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雄壮的战马与乐进短小的五官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也给了乐进得天独厚的优势。楚军的长矛手很难刺中灵活矫健的乐进,而刀兵又往往只能劈到厚厚的马甲上,且会被突然从马上俯身而下的乐进一刀劈中的风险。 不过一小会儿,便有十来名楚兵丧命于乐进刀下。以乐进及其麾下魏卒为中心点附近的楚军阵形显得极为混乱和仓促,但是乐进自己驱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至再也没法深入楚军大阵,只能勒马原地四下蹦跳。 魏卒们尽管表现得骁勇异常,但这并不足以抹平双方在人数和阵形上的巨大差距。后面的楚军败兵也是急了眼,个个生怕被后面的魏军主力骑兵追上丧命于阵前,于是开始与中军的同袍一起围攻乐进及其麾下部卒。 这部分魏军立即是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但是乐进的目的已然达成,自己和麾下部卒完美的充当了搅屎棍这一角色,相当一部分楚军败兵因为惊慌而与楚军中军冲挤在了一起,楚军的防御阵形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乐进所为都被魏王曹cao远远看在眼里,旁边的中护军韩浩立即询问曹cao是否要立即挥军掩杀! 曹cao对出现的战机并没有显得激动或兴奋,多年的南征北战使得战时的曹孟德相比和平时更为沉着冷静:“暂且稍候,右将军还是能再坚持会儿的。” 韩浩便是不再多言。平日里与韩浩同掌魏国中军精兵的中领军史涣此时不在,韩浩心底便早就明白曹cao对于此战早有安排定计。 楚军阵中,败逃回来的士卒与中军士卒之间的冲激之势愈来愈盛。在楚军素来严厉苛酷的军法之下,居然有部分士卒之间起了冲突,互相推搡甚至暗下绊子出黑手。 这种情况使得陈宫和魏续大为头疼,但并不需要他们出马,楚军中无处不在的执法督战队便是毫不留情处置了肇事士卒,楚魏两国的大军尚为全面交锋,但楚军自己的鲜血便是喷洒得到处都是。 并没有任何一处的事态扩大,这也使得陈宫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执行军法条令的督战队和楚军各级将校没有任何的统属关系,而是受命于各军的督军和监军。而且其队卒往往不是和各军大部分士卒同时同地招募的。因此避免了士卒私情和将帅护短的情况。 相比于诸国的督战队都是战时临时组建,其作用成效实地不见得如何。楚国的督战队更显得职业化专职化,其队内士卒并不参与挖堆堑壕、守备巡逻乃至上阵作战厮杀,只需按照律令维持大军的军纪即刻。且每月粮饷也较普通士卒优渥许多,行军驻军时也多有便利,一般往往最早吃上热饭那批人,其特权待遇优厚如此,需要承担的职责也并不一般。 楚国还有一条军令,若有一部士卒发生哗变或其他严重违反军令行为且未被及时处理弹压的,负责该部士卒的督战队自下自士卒上至带队校尉一律处斩;且按连坐之法,统领督战队的督军将军和监军也要处斩。 所以楚军内部这些督战队士卒极是冷血残酷,对待有违反军法的同袍毫不留情。统领督战队的督军将军和督军校尉们也是兢兢战战,虽然他们与本军的其他普通将军校尉关系一般处不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快速升迁。毕竟楚军有内外军和各州郡兵合计几十万,到哪里当将军不是当将军? 张绣设置督战队的意味相当于后世的宪兵队。但督战队的权威并不是绝对的,其行使执法权的基础在于同级的监军的同意和默许。监军们是文职,拥有对于军法军令的解释权和司正权,出了事情是要和直接管理督战队的督军将军督军校尉一块被杀头的。 楚军没有显现出如预期般的混乱,这使得几乎全部的魏军将领都以为今晚这场夜战是打不起来了。但是曹cao却是从兵车上缓慢站起,拔剑喝令:“全军听令,出击!” 周围骑马的魏军将领们立刻是条件反射般挺拔身躯,齐声应道:“诺!” 魏军调整阵形的速度极快,即使是在需要火把照明的夜晚。各部士卒迅速找准了自家将军和相应旗帜,随着兵车上的士卒吹响号角擂起战鼓,数万魏军在这黑夜便如同暗红色的潮水般一齐涌向楚军中军大阵。 陈宫和魏续镇定地等待魏军的进攻。夜间可视程度有限,就算是天下最为善战的魏军,也不可能完全排列有序地展开阵形,按前中后进行层次分明的作战。 