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的剑
宋青书曾经听人说过,人快死的时候,会看到五色的祥光,那是漫天神佛派来迎接善人的云朵。宋青书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人,至少他现世里除了给几个老人让过座外,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善举,而这后世中,除了杀了一头快要成精的熊外,也没做过什么。所以他知道他看到的不是什么祥光。不是祥光,那便是死光喽,可惜这死光,却是罩在了周颠身上。“住手!”一声大喝,一个人影在沙丘里扑出,一道剑光自沙影里闪过。nongnong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方方的鼻子,厚厚的嘴唇,以及那因剑气而倍感犀利的眼。长在剑上的眼,如魔般的眼,一瞥杀人的眼!“小心!”韦一笑大叫一声,双足急点,如一只大鸟般倒掠了出去,堪堪避过了宋青书的“夺唇之吻。”身子倒转,随手便将青阳剑拾起,临空一折,长剑激起风声,刺向少年的背心。“有趣,有趣!”周颠双手一送,突然将宋青书掷出,身形随之掠起,双爪轮番攻出,去夺那少年手中长剑。“嗖,”少年身形一转,避开横飞过来的宋青书,长剑横扫,反身荡在了韦一笑刺来的剑上。“砰,”金铁交鸣,星火四溅,少年的长剑突然在青阳剑上一点,身子借力拔起,凌空翻了个筋斗,掠在了周颠的身后,风驰电掣间,双脚连环踢出。“砰砰砰砰砰砰砰!”凌空七脚,脚脚踢在了周颠臂上,周颠哇得大叫了一声,退出了三步。这一退,便要撞在韦一笑随后刺来的剑上,好个韦蝠王,身子一转,便自最不可能的地方穿出,剑势不停,却是刺向了少年的左胸。少年此时腾身在空,何处为避?眼看便要被那长剑刺中,不料剑近胸前,少年身子突是一折,剑交左手,自下而上斜滑而过,反削韦一笑右手。好狠的招,好毒的算计。此时这少年身子已转,韦一笑这剑就算能中,也只能刺在他并不持剑的右臂之上,少年这一剑却能将他持剑的右手削断,同样是换,少年这一换更为上算。剑若脱手,便只有死,这是剑手的准则,却不是韦一笑的准则。因为他是杀人不用剑的韦一笑。他用的是牙。电光火石之间,韦一笑的身子突然倒拔了起来,青阳剑脱手,正压在少年剑上,剑势为之一阻,趁着这一阻之隔,韦一笑高高掠起,身子腾折,凌空击出了一掌。这一掌,似若凝霜,天地为之一寒。地冻天寒,万物也不禁为他披白。这,便是他赖以成名的寒冰绵掌。虽名绵,但掌力之雄厚,却是蓬勃无铸。他不想恋战,因为他听到了五里外的人声。很杂很杂的声音,有牲口的声音,有男人的低吟,但更多的是女子的窃窃私语。她们来了!“哐~”是少年将青阳剑挑起的声音,三十余斤的剑,挑起来并不好受。“碰~”是少年挥拳的声音,拳头击在了韦一笑掌上,立时蒙上了一层白霜。“哇~”是少年后扬喷血的声音,掌和拳相击的一瞬,冷冰如刀,戳开了他体内厚凝的真力,还来不及反应,整只手便冻如冰棍。澎湃无铸的内力涌入,却不是冻结,而是完完全全的摧残,没有真气的守护,血rou之躯,又怎么能挡住韦一笑浑厚的内力?一口血,又一口血,又一口血,整整三口鲜血,染红了白衣。真气散,便意味着败,于韦一笑如是,于少年并不如是。韦一笑已扑了上来,五指成抓,要吸少年的颈血,他已经渴了很久,却不能再渴下去。少年的身子蜷伏在地上,看似已凝不出真力,突然间泓光一闪,有若暗夜里万千魔神的诅咒。剑光停,韦一笑跌出了身子,摸着颈间留出的鲜血,不可置信。