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指南剑在线阅读 - 人首之争3 第二十二节

人首之争3 第二十二节

    第二十二节

    这时候,却听得一声哭喊,一大群近卫营士兵已然哭着喊着,抬着赵飞的灵柩从营地中慢慢走了出来。

    军中葬礼,当然是一切从简,八个近卫营战士抬着一个简陋的木棺,百多位战士默默跟随在队伍后面。每个近卫营战士都只是简单的在手上缠了个黑纱。白虎队这次伤亡近半,如此规模,估计也算是倾巢而出了吧。赵飞生前,因其出身和性格关系,说其嗜血残忍,飞扬跋扈也不为过。这送葬的队伍里面,肯定多多少少有对其不满的战士,然而一切都随风而逝了。他已经战死,还能与他计较什么呢?

    苍天有雨如此诡异无期

    人间有殇就此阴阳两离

    身即死矣从此归葬山阳

    魂兮归来在此永卫家邦

    ……

    队伍一路缓慢行走,一路唱着军中的殇歌,此歌亦为宫廷音乐大家秋水一为纪念自己阵亡好友秦雨所作的《殇雨》,整首歌共五段,约合两百来字。不过后来汉军太祖皇帝觉得此歌实在过于婉约,就把此歌精简。定为军中殇歌。精简后的殇歌旋律悲壮简短,唱起来自有一股荡气回肠,气吞山河之势。

    南征军的临时墓地就在近卫营地的后面约三里外。那里早已撒满了阵亡战士的骨灰。上面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各种小木牌子。每个小木牌子上面就是一个阵亡战士的名字。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木牌总有腐烂的一天,还有谁记得曾经的勇士,在这里战斗过?

    而军中一些高级将领,而可以在墓地中央进行生石灰消毒,然后实行简陋的土葬,赵飞身前做为近卫营白虎队正,自然有进行土葬的殊荣。

    这队伍要去临时墓地,刚好和出营盘的吴明张浩擦身而过,吴明默默躬身闪在一边,然后目送这支队伍远去。

    许多白虎队战士见到吴明,本来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神采。吴明重伤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他现在是汉军高端战力方面唯一一个七段以上的高手。其生死自然牵动着所有战士的心,就连白虎队员也不例外。吴明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这支伤葬队伍里那种绝望的死气却多多少少被冲淡了一些。也算对这些队员的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吧。

    “停,马上给我停下!”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喝声。吴明扭头朝声源处望去,就见到青龙队副葛义。头上包着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白布。光着个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肌rou。正心急火燎的从远处跑来。

    葛义本身实力亦是不俗。据吴明估计,比夏侯飞,赵飞二人只高不低。不过他起初只是赵家的一个家奴。后被赵家赏识,提拔上来的。他能混到青龙队副,其本身实力是一个方面,与赵家的全力提拔也不无关系。

    而皇室为了防止某个世家独掌一队,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才把葛义从白虎队赵飞身边调开,就任青龙队副。

    葛义和赵飞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所有战士听见他的喊声,都停了下来。默默的望着急步而来的葛义。

    “咦,你来这里做什么?看笑话么?这里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葛义一路跑来,马上就发现了默默站在路边的吴明。毕竟,吴明和张浩两人实在太显眼了。所有人都缠着黑纱。他两人站在附近就显得有点鹤立鸡群了。

    吴明倒是怔了一怔,以前赵飞,夏侯飞二人经常带着一大群随从,属下,四处惹事。这葛义都是默默的跟在后面,不发一言。吴明对其还很有些好感。没想到今天对方火气如此之重。

    身旁的张浩自然见不得吴明受气,扯着脖子喊道:“怎么,我们出营路过都不允许了么?这路成你家开的了?”

    “那就请你们早点离开,公子生前和你们不睦。如今已然为国捐躯,还望吴大人给个方便,不要在此打扰他的安宁。”这葛义冷冷的扫了一眼张浩,然后盯着吴明说道。

    离得近了,吴明清楚的看见。葛义眼皮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你……”张浩伸长脖子,惦起了双脚。正准备大闹一场。突然身后一紧。吴明死死的拉住了他。以前“御营双飞”都在世时,这小子为了吴明。没少挨过黑拳。现在两人都已成为过去。自然更是不惧。

    “别闹了,我们走。”吴明拉住了他。然后抱拳对葛义说道:“逝者已亦,还望葛兄节哀。我就不打扰葛兄了。”

    葛义用鼻音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对一众白虎队员说道:“武者练气,需要三个丹田齐通,才能有所成就。头颅亦是全身精,气,神所在。如今,公子的头颅被南蛮贼子夺去。悬挂于城墙。现在下葬,你们让公子灵魂如何归位?到了地下,如何进行修炼?”

