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赵云(三十一)
“我不清楚你用地什么方法,谢谢你,但下次别这样。”阿象冷冷地站在赵云身前,表情和舱外那热闹的气氛截然相反。 乌丫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阿象,又转头看着赵云,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娜乌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在一旁挽着她的小木马,只是眼睛中,在偷偷窥测着赵云的反应。 “为什么?结果不好么?”赵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反问着,这在乌丫的印象里从未有过。 “我只是转述了你的话而已,要说功,也是你的功,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取,凭借别人的能力,成为一只提线傀儡而得来的东西,我不喜欢。”阿象有些愤懑地说着,当舱外的欢呼声更大时,他的愤怒更为明显。乌丫这才明白,刚刚阿象所说的话,是赵云通过某种其他人不能理解的途径来告诉他的。 “对不起,我需要静一静,在靠岸前,请呆在舱内。”阿象意识到小舱内的气氛过于紧张,而对方毕竟是帮了自己的人,在耐下性子提醒过后,退出了小舱。 赵云没有在乎乌丫询问的眼光,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垫上,大泽只好将娜乌卡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拼命往里挤了挤,才刚刚好腾出一个人平躺的位置。 “你我都知道他遇事慌张的后果是什么,无用之人还守着什么行为原则。”赵云不等乌丫提问,直接说出了为什么要借阿象口说出那些话的原因,只是赵云的回答,离着乌丫印象中的那个青梅竹马越来越远。 “人不是都要一步步成长么?”乌丫这不是在为阿象开托,而是她在赵云身上看到了这样的成长轨迹,只是她的这种说话,换来了赵云在地上的一声冷笑。 “他这种人,只会一步步让自己陷入死地,跟十二骑,还有吕大哥他们一样!”赵云仰面朝天,两手捂住面部,没人知道那双手下他的眼睛是怎样的,但他的双手,却在微微颤动着。 “你说什么?”乌丫听闻,吃了一惊。 “是的,吕大哥,还有十二骑,现在或许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就是被自己的单纯和原则害死的,如果我们还在乎这些京师兵和阿象,就不能让他们也守着那个愚蠢的原则!”在愤愤然说出这话后,赵云将自己在那船舱中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三人,只是在赵云说话的同时,娜乌卡从大泽的膝盖上跳了下来,紧紧抓住乌丫的手,似乎有什么让她感到特别害怕。 “抵达对岸之后,无论阿象说些什么,都必须和他们分开,越远越好,这也是让他们活久一点的最好方式。”乌丫明白赵云的意思,吕布等人的消息,意味着待在自己四人身旁的危险性成倍地增大了,早一点和阿象等京师兵们分开,对方也会离危险更远一些。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对于这船舱内的四个人都是漫长而煎熬的,寂静的船舱中,只有大泽的重重的呼吸声,让整个气氛更为压抑,直到上方甲板上传来水师士停船的号子声,几人的呼吸才渐渐顺畅起来。 下船的时候,阿象命弟兄们等候虎贲兵和他们护送的柳虞等人先下了船,这样可以少一些与虎贲军的冲突;其二,后走可以稍稍掩饰一下大泽在人群中的身形,反正管船运的船监只要看两方没发生冲突,其他事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 “直接去雒阳?”阿象刚刚为能够顺利下船送了口气,听到赵云说要离开队伍,直接上路的决定,颇有些意外。 “亲戚身体不好,我们尽早到一天,也能尽一天的心力。”乌丫忙着打圆场。 “那至少让我送你们出了那片树林。其实,根本没什么亲戚对么?你们两更不是镖局的镖师,就连你们的名字,都是假的,对么。”阿象摇手止住了乌丫的话头,干脆地说出了他的判断,但当他看向赵云,嘴唇动了动,有些话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拉着赵云,一面朝树林行进一面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后,楼船船监站在甲板上刻意地改变了视线的方向。 “说吧。”赵云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处树林中的虎贲兵,眼角却没有放过阿象细微的表情,看到阿象回头,自然也是知道他不想惹人注意的目地。 “时下局势动荡,游民增多,雒阳城更没那么容易进出,这腰牌是箕关被毁时那些逝世的老兵们的,你们拿着,在下不能帮你们什么忙,只能做这么多了。”阿象说罢,从怀中拿出三块木质腰牌递给赵云。 “那你呢?”乌丫看着那三块腰牌,心里知道阿象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帮助自己一行人,一旦追查起来,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我是个粗人,但我也明白,这天下大乱,乱在上层腐败而无能,让这国家成为一滩浑水,好多人觉得和只知道贪腐的那些人一起走仕途会污秽了自己的气节,但我没这么觉得,反而这种时代,才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出头的时代,我们就如清水,一碗稀释不了他们,就倒两碗,两碗不成就倒四碗,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这五十人中的一些人,杀光这些腐败的官员和宦官们,那么那些黄巾兵也就没有起事的必要了,天下自然会安定如初。”阿象一口气说了许多,两眼放光。 “当然,这一切都凭借自己的力量!”阿象补上这一句,似仍在为船舱中的事耿耿于怀,只是他的眼神中,像是一个终于碰到知心者那么兴奋地放着光。 “我有个建议。”赵云安静地听完这番话,轻轻说了一句,似井水般毫无波动,更不像阿象那样满怀信心,阿象听闻,忙着点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
“两个选择,要么,将你刚才那个念头抛到脑后,在军营里混吃等死,要么,现在就逃,逃回家,逃进山林,娶妻生子,捕猎过活。别想着舍身成仁,改变世间,因为你不够那个能力,远远不够。”赵云这番直接又刺耳的话,在乌丫听来敌意十足,完全不像是在对一个恩人说话,但乌丫却又从中听到深深地悲意,在赵云听到十二骑和吕布等人下场后才有的悲意。 几人脚程不慢,不多时已近树林边缘,阿象听闻赵云如此直白的话语,愣了半天,突然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家乡的里长,你们一定见过,她跟我说过,昨日我们受的苦,会铺就明日的路。我陈阿象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我明白兄弟你我很像,努力让亲人朋友不要接近危险与死亡,而需要自己面对时却无论如何都会试图去解决,无论能力大小,无论遇到什么磨难,无论需要背负什么罪责。只是,这****的天下却不会如此遂了我们的愿望,所以,在你痛苦,孤单,举步维艰时,想想世上还有许多个你我,还有许多碗想要稀释这浊世的清水,兴许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阿象说罢,搂着另外两个京师兵的脖子,大声高唱着《霍去病渡河cao》,大步先行离开了,这群人和他们的歌声让乌丫和赵云同时想起了常山,和常山那些平时一起长大的同龄孩子们。 过了好一会,京师兵们也从四人的视线中消失,乌丫突然拉着娜乌卡和大泽的手,径直朝雒阳的方向走去,娜乌卡和大泽一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将他们从赵云身边拉开,直到娜乌卡努力回头看向赵云,才明白乌丫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岸边河水不断拍岸,发出哗哗的声音,但在三人耳中,仍盖不住这个站在岸边用一只手掩住面庞的年轻男子的哭泣声,没人知道这哭泣是因为十二骑们和吕布,还是因为阿象的理解,又或是十年前那次压抑在心中的悲伤,而在鼻涕与眼泪交织的啜泣声中,三人听到了赵云辅以一生的决心与征途。 “这一切,必须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