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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纠缠(三)

    第二十九章纠缠

    “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吗?整天都皱着眉头。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你钱一样。”李媛支着下巴,趴在雨辰的办公桌前面,眼睛闪闪的在那里逗他。

    自从她跟在雨辰身边久了之后,原来有些调皮的性格也完全复活了。有事没事喜欢撩拨他一下。雨辰也实在是忙,难得有时间陪她。李媛只好经常自己找到雨辰的办公室来,逗他说说话。

    雨辰有些好笑的抬起头来,他才签署了几个命令。又在起草一封重要通电。看着李媛一副无聊的样子:“怎么?今天不去慕处长那里帮忙了?”

    李媛把嘴一撇:“慕大哥啊,他在陆军学校忙着给战地救护班上课呢。最近又没打仗,医院里也没有伤员,我无聊死了。”

    雨辰继续低下头去修改稿子,心不在焉的道:“好好好,今天天气很好。让冯队长派人陪你出去走走……实在不行,送你继续回上海念书?毕业文凭总要拿一个嘛,不然你怎么找工作…………”

    说着他突然楞住,把笔放了下来。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李媛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的:“你又说什么呢,我还要找什么工作?而且现在我可不愿意回上海。”

    她绕到办公桌后面,看看雨辰在那里起草的电文。雨辰的公文都是用铅笔写的,而且经常会有些结构古怪的简化字。负责替他整理文字的秘书以前经常叫苦。经过一段时间,大家也都习惯认得了。还在背后模仿他的简化字写,这都成了江北军内部公文的一道风景线了。

    她皱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

    “中央袁大总统,内阁唐总理,参议院议员诸公,南京黄留守钧鉴:

    雨某开府江北,孜孜求治。此当全**事渐次收束,政治渐上轨道之际。苏省首府苏州,竟于4月17日夜。发生暴徒借同盟会陈都督之名义,作乱督署。强行驱逐苏督程公。并妄立江苏都督府。消息传出,举国人神共愤。听闻中山先生与克强公均有大张讨伐之意。雨也不敏,此等国事当不甘人后。

    江北七万健儿,对此等国贼亦椎心泣血,不能与之共戴一天。我中央直属之第9师。早已环甲束兵,只待渡江而南,犁庭扫xue。上慰中央诸公期期于南北统一之望。下安江南百姓念念于共和王师之苦!

    愚性也鲁,对此等国贼。当不能候中央明令再行出征。庄督处于沪上无兵自卫,迟迟未能接手苏督。南京克公所属兵队,久矣无饷,正待遣散。若兵发迟一日。则苏南百姓则于水深火热之中多处一日。民视我视,民听我听。雨某自上海誓师,接沪上先锋之旗以后。此等国事,不甘人后。哪怕鲁莽灭裂之讥,雨某亦在所不辞。

    此电到日,即是中央陆军第9师渡江南下之时。当光复苏南,惩治国贼以后。当奉苏南治权于庄督。清白此心,唯天鉴之。

    雨,巧。”

    他眨眨眼睛,看着雨辰。雨辰对李媛这样看他的电报,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李媛摇摇头:“太复杂,看不懂。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她缓缓走向门口,语气里微微带点忧愁:“一打起仗来,你又忙得几天都没办法和你说话…………这仗真的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现在你的地位不已经很高了吗?”

    女孩子留下这句话就推门出去了,雨辰却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男人的事情,女孩子不懂。现在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他按铃把张志鹤叫来,将自己涂涂改改的草稿交给了他:“马上通电全国,并且马上通知吴参谋长,十七、十八、**旅、教导旅等各旅长,对了,还有林副师长。一起到我这里开会!”

