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翘胡子的曹cao(一)
“济南的水很深呐,曹相初到这里,一切还是应该以熟悉地方环境为主,寻找失踪人口这些杂事,让我们来处理就可以了,省得曹相伤神伤身”济南都尉陈扬年近四十,长相极其粗犷,只是脊背微驼,只看他健硕的外形便知有一身好功夫,而且他手握济南兵权,自然对眼前这个曹cao瞧不上眼,摆明了要给这位新来的上司杀杀威。 李典铁青着脸站在曹cao身后,平生最恨推诿无赖的他握紧了刀柄,但也只是握紧了而已,曹cao已经两次对他说过,武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李典不愿也不会让曹cao第三次提醒自己,他不像曹cao那样,即便是听到小杏子可能被人劫了的消息后依然稳如泰山,更不会像曹仁那样,看到孩子没了踪影就慌了心神,四下乱打听去了,李典相信,曹cao能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个姓陈的杂碎,毕竟,这人与京城里那些豺狼虎豹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而他李典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个唯一能为济南带来希望的人。 “陈都尉是好兄弟,真关心咱,那李郡丞,对此事有何看法?”曹cao心里将这陈扬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嘴上哈哈一笑将陈扬的话头拦住,转头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李正,这李正历任四届济南郡丞,前四任济南相都只是短短半年就卸任回家,但这李副手却坐的相当安稳,可见背后也不一般了。 “都尉精明干练,只是盗窃失踪案这等小事定能替曹相分忧,最近在下偶染风寒,城阳景王诞辰又近,诸多祭祀大事未能替曹相分忧,还请曹相见谅”对于李正对陈扬的明褒暗贬,曹cao倒是有几分意外。 城阳景王的祭祀对济南来说确实意义不小,经过这两天李典的核算,济南全境有城阳景王的祠庙大大小小六百一十二处,每年春分祈谷,夏至祈雨,冬至祀天,还有城阳景王诞辰,忌辰等都需要有济南王相以及境内各级官员参加,按李正的话说,每次祭祀都是与民同乐,让百姓知道上天和朝廷恩德的好时机,但曹cao心里却对这位李正副手的话不敢苟同。 “哼”陈扬自然也不是傻子,对于李正的不屑都写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 “如果曹相没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不等曹cao回答,陈扬便双手握拳作揖,迈着大步走出了相府。 “这么些年,女娃丢了不少,却没有一个寻回来的,中常侍李贵的女婿,脾气确实非同常人呐,如果打仗的本事也这么大,就好啦”李正望着没跟他打招呼就离开的陈扬背影,喃喃自语地说着。 “郡丞的意思是,陈都尉和女孩失踪有瓜葛?”曹cao心中一动。 “哎呦,失言了失言了,晚上祀前宴会上还要些杂事要准备,相爷要是没事,在下就告辞了”李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些,转身看了看曹cao,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拱手告了辞。 曹cao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失言,心下对自己眼皮下的势力分割坐了重新的估计,只是就这两个人的态度,和这寻找失踪孩子的事,有如陷入泥潭一般难以前进。 “抱歉”曹cao和李典并肩而站,看着李正矮着腰溜出了大门,从未在他人面前低过头的李典破天荒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却让曹cao感到更为羞耻,如果说小杏子的失踪有五分是她自己的责任,对莫名消失的阿臭来说,自己三人拥有完全不能推卸的责任,虽然李典和曹仁让阿臭在眼皮下被带走了,但那个提出诱饵计策的人,是曹cao自己。 “这两个人,都与孩子丢失的事件有关!”曹cao没有理会李典的道歉,反而自顾自地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 李典睁大了那条眯缝着的眼睛,虽说看上去还是一条缝,但已经比平时大了两倍有余,李正陈扬身居济南郡丞与都尉,这种判断让李典难以置信“这怎么说?” “直觉!”曹cao的回答很简单,但果然让李典料想的那样,他还是没有半点把握“答应我件事” “大哥尽管吩咐”李典知道,从曹cao仗杀蹇硕的叔叔那刻起,自己就打定了主意,愿意为身旁的他上刀山下火海,因为像曹cao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已不多见。 “一旦这拐卖孩子的罪行确凿,将这两厮揍得连他们老母都不认!”曹cao用拳轻捶了一下李典的胳膊,那是他们在战斗开始前的习惯动作,对曹cao来说,这无异于另一场更为艰难的战争,但李典更清楚,最终失败的将会是陈扬李正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终有一天,他们将会后悔站在了自己身边这人的对立面。 而此刻的曹cao脑中,在摸着自己翘胡子的时候,脑中不断地翻转回想着每一处对话的细节,寻找那两个孩子以及更多失踪女孩的线索,或许就藏在今晚的宴会之中。 城阳景王祭祀大典前夜,按照济南官场习惯在祭天地前,先祭一次肚肠,又恰逢城内新相到任,曹cao又免不了一顿无聊客套,虽然他对这些嘴脸背后的目的早看得一清二楚,但自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忍耐应酬能力自然不是李典曹仁两个直肠子所能比得。 宴会到了深夜,济南当地的豪饮风气显露无疑,各官员纷纷离开自己的席位上前进酒颇让曹cao有些吃不消,推杯换盏间,都是一些互相吹捧的废话,哪里还有寻找那两个孩子下落的空闲,曹cao正想不出以何借口开溜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矮个子官员却脚下一个踉跄,将酒尽数洒在了曹cao的衣服上。 “混账,你这毛玠,平时水端不平就算了,如今到了曹相前还敢造次”李正在一旁喝斥这这个莽撞的官员,只是喝斥的语气中似乎不止在说酒泼曹cao的事。 “曹相恕罪,曹相恕罪,下官实在失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曹cao看自己一身的酒水,只能至厅后客房更衣,那矮个子官员在其他官员幸灾乐祸的眼神下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弯腰跟着曹cao也一同去了。 曹cao见仆人离开去帮他拿换用的衣物,转头望着这个故意将酒洒在他身上的官员,眼前这人曹cao略知一二,历城县令毛玠,根据他从其他官员那得知,这人的口碑和习惯一样差劲,眉头略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屑于看他“常人洒酒,至多是泼在衣服下摆,你倒好,让我一胸口都是,又没人绊你,说吧,有什么要单独谈的?” “嘿嘿,曹相果然不同常人,只是曹相想离席的愿望都写在脸上,我只是帮您了一个小忙,也不必感谢我了”毛玠也不谦虚,自己理所当然地领了一功。 “孝先的脸皮可不薄啊,据我所知,历城每年的杂役赋税都要高出其他县许多,每次水患虫灾,历城从济南取得的赈灾银两物资也是最多的,毛县令这官可当的值啊。”历城南依泰山,北靠黄河,本是人口繁盛的富庶大县,只是近些年水患频发,历城又是受灾最重的县城之一,所以曹cao对于毛玠的冷嘲热讽不是没有道理。 “哼,我本以为敢以五色棒对蹇硕亲戚执法的人,思路看法定胜于常人,如今却以讹传辨人不纳真言,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告辞了”毛玠似乎对于曹cao对他贪污的讽刺格外重视,脸色一变,拂袖转身作势离开。 “呵呵,我如果拦着你,你这激将法收效则更显得我笨,但我若不拦着你,岂不可惜我这被泼了一身酒的新衣?”曹cao知道毛玠没说出他想要说的话,是不会离开的,坐在榻上,脱了靴子双腿一盘,扣了扣脚指缝中的泥垢,随意至极。 毛玠激将法未成,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望着盘腿坐在那里抠脚的曹cao,仔细端详了一阵。 “可看清楚喽?我这脸上可写着信任二字?”曹cao对毛玠的端详也不避开,双手捧着大脸着让他看了够,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那对视斗气。 毛玠摇了摇头,哪里见过这么没五没六的济南相,思考片刻,他终于还是开口“亦正亦邪,这乱世之中,黑非黑,白不白,别人泼我脏水也就罢了,天下大乱,百姓疾苦,我是最看不了的,如今曹相新任,必须出狠招以压旧制,否则,无信不威,无威不立,只怕您这济南相,也和前四位一样,走个过场罢了”
曹cao听完毛玠的一番言论,正色起来,摆正了坐姿,以示对于毛玠的尊重“大家兄弟,不用客套,叫我孟德即可,在下洗耳恭听”。 “你这就信我了?也不怕我是个替李正之流设套的角色?”毛玠对曹cao这么飞快得转变态度感到有些诧异。 “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曹cao嘿嘿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毛玠听了这话,重新打量了曹cao半晌,似乎因为曹cao的话而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今天,我是给孟德送礼来了,而且是三份”毛玠正色伸出右手三指。 “哦?孝先但说无妨” “无兵则无权,无权则无势,如今济南都尉陈扬虽然勇武,却无头脑,凭借自己是中常侍的外甥女婿,整日作威作福,强霸百姓宅邸良田,城中异议者众多,如能将都尉换成一位德才兼备者,孟德大事可成三成”毛玠语速极快,这些话像是憋在了心中许久,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曹cao没有做声,想起了李正那天在自己府中对陈扬的评论,没有打断毛玠的话,他知道,毛玠心里一定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副都尉乐进,为人正直豪爽,军中声望颇高,只是性子过于耿直得罪了太多人,一直屈居副职,孟德如果能争取到他,兵权不愁”毛玠所说的乐进曹cao其实是有印象的,在他就职当日的宴会上,这个“不识相”的乐进一直在大厅的角落喝着闷酒,就连众人敬酒,他也没有起身,曹cao平时对于这种细节颇为注意,听了毛玠所说,点了点头。 “其二,济南祭祀盛行,各种摊派税收多达四十余种,一个普通农户一年的八成收获都得上缴官府,还不算上每家每户都要应付的兵役徭役。” “八成?”每年正常的缴纳税赋是每户三成,但曹cao曾让曹仁李典暗查过,得到的情报是六成已经是寻常数字的一倍,毛玠所说的八成更让他心惊。 “能获得的利益越大,一些官员的野心就越大,一件祠堂一次祭祀能抽佣十金计算,十年间的城阳景王祠堂由十间扩到了六百间,每年每间祠堂少说祭祀四次,一年从民间搜刮的油水就达到了两万四千金,如果能改变yin祀之风,民心自然相向” 曹cao没有说话,毛玠的建议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样一来,只是前面两份礼,已经让他和背后有十常侍的陈扬,以及几乎济南所有大小上下的官员为敌,做得好,权力尽收,做不好,人头落地,曹cao紧盯着毛玠的眼睛,面无表情。 “第三?” “这第三么,若孟德能开山立法,让百姓回归正常生活,屯田养兵,让济南称为天下治理之典范,孟德必声望大起,乱世之中,有什么比天下士子归心更好的礼物?” 曹cao猛地站了起来,朝毛玠走了两步,又回头踱了一下,曹cao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毛玠话语中的一个字眼,刺中了内心深处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一根神经。 “这分明就是压在济南头上的三把大锁,哪里是三份大礼!”曹cao背着毛玠,摇了摇头,虽然他对这个毛玠印象不错,但他必须要占据心理上的主动权,没有人,能够用权力或其他东西来诱惑曹cao,除了他自己。 “锁是三把锁,却能用一把钥匙打开,而这把钥匙,孟德进城时,就见过他!”毛玠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和听到这换转过身来的曹cao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