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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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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节

    “哧”的一声轻响,黑暗中冒出了一丝电光。这等声音,说是轻如蚊呐也并不为过,但对杨易來说,却不啻五雷轰顶。

    他的真气虽较黑三的有所不如,但如拼命抵抗的话,总还能僵持一小会。此时一引导,两股真气同时倒卷而回,经商阳而入,过列缺、天府、云门到达紫宫,一如势如破竹,稍不停滞,朝印堂冲去。

    这等反冲之力,对身体伤害实在太大。杨易只觉得全身经脉寸寸断裂,疼痛欲死。他那里还能忍受得住,一口逆血夺口而出,喷了黑三一个满头满脸。

    黑三大吃一惊,继而大喜:“这小子不要命了么,这等搞法,纯粹就是找死。”

    七段,是一个大坎。冲击七段,是所有七段以下武者的毕生愿望。但能上七段者,百不取一,为何?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

    有鉴于此,在进阶之时。武者都是小心翼翼,除了找人护法外,还得调整精、气、神。以期让状态达到最佳。就算有师门长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那也要属性相同的情况下,循序渐进。可就算如此,走火入魔之事仍是经常发生。轻则得些怪症,重则残废,甚至伤生。烈火战将久持的脸,邓格的怕冷,廖青的健忘,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杨易天资聪慧,困于四段后期多年。得了吴明的指导后,这几年却是突飞猛进,如此一來,心态难免骄横,对岔气的严重性估计不足。此举虽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其实也是他存了点侥幸之心。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惊讶的念头只在黑三的脑子里转了一转,他就决定送杨易归西。他运劲于右掌,正待一鼓做气,把杨易一掌轰个稀烂时。隔壁,突然传來一声高亢的惨叫。

    “啊……”

    这声音凄惨无比,状如杜鹃泣血,在黑夜之中,更如地狱的索魂厉鬼一般。黑三骤然之下,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抬头四处打量,但除了屋顶的大洞外,四周黑漆漆的,并无所见。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就耽搁这一小会,身下的杨易突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口鲜血跟刚才的大不一样,腥风裹着劲风,状如利矢,迅捷无比。两人中间,不过隔着一把火叉和长剑,双方面对面,不过一拳之隔,如何闪得过?

    面部顿时传來一阵剧痛,紧接着双眼一黑,已然不能视物。他心下大骇,正待有所反应时,身下的杨易动了。

    这时进阶,风险自不再述。杨易此举,本也是百无一生,他只觉得全身有如火焚,经脉已被胀得直欲炸裂,脑子里更是嗡嗡乱响。也正因为如此,隔壁那声凄厉的惨叫,他并沒听见。如此一來,那叫声对他的影响自然是微乎其微,甚至是沒有。他本闭目待死,但黑三却突然停了下來。虽然不知缘何,但事关生死,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当下心头一横,把牙一咬,身体内仅剩的真气被纠成一股,朝已被冲得摇摇欲坠的印堂处直扑而去……

    杨易周身金光大盛,左掌倏忽伸出,一掌按在黑三胸口。黑三措不及防之下,那里经得起这等掌力,被结结实实的印中胸口,惨呼一声朝一边抛落,“砰”的一声,他人撞在一堵墙上,而后余势不竭,摔落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那墙也被破了一个大洞。

    杨易站了起來,此时屋顶上的残砖碎瓦仍在不住落下,不时落在他头上,但他却浑若不觉,几乎想仰天长啸。

    自己终于七段了。

    他一个箭步,已到了黑三撞开的那个大洞边,侧身一闪,人如一道轻烟,已到了另外一间房间,然后游目四顾起來。

    像黑三这等杀手,心狠手辣,尤其对田夫人起了杀心,更是留之不得。黑三被他结结实实一掌印在胸口,十成命恐怕也去了八成。他虽然也是内伤严重,但现在更应趁胜追击,斩草除根,身上伤势也顾不得了。

    两人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混战到地面。屋子里被震得到处都是灰尘,檩子、瓦片之类,乱得一塌糊涂。而黑三竟然不见了?他咬了咬牙,刺客虽然擅长于隐匿,但受了重伤,定跑不远,只要自己集中精神,把附近翻个底朝天,定能把这家伙揪出來。也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僵住了。

    身后,传來一阵婴儿奶声奶气的啼哭声。

    这间院子本就不大,他和黑三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不觉间又闯回了小碧的卧室。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他才反应过來。

    田夫人竟然已经生了?

    他大喜过望,猛地转过身來,视线所及,人却呆住了。

    田夫人已从床头滚到了床下,此时正坐在床踏板上。

    暗夜如潮,更似水。旁边那盏油灯发出橘黄色的光,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静静的保护着这个女人不受黑暗侵蚀。而田夫人则蓬松着头,鞠偻着腰,蜷缩成一团,满头乱发把她身子也遮了个大半。

    难道田夫人已经?

