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莲花下的精灵
所谓神灵，和道教中的神仙有着本质的不同。在许多文化之中，都存在着各色各样的神灵。其中有的是人死之后化为英灵，受到人们的祭奠和供奉，从而获得了神性，化身为神灵，护佑一方土地。有的则是一些妖精鬼怪出身，因为某种原因，受到人们的崇拜，便也化身为神灵。再有干脆是从虚无中来，是人们凭空想象出来的，由纯粹的香火愿力凝聚生成。总而言之，所有的神灵，都是因为人的信仰和膜拜而诞生的。因信仰而生，就必然会因信仰而死，神灵自成为神灵的那一天起，就受到信仰的束缚，有一种潜在的危机感。 万一有一天，人们不再信仰我了，我该怎么办？万一有一天，人们遗弃我了，转而投入了另一位神灵的怀抱，我的力量就会日渐减小，直到彻底消亡。像这种问题，是许多神灵都会想到的，并且时时挂在心上。 因为人心总是多变，今天因为求雨，而对着村口一个石像膜拜，声称若是明天下雨了，就前来供奉香火。结果真的下雨了，尽管这事和那个石像半点关系都无，可是一个全新的神灵就这样诞生了。既然神灵的诞生可以如此荒谬，如此草率，那神灵的灭亡也是一样。将来又有一天，人们又来求雨，结果这个新生的神灵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让当地下雨。于是人们愤怒了，求你你不灵验，那要你何用？便砸了石像，一个神灵就这样殒落了。 像这种事情，在这个被子川等人称为的聊斋神道世界之中，多不胜数。然而天长日久，朝不保夕的神灵们，也想出了应对这种危机的办法。那就是......封神！ 十分诡异的，这个方法的名称居然和封神世界里的封神计划，是一模一样。然而其中是否有着什么关联，却是少有人知晓。因为当初想出这个方法的神灵，不一定依旧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后来的神灵，也就更不一定知晓那些远古的隐秘了，时间可以冲刷一切，哪怕是远古的大神，也不能留下多少痕迹。 不过，封神这个方法，倒是一代传一代，被保留了下来。要说起来，这个方法很简单，就是由一个受到许多人信仰，力量极为强大的神灵，把一些力量比较微弱的，封为自己的下属神。受封为下属神的，既可以是自行生成的小神灵，也可以是山精野怪，孤魂野鬼，死去的英灵。强大神灵们，往往因地制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本着这种原则，建立起自己的神灵体系。事实证明，这种神灵体系可以有效地抵御信仰危机，使得神灵的势力，成为这方世界最大的势力！ 但是！ 凡事有利必有弊，神灵体系的好处很多，既可以使得强大神灵的力量愈加强大，也可以稳固弱小神灵的地位，成功地抵御信仰危机。但是，原本只存在于个体神灵之间的竞争，也开始演变为神灵体系之间的竞争。这种竞争，也愈加激烈了。 就好像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冲突，逐渐上升，成为村与村之间，城与城之间，乃至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而神灵之间，那是信仰之争！ 信仰之争，无可避免。因为人们自己会进行比较，比如说东边的土地神提醒了村民会发生火灾，而西边的土地神没有提醒，那人们自然就喜欢东边那位。于是乎，东边那位土地神抢走了人气，西边那位就得饿死了。然而情况，比这要复杂得多，因为县官不如现管，同一个神灵体系之间，也就有了矛盾。有的时候，神灵体系中的第一把交椅，被后来居上者抢走，而这位新老大的位置，也是坐不稳，危机感又诞生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种方法，或者是一种东西，能够确保自己最高神灵的位置不被动摇，能够把下属神牢牢控制在掌中，甚至能让自己成为这方世界最最强大的神灵——强大到，可以任意逆转天命，替天行道的那种地步——那么所有的神灵，都要为此而疯狂！ 疯狂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疯狂到，胆敢去攻打那幽冥界！因为传说之中，幽冥界就掌握了这种方法，并且以此为根基，建立了幽冥地府，地府神灵体系！地府之中，阎王最大，其地位无可动摇，而且阎王可以任意断人生死，人命关天，这可不就是任意逆转天命么？所以阎王的手中，肯定掌握了那种方法，毋庸置疑！ 于是乎，在这个聊斋神道世界的历史之中，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许多年以前，东南西北四大神灵，当时公认的最强神灵，木神、火神、金神和水神，发动手下百万大小神灵，进攻幽冥界，逼迫地府阎王交出永保神位的方法，被阎王拒绝。当是时，四方神联军通过黄泉路，踏入鬼门关，攻入幽冥界。此战过程不详，唯有一个结果，令人可以感受到当时这场众神之战的惨烈。数十万的神灵大军，逃出来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其余全部失陷于幽冥界。