    吴明带着张浩慢慢远去。身后,一大群近卫营战士和葛义在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当两人走出营盘时,却见到这队伍转身,抬着赵飞的灵柩朝原路回去。他们难道还想把人头夺回来么?不过时间也是不多吧,这么大热的天,就算尸体有简易的防腐措施,过不了几天,也要发臭的。

    还记得太子南征之初。整个营地旌旗飘飘。营地中,战士们训练的呐喊声直震云霄。传令兵,辎重兵在整个营地中有条不紊的穿梭着。整个营地散发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活力。

    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极目望去,整个汉军营地已经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就算左军和右军,在严格的军粮管制面前,士兵们肚子都吃不饱。到了现在,却是怎么也提不出力气来进行训练了。偶尔看见几个人抱着武器在营地周围巡逻,那也是懒洋洋的。倒是中军,偶尔还能听见世家公子们兴奋的喝彩声。也许,他们还没得到国内有变的消息吧,不过就算知道。李铁得到江山,世家还是世家,他们还是世家公子,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极目远眺,整个汉军营地已经缩小了很多。不用统计,吴明也知道这次新河夜战的战损是非常严重的。这缩小的营地里面,又有无数人在后方的临时营地变成一捧骨灰。赵飞还有一副简陋的木棺,而他们呢?

    吴明已经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张浩也看出他的兴致不高,也是自觉的默不作声。两人一路沉默,很快就到了太子的营帐。

    营帐外的玄武队战士自然是认识吴明的。看见吴明来了,连忙惊喜的大喊:“吴队正到!”声音很大声,好象不如此,不能反应他此时心中的喜悦。

    而后,帐篷里就传出了太子熟悉的喊声:“阿明,快来帮我!”

    这声音,吴明自然还能听出是太子的,不过整个嗓子却已经哑了。在嘶哑的喊声中,此时却有一种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营帐还是那个熟悉的营帐,里面的摆设也是没有大变,不过人却已经变了大样。太子正双手撑着桌子,盯着缓步而来的吴明。桌子上,他心爱的玉制杯子摆了个底朝天的造型。一些茶叶和茶水凌乱的撒在桌子上。而他身后那老太监,则不时的抬头看他的主子一眼。眼里,全是惊恐。

    太子瘦了,他虽然从小身体不是很好,但因为营养得宜。白皙的脸蛋上,还是有点rou色的。如今,双颊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脸上,苍白中隐约可见一丝灰色。满头的乱发下,那一双眼睛虽然还很有神,但一圈黑眼圈却暴露了主人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

    营帐下边,还站了一个人,却是奋威将军陈建飞。两人刚才似乎谈得不是很愉快。陈老将军一边满怀希翼的看着走进来的吴明,点头问了个好。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着太子这个样子,吴明一阵心痛,他走上前去,抱拳站定:“殿下,请注意身体。”

    太子对吴明的问候恍如不觉,他撑在桌子上,对着吴明,一个劲的喃喃:“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阿明?”

    他问得越来越快,到最后,撑在桌子上的两只手已经轻轻颤抖起来,大热天里,牙齿也打起颤来。吴明吃了一惊,再也顾不得礼仪,上前扶住太子,把自己手掌贴在对方背后,一股中正平和的大地之力从他的掌心吐出。太子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下边的陈建飞见太子面色略见好转,躬身行了一礼:“殿下,下官还望你以南征军十万将士的性命为重。马上退兵,或者与南蛮议和。”

    太子在吴明的安抚下,本来已经缓缓的坐到了凳子上,闻听陈建飞如此说。如同被踩了尾巴般的跳起:“不行,现在退兵,后路在何方?李铁那个老家伙会让我安稳的退回去么?和南蛮议和更不用提,想我堂堂东汉太子,岂会向一个化外南蛮摇尾乞怜,那以后,本王将如何自处?”

    陈建飞还在死谏:“殿下,望你以十万苍生的性命为重。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若幸得生还,每个南征军将士都将感念殿下的仁慈。”

    太子站在上面,已经手舞足蹈起来:“不行,就是不行。”

    “殿下……”陈建飞还待再劝,不过看着状若疯癫的太子。只得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太子发了一会疯,也累了,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微微喘着气。

    陈建飞见苦劝无果,只得看向了吴明:“吴大人,殿下最信任的人是你,希望你能帮老夫劝劝殿下。”

    吴明望着对方那希翼的眼神:“老将军放心,小子尽力而为吧。”

    这老人的双眼恢复了一丝神采:“那就拜托吴大人了,吴大人要我抄的拙作《枪术七解》,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一旦完成,我会立刻着人给你送来的。”

    说完了,他向尤自在椅子上喘气的太子行了一礼:“殿下,下官先告辞了。希望殿下好好考虑下官的提议。另外,多多保重身体。”说罢,缓缓了退了出去。临出帐篷时,还满含希翼的看了吴明一眼。

    太子的喘息声慢慢的小了下去,他就这么呆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对身后的老太监说道:“刑公公,你也下去吧,我想和吴大人,好好说说话。”

    等老太监退出帐篷后,太子才抬起头,看着扶住自己的吴明,痛苦的说道:“阿明,父皇临走前曾给我说,这陈建飞虽然是丞相门生,然而满脑子都是‘民贵君轻’的理念,一旦让他手掌重权。恐怕更难以控制。让我找个机会从中夺权。稳固自己势力。”

    太子明显感到,吴明扶住自己双肩的手僵住了。过了许久,才传来对方急急的声音:“殿下,陈老将军一生,公忠体国,爱兵如子。而且对殿下一直不遗余力的支持。殿下万万不可有此念头。”

    太子刚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陈老将军为人,我还是很钦佩的,南征至今,我一直在矛盾中度过。如今看来,父皇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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