    张志鹤立正答应。又习惯性的看了一遍雨辰的手稿,抬头向雨辰笑道:“司令,大家都说黎元洪的秘书饶汉详是民国通电第一把手,现在看来,这个位置该让给司令您了。”

    雨辰笑骂道:“展空,你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在我这里可不兴这个。踏实把自己的事情干好要紧…………”

    他看见张志鹤敬礼转身要走,又把他叫住:“展空,你的同学朋友现在都在下面带兵。你想不想带兵?只要和我说一声就成。”

    张志鹤有些愕然的看着雨辰,最后才慢慢的笑了出来:“司令,您怎么也这样想啦。咱们在你手下做军官的,就算当部队长,也不是捞好处的位置。是要以身作则斩头沥血的。底下青军会的弟兄们都盯着你的表现呢。哪一日司令觉得该放我下部队了,我很愿意去前线冲杀。但是现在副官长的工作也总要有人来做。我在这个位置,做得很是开心。看着司令慢慢得把这局势攥在手中。就好像是我自己的成就一样…………司令,我去办事了。”

    雨辰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小看了手下的这些军官了呢。为什么给他们一个组织,一个道义上结合的基础。那点虚无飘渺的几条青军会的奋斗目标。就能把这些青年军官团结得这么紧密?每个人都象胸口有团火在燃烧一样?

    还真的是因为这个大时代的原因呢。面前有着无限的可能,自己也在一个全是青年袍泽的团体里共同奋斗。自然他们就有了归属感。

    可是自己,究竟能带他们走到哪一步呢?

    在雨辰巧电发出的同时,在扬州的何燧江苏陆军第二师。已经抽调出该师的第七团,第九团。附炮兵骑兵各一营。编组成汤斯灵支队,在海军的载运下大举渡江南下。而从徐州抽调出十八旅五十四团,会合在芜湖的十七旅四十九团。编组成一个支队,由第9师副师长林述庆率领。从西面向苏南挺进。随后还以教导旅主力,作为预备队随后跟进。前后动员兵力达到了六个步兵团及附属支队共1.8万余人。苏南在此重兵压境之下,随后的归属已经是不问可知。

    黄兴带着一群留守处的参谋,站在南京火车站。

    他是到实地来看看江北军的军威的。自从雨辰巧电发出后,除了扬州一带的第二师主力的行动。徐州出发的部队。都是乘津浦路的火车,在浦口下车后,坐船度过长江,再换乘沪宁路的火车,滚滚向南挺进。

    这时的车站,满是穿着黄色军服的士兵军官。都是精壮年轻的汉子,身上的装具齐全,枪械精利。在军官的指挥带领下,涌上一节节的车皮。除了交错在一起的脚步声。刺刀水壶碰撞的声,军官指挥的简单低沉口令声。整个车站几千名换乘的军队,竟然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在火车站办理兵站的是江北军南京**警备团的部队,他们正在掩护宁厂陆续迁往马鞍山,现在还未迁完。所以这支部队还一直留在南京。在车站的站台上放满了装着烧饼和广东办来的牛rou罐头的干粮袋。还烧了大锅的茶水,排成一长列,等着各部队自行取用。

    黄兴在车站上信步走着。第9师的军官士兵没多少能认出今天穿着便服的他。他也乐得左右看看。有时还回头问身边的参谋一句:“你觉得咱们的模范第8师能比得过这个第9师么?”

    一个参谋苦笑摇头:“战斗力什么的先不论。光是这个军心士气,还有装备供应,咱们第8师就远远不及啦。”

    黄兴默然点头:“你说得很是啊…………还好现在是军事收束时期…………雨辰养这么多的强兵,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正在和自己参谋闲聊的时候,一个在兵站那里大口大口的嚼着牛rou罐头的矮个子中年军官突然向他招呼道:“克强兄!”

    黄兴一怔,转头看了过去,欢然道:“颂亭兄!,你怎么也在这里?”那人正是林颂亭,他大步的朝黄兴走了过来,热烈的和他握手。黄兴也在打量着他。林述庆已经没了当初赋闲南京时那个颓唐的样子。浑身又全是正当壮年的军官那种精悍的味道。军装肩上,钉了两块布质的中将肩章。

    黄兴笑道:“颂亭兄,大中将了,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啃烧饼嚼牛rou?”