    他只觉得头皮发炸,那里还顾得搜索什么刺客了。一把抓起火叉,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朝小碧移了过去。走得近了,面前的一切也清晰起來。小碧周身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身子却僵了一般的动也不动,而在她的怀抱里,正有一个满是血迹的婴儿。

    似乎感觉到杨易來了,那婴儿又奶声奶气的哭了起來。小碧的手略微动了动,让这孩子稍微舒服了点。婴儿又止住了哭声。

    杨易这几年南征北战,被他亲手杀死的人,至少也有双十之数,血腥的场面,更是见的多了。但此时他却呆呆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來。那跟随他征战了大半天的火叉“哐啷”一声,跌落尘埃。

    小碧的下身,已是一片血rou模糊,她的身子自腰腹以下,已全部被血液染红。这等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本來不怎么显眼,但经她满身满脸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一对照,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了。她的肠腹更被凌乱的抛在一边。而踏板上,杨易的精铁长剑正斜斜的躺在那里,剑身上满是血迹,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杨易打了个冷战,不自觉的把目光从肠腹和长剑上移开,转到了小碧的怀里。那小家伙虽然满身血迹,但此时却安详地躺在母亲怀里,努力的含着**在吮吸着。小碧则垂头看着自己孩子,一脸的幸福和甜蜜。

    这等场面,血腥和神圣并存。说不震撼那是假的。

    杨易感觉全身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胸口更似堵了什么似的难受。他想动,但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他想喊,但张了张嘴,却像鱼离了水一样,却始终发不出声。三年前广阳海战,见了血腥后,他吐得一塌糊涂,被自己引为奇耻大辱,发誓之后再不会如此。但见到这等场面,那些誓言全不顶用了,他只觉现在的自己,比第一次杀人都还不如。

    田夫人自己把肠腹剖开了,然后把孩子取了出來。而她竟然又面不改色的,再给孩子喂奶。哺乳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看见了,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噗”的一声,是杨易火叉掉落地上的声音。小碧本來在给孩子喂奶,倏地一惊,警觉的抱紧孩子,问道:“是谁?”

    她流血过多,视野已经模糊了,要不是怀里的孩子给了她信念,也撑不到现在。杨易和黑三两人后來打得天甭地裂,实在太过厉害,就算开始她因为疼痛而忽略过了,后來却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也清楚,是杨大人遇见了麻烦,有人想对自己不利。但现在那人就在眼前,她也只能祈祷是杨易获胜。否则,自己的孩子是绝无幸理的。

    “嫂子,杨易无能,护卫不周……”杨易再也忍受不住,单膝跪地,带着哭腔喊了起來。

    听见杨易的喊声,小碧的脸上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她紧紧的抱住孩子,喃喃道:“是你就好,是你就好。”两滴泪水顺颊而下,落在了孩子满是血迹的脸上。而小家伙,浑然不知自己的母亲生命已走到尽头,还在拼命的吸着奶头。

    杨易哽咽着道:“嫂子,让我替你包扎下吧。我先处理下,附近应该还有医生……”他也知道小碧的状况,但总觉得不这样自欺欺人,他心头更会难受。

    小碧低头看了看孩子,脸上现出一丝不舍:“杨大人,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他是我孩子,我们是天下至亲,是一辈子的母子,可我对不起他,只能陪他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别打扰我了,让我好好陪陪他,好好看看他……”

    四周渐渐的安静了下去,小碧看着孩子,一脸的不舍。夜空中,只传來孩子的轻微吮吸声。杨易单腿跪在那里,呆呆的一言不发,只觉得这一刻,比他一生的二十多年都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碧突然抬起头,双眼爆发出眩目的光芒:“杨大人,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么?”

    “什么事?嫂子你说,杨易一定办道。”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这是我和洪哥唯一的血脉,我求你了,好好带他,让他好好的活下去,好么?”

    小碧一边说着,一边努力伸出双手,把怀里的孩子朝杨易送來。那小家伙吃得正香甜,此时被打扰,不由得大哭起來。杨易伸手接过孩子,努力点了点头道:“嫂子你放心,他就是我亲生儿子,我发誓,他一辈子都会好的。”

    小碧脸上绽放出一丝幸福的笑意,她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家伙至少有个爹了,我也放心了。洪哥,我好累,我來陪你了,你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她的头朝后仰去,慢慢靠在了床沿上。双目渐渐失去神彩,而眼睛却始终盯着杨易手中的孩子。睁得大大的。

    杨易缓缓站了起來,朝小碧鞠了一躬,低沉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嫂子放心,小家伙的名字我都想好了,他姓杨,名延昭。一定会延续你们的骨rou,让你们的冤屈得到昭雪。”

    小碧脑袋一歪,安详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