而那最强的四大神灵，也从此销声匿迹。地府这边，由原本的一个阎王，变成了后来的十殿阎王，也就是说，原来那个十有八九是战死了。此战之后，幽冥界便隐藏了起来，黄泉路也只有死人的灵魂，才能被阴差带去。即便一些强者们还是能找到幽冥界的入口，却是再也不敢随便闯进去了。 经过这次大战，神灵的势力顿时由巅峰状态跌落下去，仙道势力和人道势力趁机崛起，使得神灵的势力再也恢复不到以往的巅峰水平。 “当初我跟随在金神大人身边的时候，大人号称西方神，手下三十万大小神灵，跺一跺脚，大地都要倾斜向西方，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快意！现如今，我也算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神灵之一，号称雷神，但是手下不过两三万草头神，已经是到了极限......” 原来这个雷神，竟是当初战死在幽冥界的那位金神的一位下属，一个小兵。此时他已经由那双翅长达千米的大鸟形态，变成了一个身穿羽衣，头戴王冠的威严青年的人类形象。他站在一堆被灼烧得不成样子的残骸边上，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无限唏嘘。 “多少年了，过了多少年，我历尽艰辛，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却依旧没有恢复金神大人当初的荣光。原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不想，居然听到了一个消息......那洛水水伯，竟然利用一件宝物，复活了一个死者！这其中的因由，能瞒得过别人，又岂能瞒得过曾跟随在金神大人身边的我？不会有错的，就是那件东西，当初金神大人不惜攻入地府，也要拿到手的东西，落到了洛水水伯的手中！” 雷神化身的青年看着眼前这具残骸，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目光，这具残骸，就是洛水水伯的龙躯。这是一个可敬的敌人，无比顽强，实力原本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只可惜，被自己纠集一帮二流神灵突袭，最终殒落。要是公平较量的话，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根本没有公平较量的机会。对于洛水水伯这样的强敌，他是尊重的，但是同时，也有对这个手下败将的藐视。 雷神制定的这次突袭计划，原本实施得十分顺利。由他自己最先出马，对洛水水伯发出挑衅，待得对方出来应战，事先布置下的人马，已经对方的辖地团团围住，立刻发起了围攻。洛水水伯果然分心，从而落入了下风，导致了最终的战败身亡。然而雷神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支奇怪的队伍突然间杀出，把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这还不说，更有一个强者，竟然敢公然屠杀神灵？屠杀与战斗是不同的，这个世界中，也有仙道的强者，有时与神灵爆发冲突，战斗不可避免。然而做出屠杀神灵这种事情，那就是犯了大忌讳，是对所有神灵的亵渎！ 就好像，人世间混混打好汉，或好汉打混混，都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是去欺负弱小妇孺，就会被天下人所不耻，因为那是底线，绝对不容亵渎。 在雷神身后，站着十多个比较强大的神灵，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瞧着雷神的背影，连大气都不敢发出。他们知道，雷神发怒了，每次雷神发怒，都是这样久久沉默不语，然后突然之间大施辣手！至于为什么会发怒，或许是怪罪他们没有出手抵挡那个渎神者，或许是因为他们并没能按照原计划，将洛水水伯的势力一网打尽。而这两件事，其实有着密切的联系。 正是因为那个渎神者的大肆屠戮，使得包围圈被硬生生被撕开了好几个口子，才放跑了洛水水伯势力的余孽。而这些余孽，可能带走了什么重要的宝物，惹得雷神不快。但是话说回来，当时那个渎神者实在太可怕了，凡是被他手中一口长剑斩中的，全都诡异的化为了雾水一般。如此一来，谁敢去阻挡？ “雷神大人，不是属下等狡辩，实在是那渎神者太强大了，就连那太仓山山神，都被他杀死了，魂飞魄散，啊......” 其中一个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推卸责任，可是倏然之间，雷神那修长的手指一弹，一道电光就打在他身上，直接把他电得灰飞烟灭。其余神灵看到这一幕，都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哪里还敢说上半句分辨的话。 “哼！”雷神转过身来，望着这帮战战兢兢的神灵，不禁感到失望。想当初，金神大人手下，可不是一帮这样的废物。