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雁过留痕
流水潺潺,月色见渔灯,点点零星落。这长江之水蒙起了寒烟般的薄雾浓云。虽是初春,南方苏屠,这夜里也让人不觉生出些寒意。 远山寺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古人云:巴东三峡巫峡长,水过嘉陵横断江,这山水虽是独绝,陈尧咨却是无暇欣赏,深夜过了,他却仍是辗转难眠,看着眼前书案上跳动的微微闪耀的纱灯,听着这行船流水,心中不禁又是细思起来。 父亲临行的嘱咐,娘亲的厚厚的行礼囊裹,却是不免有些儿女情长起来。本是可以与师姐同在汴京城,自己却不得不又折返巴蜀,这冥冥之中,似是有些命运的安排,如此感伤的时刻,在这么写年,也很是少见的,可想着那师姐欲眶夺目的杏眸,他却再也不舍挪转双眼。 “哚、哚、哚……”陈尧咨被这声音打断了回想,却是这敲门声。 陈尧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想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走过去,打开房门,道:“进来吧。” 门开了,却是贺山走了进来,看这少爷仍在书案前挥笔,不觉笑道:“少爷,这都快至戌时三刻的时辰了,你怎生还未睡下,居然练起了书来了。” 陈尧咨不看他,径自挥笔,一边道:“你不是也未曾就寝么,怎么,在汴京逍遥惯了,可是没了那坊间姑娘的清歌,你不习惯了?” 贺山哈哈一笑,道:“说小的吧,确实有些不适,可说起少爷你,可真是不适了。” “我又和不习惯的,”陈尧咨笑道:“我自小便漂泊惯了,在外游学也有些时日了,这有并非辞乡远游,怎会不习惯的。” 贺山笑道:“这倒是未必,往日你到何处,皆有秋蓉想陪着,你自会无甚忧虑。说起来,就是你睡觉的铺被,只怕也是秋蓉为你盖上的。如今她却留在了汴京城,你独身一人,怕是有些不适了。” 陈尧咨听着,不禁眼眸中想思浮现着那动人的倩影,窈窕莲步,体贴可人,青衣罗裙,在他身边,总是让人心舒的惬意。只是这回,无论秋蓉如何与陈夫人说项,陈尧咨都让秋蓉留在了娘亲身边。 贺山看着这灯火摇动,走了过去,轻轻的拨了拨那灯火,罩起沙网。转身一看,却见这少爷又是沉思起来,知晓他定是想着那秋蓉了,心中不禁疑惑,道:“少爷,往日你总是带着秋蓉在身边,也是她侍候你起居,为何这回你不带上她呢?” 陈尧咨听他此言,只能心中苦笑,此事怎好与他细说,道:“娘亲身边缺少称心使唤的丫头,有秋蓉在身边,自是要好上许多。我也快成年,怎能再要别人照顾,理当自立。” 贺山一听他说的这敷衍之词,不禁更是疑惑,道:“那咱们走秦岭过剑阁蜀道不好么,为何便便要走这水路呢,这一路颠簸的,小的都快散了架了。” “是那瓦市的姑娘让你快散了架了吧。”陈尧咨见他这惫懒,不禁笑道。 贺山道:“少爷,你可别胡说。小的虽是不是什么善人,也不至于同于蛀虫吧。” “好了、好了,”陈尧咨白了他一眼。 贺山却是道:“你还未说,再闷为甚要走这水路呢?” 陈尧咨似是想了想,道:“这水路相比而言,咱们可至府南河前,这可省得不少路程,二者,咱们水路而言,也更为快捷。不必花费那么多许时日。” 贺山不禁道:“那咱们去汴京,为何不走水路呢?” 陈尧咨见他这般问,不禁白了他一眼,“这寒冬腊月的,冻的人发抖,你愿受这江上风寒么。就算你能受得,少爷我与秋蓉怎会去找罪受。” “这倒也是,”贺山摸了摸头,讪讪的笑道。 陈尧咨没有打趣他,微微一笑,道:“这走水路,还有一原因。” “什么原因,”贺山闻此,不禁问道。 陈尧咨轻声道:“出其不意。”说完,便径自的练起书字来。 贺山看着这专心习书的少爷,满头雾水的摸了摸头,欲言却又咽了回去。 ………… 陈尧咨与贺山自涉水而上,走长江往岷江交汇,走府南河至锦官城而来。在这府南河玉女津渡口,陈尧咨与贺山才下了船,往岸上而来。 这进了锦官城,贺山欣喜不已,兴致高涨起来,一路上与陈尧咨言语起来,二人戏谑不断,相视笑意,引得旁人看的倒是疑惑不已。 来到范府,早有小厮见着是陈解元,忙的进去通报去了。不到片刻,却是见范浱疾步的走了出来,见着陈尧咨,欣喜之色满怀,笑道:“嘉谟何时到的,为何不让为兄来接你二人。” 