夜战打开的正确方式,还是应该一股脑压上所有兵马,尽量避免过多地调动兵马造成不必要的混乱。若是不能取胜,趁天黑退走便好,就算敌军追击,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曹cao虽然尽得夜战之精髓,但是陈宫和魏续却并无多少惧色。 魏续紧握手中武器,打算在两军大军相交的开始便上阵搏杀身先士卒。他虽然算不上帅才,但将才应该具备的素质他完全具备。自己麾下有整整五万楚军,而观来攻的魏军,气势虽然汹涌澎湃,但是也不过五六万人,最多七万人马。而黑夜对于攻防双方的影响是有很大差异的,魏续自信没有超过十万魏军齐攻,今晚就算是曹cao也拿他没办法。 而陈宫虽然看破并不说破。魏续打仗一贯如此,陈宫也习惯了。所以这次陈宫打算自己身穿铠甲坐镇中军指挥全军。世人皆知陈宫足智多谋,是天下少有的顶级智囊谋臣。人们记住了他为吕奉先屡次出谋划策,却往往忽略了他陈宫的统兵之才。 战场上,一支楚军逃兵有惊无险地在魏军骑兵追击下成功逃到了自家中军阵前,又一路畅通无阻通过了三道盾阵进入大阵内的安全区域。这支楚军败兵的编制保存的也不错,近千士卒紧紧跟在本部的将军附近,并不像大多数的楚军败军那般仓皇失措,也没有像其他楚军败军在通过盾阵阙口为了争个先后而闹得吵嚷推搡。 陈宫并没有看到这支楚军败军——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阵外还在奔逃的楚军败兵和来袭的魏军上面,另外只是偶尔眺望黑漆漆一片的河对岸。而其他的楚军将领也是没多注意这支败军,绝大多数人都在想办法让更多的败兵同袍进入大阵,或是为了准备对付大举进攻的魏军而磨拭兵器。 于是这支楚军败军凭借着尚为良好的纪律首先通过外阵悉数进入楚军中军。楚军分内外阵,内阵外阵中间有百步距离的间隔,足够多容纳上万名楚军在中间坐地休息整顿。而这支楚军败军到了这片空地,却是急速向内阵方向靠拢。 一开始,内阵的楚军士卒只当这千百号人要给后来的人马腾出空地而先靠里挤,也不当回事。直到这一千来号人加速冲到距离内阵第一道盾墙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还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内阵便有楚军士卒警惕起来,也有好心的楚军士卒朝着跑来的楚军败卒们喊道:“别再朝这边跑了,靠近内阵十步格杀勿论,督战队就在我们后面,别没死在魏兵手上回来反倒给那些崽儿练了刀口!” 竟是没人搭理这名好心的楚兵,这近千名楚军败军仍是一根筋往内阵方向跑来。 就这一句话的时间,便是接近到了不到十步的距离。 终于有机警的楚军士兵发现了不对,立刻是拔出战剑叱骂道:“贼崽子竟敢混充我们?扒谁的衣甲穿不好,连督战队的衣甲也穿了来偷营?” 这名机警的楚兵一声叱骂却是惊醒了不少楚军士卒。不过还是发现的太迟了,大多数第一线的楚军盾兵并没有听清这句话,便是被史涣统领的魏军中军精锐用刀枪割断了喉咙刺穿了胸膛。 虽然这名楚兵没能阻止魏军的突袭,但在杀戮开始前的这一声叫喊也是有其意义的。魏军假扮自家败兵的叫喊声立即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内阵的楚军士卒。 史涣只能是把自己才到嘴边的扰乱楚军军心的喊话憋回肚子里,闷头领着魏军往楚军内阵冲杀。 本来这个时候,喊一句“某某将军已弃暗投明,投效魏王,尔等若降,既往不咎!”再结合史涣及其麾下魏军身着的楚军衣甲,确实会传递给楚军士卒败军中已有人投诚了魏国甚至是楚军中军有将领临阵倒戈的错觉。但是楚军这一声嗓子,却是将军师祭酒的临战授计给好巧不巧弄得没法使了。 陈宫本来聚精会神准备与曹cao展开对阵厮杀,却是周边一片兵将大乱,接着便是有魏军假冒败卒进入阵中正在冲击内阵的传报。 听闻不是兵变也不是有将领临阵倒戈,楚军中军诸将皆是先松了一口气。陈宫却是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却不是怒于曹cao用计下作过于jian诈,而是气于自己又一次自负,本以为今夜万无一失,却还是百密一疏。 也是,天底下要是真有人完全猜得透曹cao,那曹孟德也是不会称得上一代狡诈jian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