只差一寸,剑光便能割破他的喉咙,只差一寸,少年便要丧命在他的牙下。不该死的人,便不该死。宋青书站起了身子,黄沙鲜血铺了满面,那一掷,将他掷入了沙丘里,用力虽重,却不甚疼。疼的是他的胸腹,真气乱行,无处宣泄,寒气直下,尽撞丹田。真火,却不受控,茫茫然乱烧起来,不论是丹田,还是寒气。周颠那一掌,确实是颠到极处,劲力不阴不阳,不正不邪,看似要往巨阙处钻,其实却入了上方紫宫,待要在紫宫处截它,这劲力却不知为何,竟钻到了左腹间的大包,又顺着足太阴脾经,蹦到了膝间阴陵泉处,阴陵泉便阴陵泉罢,大不了再费些劲,不料一转神的功夫,这劲又飞到了右手边曲池xue中,当真是怪之极矣,极矣之怪。若在平时,周颠这一掌也不算重,种下劲力虽然古怪,宋青书却大可凭纯阳功将之化解。可是不早不晚,他这一掌正击在宋青书自身纯阳真力与韦一笑寒冰真气酣战之时,又打在后心要xue之处,劲力送出,便立时破了双方平衡,寒气倒激,真气逆行,怪气乱转,三气叠加,立时便要走火入魔,暴体而亡。这一切,周颠不知,韦一笑不知,只有宋青书有苦自己知。青阳大剑自空中打了个转,啪得一声掉在了身旁,宋青书却没去捡,因为他已经无力去捡。剑,泛着寒光,闪着碧色,如潭水般深沉。周颠的身子却扑了过来,他虽不识得这把剑,却看出是把好剑。长剑入手,周颠威势更增,真力涌出,不要命的向少年激射过去。少年划出了那一泓剑光后,身子便软,那一剑,显然消耗了他仅余的气力。青阳剑出,澎湃的真力便就形成,周颠的内力虽怪,却不失浑厚。这一剑,少年已不知能否可挡。挡不住,便得死。周颠虽然颠,但人还是杀得了的。厚土旗的弟子已经离开,宋青书侧过了脸,不忍再看,韦一笑歪坐在地上,牙关不停打颤,少年的身子没动,剑仍柱在地上。冷光,青光,寒光,若鬼魅般的光。剑光起,剑光落,少年的身子飞出,剑却仍在手上。剑在,人便不亡,身子急剧的起伏,豆大的汗水流了下来,混着血,渗入发涩的嘴唇,手心,却已湿了。只有在生死攸关间,少年的手才会湿,握剑的手,容不得一点湿润。只有干燥稳定的手,才能杀人。可是他已经湿了,下一剑,又能否避过?“哧!”一道蓝焰突然迸射出来,在空中爆开一朵好看的花。这是武当联络的暗号,宋青书原以为不会用。支开了殷梨亭,这蓝焰又有什么用呢?原书中,殷梨亭正在附近,才奔了过来,原书中,宋青书与殷家三仆为战,厚土旗在身旁,此时厚土旗已走,身边却多了周颠,韦一笑和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变了,一切都变了,只希望这变中又蕴含着不变。将性命寄托于苍天,宋青书第一次生出这么种荒谬的想法,这种无力感,这种挫败感真不好受,不想屈服,却又不能不屈服。命运是残酷的,但更残酷的是看着朋友死在身边。不论这少年是谁,他都已把他当做了朋友,倚天中第一个朋友。所以,他射了!蓝焰射出去的时候,宋青书倒下了,倒下的时候,正看到一道剑光射了过来,正看到周颠舞着大剑,劈落了少年手中长剑,正看到韦一笑支起身子,准备掠出,正看到远方天和地的交接处,奔出了一群很好看的女人。女人,没有头发;女人,手中有剑。蛮不讲理的剑。“兀那贼子,灭绝师太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死!”这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眼闭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人影憧憧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