    林述庆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道:“雨辰下部队也是这个规矩,有什么吃什么。军官士兵伙食一样。说来这样也好,和兵士们一个锅里搅马勺,他们自然会为你卖命。就连兄弟原来的胃病,似乎最近也好了不少。”

    两人拉着手哈哈大笑。又开始并肩散步,途中经过的第9师官兵不时的向林述庆敬礼。他也一一的认真还礼。

    黄兴问道:“颂亭兄,在雨辰手下这些日子,感觉如何?”林述庆微笑道:“从别人上司变成下属,感觉也没那么坏。可能我天生就是应该听指挥的吧。这些日子镇军改编以来,我先是带着几个团在台儿庄一线驻守,和津浦路上北军对峙。才换防下来,又率领东进支队去苏州…………这样也好,要是雨辰把我放在司令部里供着,我可受不了。”

    黄兴有些默然,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几列军车。以百为单位的军马军骡正在驯服的踩着跳板进火车车厢,车站中多了这些动物的嘶鸣声,倒是热闹了很多。

    他淡淡道:“你们东进支队,这次来了多少部队?”

    林述庆先是一愣,最后笑道:“这本来也是军事机密,但瞒谁也不能瞒克强兄你,东进支队两个团,再加一个七十五毫米野炮营。还有一些其他附属部队,快六千人的样子。”

    黄兴摇头,神色很有些严肃:“颂亭兄,你我兄弟,有些话我说出来就不顾忌什么了。雨辰手下有如此雄厚的实力,自然在江南这个地面,他可以随心所欲。我南京的部队不足以抵挡他。他的巧电也是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我这些部队也没有心思起着抵抗他的念头。说句实话,我这里许多要裁撤的部队,还打着指望雨辰收容的心思呢!所以今天我也只是来看看,没有阻挡你们行动的打算。”

    他眼光沉沉,看着那些穿着黄军装的狼虎之士将这个车站挤得满满的。黄兴最后谓然长叹:“雨辰我也见过,很跋扈的一个青年。现在是全国渐次统一的局面,他却完全不顾中央的政令军令,到处自行其是。这不是军阀还是什么?全国人心思定,他却偏偏这么一意孤行,就算他在江北的作为都是对民生有利。但最后在举国的压力下,怕他到时还是身败名裂的结局啊!他还年轻,颂亭兄得空还是劝他两句才好。”

    林颂亭在心里苦笑,劝雨辰?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少主意。为人也当真有些乾纲独断的意思。自己既不是青军会成员,也不是他核心小圈子那些上海起家的人物当中的一个。虽然依然可以带兵,待遇也颇崇高。但是这些决策的事情,是轮不到他发言的。

    话又说回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民国,还不是靠手上实力说话!袁世凯有北洋军十万,所以坐上了全国大总统的宝座。雨辰现在有强兵七万,饷械足备,未必就不能在江南和袁世凯分庭抗礼。至于全国统一…………现在各省都督林立,谁不是自行其是,哪点又有**的样子了?只有黄兴这个老天真,袁世凯一道命令下来,就自己忙不迭的让地盘裁军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一个第9师的参谋快步朝林述庆跑了过来,胸口的青军会徽章佩戴得端端正正。他立正,敬礼:“报告副师长,部队已接近登车完毕,就等副师长马上命令发车了!”

    林述庆回头朝黄兴歉意的一笑,朝他敬礼表示告别的意思。又朝哪参谋大声问道:“陈山河的第二师现在应该到哪里了?”

    参谋想也不想的大声回答:“根据他们行程推断,这个时候第二师汤斯灵支队应该到了常熟一线了吧!”

    林述庆笑道:“好,咱们赶上去,别让陈山河先得了便宜。苏州,一定要咱们第9师的部队先开进去!”

    黄兴看着林述庆渐渐去远,上了火车。突然觉得这个以前的老朋友似乎已经不是和自己一路的人了。

    火车一声长鸣,载着第9师的六千士兵,向苏州驰去。

    在北方,接到巧电的民国中央上下,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同盟会的急进派被打到,这对袁世凯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可是谁也不想苏南这个果子在几方激斗之后,最后还是落到雨辰的口里去啊!

    虽然最近北京的春意渐浓,大借款的事情也渐渐有了眉目。但是袁世凯的心情仍然是一片阴霾。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布置的几个棋子,在纸面上看来也颇为高明。但是雨辰就是能料在前面,巧妙的利用看起来是突然发生的事情借力打力,巧妙的化解开去。而且还能捞点好处?

