色一转变得凝重,轻轻地叹息一声:“她mama四年前就去世了,我这个爸爸做得很失败,但女儿心里喜欢谁我还是很清楚的,毕竟在这几年相依为命,小雅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听到这,又一波震惊冲刷着我的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温雅的mama已经过世了。难怪她会为爸爸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已经失去了mama,绝不愿意再失去爸爸。她别无选择。 又想起五年多前的那场遭遇,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悲伤和爱怜的情绪之中。这些年来,她都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她喜欢我,我又一次在她父亲这里得到了印证,尽管尚未清楚这深沉的爱意从何而来。我真是痛恨自己未曾为她分担点什么,同时也因他父亲的误会而愧疚不已。情绪汹涌,一冲动我便准备说出真相,只是刚要开口,便感觉温雅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襟。我一怔,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殷切请求。 这时,温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贴身的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样东西,微笑着摊开手掌拿给我们看。 我发现,那是一块白色的观音玉。 (刚搬家,没网,下月才有,上传不方便,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