当时金神大人，手下大将无数，个个都是桀骜之辈，只要占着理，便连金神大人也敢顶撞。他微微摇头，冷冷地道：“渎神者的相貌，我已提取出来，此子胆敢亵渎神灵，你们将他的相貌公示出去，教天下所有的神灵，都欲杀之而后快！除此之外，追查洛水水伯余孽的下落，有将其捕获者，我必封其为新任洛水水伯！” “谨遵雷神大人法旨！”听见不是追究他们的责任，这帮神灵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应答了下来。 “此次洛水水伯亵渎上苍，你们随我讨伐，多少有些功劳。洛水水伯的宝物，你们自己平分了吧。我再将这残余的龙躯炼化成元气，提升你们的修为。”雷神又是淡淡地道。 那十来个神灵闻听此言，先是有些惊异，随后大喜过望，纷纷拜倒谢恩，口中道：“多谢雷神大人赏赐！” 这一幕，简直和世俗之中的官场，是一模一样。神灵果然只是神灵，没有仙道的逍遥自在。 而此时，被那雷神送上了通缉令的子川，却是一口气跑出老远。为了不被那雷神发现，他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完全不计力量消耗。直到快把灵力耗尽的时候，他这才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闭上了眼睛。 刹那之后，他再睁眼，整个人的气质就不同了，又恢复成了他原本的气质。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只见前方是一个小小的湖泊，里面几亩莲花，密密麻麻，正在盛开，散发出清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你不该放那阴暗出来，没想到他也见到了本心，掌握了那么可怕的卍解能力。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你放他出来，绝对是与虎谋皮！就像现在，他特意消耗光你的力量，居心险恶！” 忽然之间，一个少年人出现在他身边，严肃地说道。这个少年人，正是具象化的光阴。 “我知道啊。他其实不是我特意创造出来的模拟人格，而是我心中的阴暗面，我的心魔。我当然知道，我的心魔有多可怕，你不必担心了。”子川说着，就向那湖边走去。 “你既然知道，还要放他出来？！你可知道，他出来的这段时间，造下了多少杀戮？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我竟不知道，你为了获得力量，也能做下这种事了？”光阴猛地闪到他面前，有些愤怒地道。这个少年的身上，淡淡的白光一闪一闪，显得十分激动。 “真是奇怪，你不是我的战斗本能所化么，为何会有这种执着？执着于正义？”子川抬起右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显得有些无奈的样子，说道：“哦，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赵云的缘故啊。果然，受人恩惠，也是有代价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执着于此，那我便给你一个交代吧。其实我事先，并不知道阴暗的具体能力啊。” “是真的？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骗我？”少年皱着眉头道。 “当然是真的了，欺骗自己的斩魄刀，你不觉得荒谬吗？好了，我灵力消耗得很厉害，你扶我到那莲花边去坐下吧。”子川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要到莲花边去？”光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过来扶住子川，子川到底是他的主人。 “这莲花对我有好处，有助于我修炼玉清仙诀，看来这并非一个巧合啊。”子川若有所思地道。他来到湖边坐下，命令光阴为自己护法，就运起了玉清仙诀。鼻端嗅着莲花的清香，在这种灵力耗尽的情况下，居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效果。 “喜、怒、忧、思、悲、恐、惊，寄托，寄托......” 那玉清仙诀中所说，将七情六欲寄托于虚空的法门，在此时终于被他摸到了一些门道。一时之间，他的精神思绪仿佛被莲花的清香所接引，在这几亩莲花之中飘荡。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这种意象在净化着他的精神力量，力量的品质在无形间得到了提升。 “咦？那是......” 就在他的精神和莲花融合的时候，透过这几亩莲花，居然看到在那茂密的莲叶之下，出现了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仿佛是，莲花的精灵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