贺山呵呵笑道:“这倒是应当如此,范公子你看,少爷给范大人带了多少运物,这一路上,可都是小的一人扛着过来的。这可是从汴京城啊,不是武侯祠。” 范浱道:“那倒要谢过贺大哥了,今日有酒,随你沉醉如何?” 贺山嘻嘻一笑,道:“就知道范公子豪迈之人,不像我家少爷,那清茶流水的,小的都未曾见过他沾酒了。” 范浱闻此,也是笑了起来,把陈尧咨与贺山引进了正堂。二人分宾而坐,早有侍从上茶而来。贺山更是毫不拘礼,端起便豪饮,如酒在醇香,陈尧咨真有想揣他一脚的冲动。 见范浱有些喜色,陈尧咨问道:“我不师伯现在如何?” 范浱闻起,点了点头,道:“父亲本就未受些什么刺伤,只是这些刺客,到现在为止,仍无所音信,那章知州更是一派说辞。”范浱说起这些,不禁气愤起来,脸上不禁气愤起来,双手握着衣衫,紧紧的抓着。 贺山听‘刺客’二字,不禁心下吃惊起来,猛的起身,道:“怎么,范大人遇刺了?” 范浱点了点头,想起此事,脸上不禁青筋突起,脸色都青了起来,似是心有不甘。陈尧咨见此,安慰道:“范大哥勿需担忧,这些贼子,必是知晓师伯去了阆州,由此看来,这刺客必是内子,自当容易找了出来。” 范浱点了点头,道:“如是被我查出,我定手刃其人。” 陈尧咨笑道:“咱们去看看师伯吧。” 贺山也是忙的点头,道:“不知范大人如何了,咱们也去看看,说不定有些线索。” 范浱道:“父亲就在内堂。”说着,便掀开珠帘,与二人走了进去。 这内堂不小,却是看的有些寒酸,一张塌几,桌案拜访,圆敦的矮凳,围着这红木桌,窗帷下几盆花草,便是这屋里装饰了。 范宽躺在这床榻上,回想那日遇刺之时,箭雨纷飞,差些几发箭矢便从他肩前飞过,如此惊险之事,怎能忘记。这些时日,每每想起,不禁心中气愤,章知州得推诿,似是让此事搁浅了下来,想来那厮也乐得见其成。
陈尧咨走了进来,行礼道:“小侄拜见师伯。” 范宽一看,却是陈尧咨,不觉心中舒坦了不少,笑道:“贤侄不在汴京多住些时日,为何这么早便回成都府了,难不曾是绍先兄要你提亲不成。” 陈尧咨听他打趣,笑道:“小侄听闻师伯之事,便立即回了成都府,方才才到。” 范宽听他此言,不禁蹙眉起来,他遇刺,在京中乃是机密之事,他是如何知晓。陈尧咨见他面色疑惑,笑道:“师伯无忧,小侄此回回成都府,也是受人所托,特来于师伯相助。” 范宽一听,便知晓了些许大概,再也没了疑惑,舒散了那皱眉,笑道:“贤侄一路,可是平安?” 陈尧咨在塌前坐下,道:“小侄是从水路而回,一路自是平安。” 范宽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贺山性子急切,忙的道:“范大人,你给小的说了,到底是何人所为,小的这便去绑了他来。” 范宽摇了摇头,道:“此事毫无眉目,老夫也只是等着章大人的消息罢了。” “章大人,”贺山急了起来,“这老匹夫怎会帮大人您呢,如此个等待,也不知是何日才有分晓。” 陈尧咨也是道:“师伯,你可知晓,那日之事,可有些什么线索之处。” “没有线索,”范宽摇了摇头,“这些贼子,狡猾之极,老夫细想这些时日,也未曾察觉些许什么蛛丝马迹,这从何处查起啊。” “没有线索?”贺山更是疑惑了,“想来小的那些年就是从党项到了成都府,不能逃过官府之眼,他一群之人,怎会不留下些蛛丝马迹。” 陈尧咨点了点头,道:“贺山说的对极,或许,有些遗漏,只是咱们未曾留意罢了。大雁飞过,还留痕呢,师伯何不把当日情形再细说一回。” 范宽见他兴致极高,也不好抹了他的兴致,便道:“既是如此,老夫再叙,看你们可否找出些纰漏之处。那日,老夫巡察阆州,正是行轿至明月楼前,却听闻喊杀之声,老夫惊异,待到掀开轿帘,却见一支箭矢,直往老夫身前而来。守备将军顾承栋使刀一挥,那箭矢偏了,与老夫擦肩而过。只听顾承栋大喊保护老夫,一拨一拨的箭矢,直往老夫而来。随行护卫死伤无数,几人抬起轿子,匆匆的便走了。贼人见快至阆州城,才未追来。” 陈尧咨听闻,不禁蹙起了眉头,听得起来,这真是难以置信。范宽道:“后来,阆州县令派人查探,却丝毫无获,贼人未曾留下一丝毫之物。” 陈尧咨一听,这些贼子,倒是不忘了毁灭证据,这案却是难以入手。正是疑惑间,却是一想,道:“一拨一拨的箭矢,可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