    而且袁世凯还发现,雨辰根本没有把这个中央权威放在眼里。安徽抗拒倪嗣冲在前,未等中央命令两路出兵吞并苏南在后。现在他的一万多部队,现在怕已经是在苏州城四周了罢!他们离上海如此之近。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进兵上海,把陈其美赶走,自己取而代之?相比之下,虽然陈其美也让他讨厌。他倒是宁愿陈长久的呆在上海了。

    这些事情的发生,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袁世凯很是苦恼,但是并没有丧失对付雨辰的信心,对这些在宦海政潮里面厮杀出来的人物,论起毅力和耐心来,都不是那些一时满腔热血的青年人比得上的。

    袁世凯这些日子并没有到总统府办公,他在全国正式大选之前,原来只盯着三件事情。一是分化同盟会的势力,二是编练新的军队,三是借款。现在同盟会的势力业已分化,急进派受到严重打击。黄兴老实的在裁撤军队,宋教仁在京沪之间忙着毁党造党的工作。还有立宪派的一帮人物组织了共和党在帮着他摇旗呐喊。这些事情算是大局已定了。借款的事情也有着罗。一贯支持他的四国银团背后的外国势力,因为江南的局势变幻,已经加紧了大借款的进行,而且最近前期的垫款支付也颇顺利。将来借款完成,说不定还会在两淮借着盐税的事情,牵制雨辰的势力。现在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老北洋的补充,和新军队的建立。这个可是关系着对付雨辰的命脉,他算是明白了,没有军队,没有强过雨辰的军队,单靠中央的命令威权,是很难让他屈服的。

    当杨士琦赶到总统府的时候,看到袁世凯正在悠闲的钓鱼的时候本来神色有些担忧的他,却禁不住会心微笑了。

    袁世凯丢下了钓秆,又摘下头上的小帽子,朝杨士琦笑道:“杏村,你来啦。坐吧!我家居无聊,在这里钓钓鱼,似乎也有些当年在洹上的野趣呢。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卸下着烦新的国事,回到彰德享我那悠游之福啊。”

    看袁世凯说得恬淡,杨士琦也只有陪笑。自然有从人给他拿来椅子。又布置茶点。两人坐下,对视一眼,又会心微笑。

    杨士琦喝了一口茶:“本来这些日子不见总统到府,我还有些担心总统排解不开。今天推了部里的事情,特地来看看总统。现下见总统这个样子,属下是完全放心啦。看来总统已经胸有成竹,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袁世凯哈哈大笑道:“我又胸有成竹什么了!只是觉得自己对南方那小子毫无办法,所以干脆丢开不想,镇之以静。看看他到底能翻出多大浪花来罢了。”

    杨士琦拍掌赞道:“就是这句镇之以静!总统果然是大见识,大人物!前些日子,皙子那个条陈。我就觉得有些cao切。现在北方局面草创。怎么经得起这些大动作?我们自己实力不稳固了,就想着出拳头去打人。人家自然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说实在的,现在中央地方名份已定。咱们就随雨辰在江南闹腾,咱们各地力求平静。不让雨辰有什么空子可钻。等到咱们实力足了,到时候借着中央大义,泰山压顶一般的推过去。雨辰还不束手就缚吗?”

    他又换了口气:“其实皙子那个条陈,还是极高明的。对付雨辰就是要先剪其羽翼,然后再功其腹心…………就是时机不大对。皙子毕竟阅历还浅一点,还希望大总统莫要怪他。”

    袁世凯摸着自己光头呵呵笑道:“我怪他什么了?采取条陈的是我,下命令的是我,关皙子什么事情!这些日子皙子惭愧,有些避不见我的样子。杏村,你得空还要劝劝他,说我袁某人以后还少不了他的帮忙。切莫自误了。”

    说到后来,他有些感慨:“雨辰也算是一代人杰啊!当初才占据上海,就很显出些不凡来。现在竟然逼得我这个老家伙束手无策!将来的日子,可真是未可限量哪。”

    杨士琦微微冷笑,只是说了一句:“他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袁世凯才起身道:“杏村,有件事情麻烦你办一下,雨辰善于利用舆论,咱们以前在这事情上吃了不少的亏。现在我拿笔钱出来。由你掌握,要办报馆也好,要津贴那些主笔也好。总之在舆论上面,咱们不能再一面倒的吃亏啦。”

    他目光突然凌厉了一下:“就算镇之以静,也不代表咱们什么事情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