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云(三)
谁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原本只有五人的酒肆里会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人,在屋内最黑暗的角落中,那人的声音像是在干涸了千年的器皿中发出的呻吟。 “魂石还我” 黑影莫名的声音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乌丫最怕鬼怪,她拉住赵云的胳膊,身体微微抖动,王伯慢慢上前挪动,想要用油灯照亮这个角落中的黑影,但就在他离那黑影越来越近时,一阵黑烟如狂风般扑向他和油灯,油灯的光芒刹那间消失不见,赵云感觉到了危险想要上前帮忙,但他的身体却莫名地拉着乌丫和女斥候向后退去,这种不知名的反应让三人躲开了黑烟袭掠,仅剩下的一盏油灯让所有人的影子摇摆得更为恍惚,众人定睛再看,哪里还有黑烟的影子,狭小酒肆中,只有哑巴老板娘背对着四人,用手托着已经被烧得guntang的油灯边缘,一阵白烟带着皮rou被烤焦的味道充斥在这个小空间中。 “兰君!”王伯与赵云一样,能感到危险并未远离,陪伴他多年的夫人的背影,此刻行为动作实在过于怪异。 被王伯称作兰君的哑巴老板娘端着油灯的上部转身过来,嘴角带笑,只是在灯火下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芒,反而是被一层黑色飘渺的烟雾笼罩,乌丫感到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老板娘走到门前,离着王伯又近了些,油灯依然没有离手,灯火从下方映着她的面庞格外得狰狞。 “吾再问一遍,魂石在哪?”那干涸的声音从老板娘嗓子中发出,显得无比诡异,这是几十年中王伯头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但他确信,声音并不属于这个躯体。 “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求你别伤害她!” 王伯的话让老板娘的笑容渐渐消失,没人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乌丫脑中搜刮了一遍,也没有想出什么对策,倒是对这黑烟似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她不知道这种相识又是从何而来,赵云攥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对刚才身体不受控制的震惊,早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驱散,在他的眼中,老板娘的实体已经十分模糊,但她身上附着的黑烟却不断在增强,如此下去,凶多吉少。 门是在老板娘恰要张口说话时,连同内部填充了木棉的门帘一起爆裂开来的,一柄极细长剑在漫天木棉和门的碎屑中朝距离门最近的王伯与老板娘二人袭去,赵云反应最快,几乎是在门爆裂的同时,转身护住身后乌丫和女斥候,但连续的剧痛从他背部传来,十多块崩裂后大小不一的木门碎片透过他的棉衣,深深扎进了他的脊背。 “有罪者,必诛之!” 谁曾想到,猎命人和他那冷冷的六个字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猎命人用长剑刺穿了王伯的左胸后,立刻抽剑画向老板娘的脖颈,只是此时的老板娘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她的手如长蛇般卷住了猎命人的长剑,另只手快速击中连同剑身一起拉近的猎命人胸口,只听得猎命人胸口一阵骨头碎裂声,墨绿色的影子带着长剑一同在风雪中倒飞了出去。 就在老板娘轻蔑地看着绿影倒飞如黑暗中消失不见,转身望向一旁重伤的王伯和赵云三人,一道微弱的光芒从门外黑暗中悄然出现,如毒蛇一般迅速缠绕住老板娘的脖子,而剑尖,精准的探入了她的喉部,在这致命一击后,那毒蛇般的长剑完成了它的使命,又悄然回到黑暗中再无声息,从门的碎裂到猎命人的长剑遁入黑暗,不过只是眨眼的功夫,赵云三人除了帮倒在地上的王伯按住出血的伤口,再无其他反应。 “兰君!”王伯在悲鸣中,将手伸向这个与他相濡以沫几十年的人,附着在老板娘身上的黑影不再如之前那样平稳,渐渐一股墨流般涌出老板娘身体,在门口微弱的光芒下,那黑影重新幻化为人形,而老板娘的身体,却带着由喉部喷涌而出的鲜血瘫在地上。 乌丫拉住身体微微前倾的赵云,她知道赵云想要做什么,但面对这妖不是妖,人不是人的东西,谁又有办法一定能讲它击倒,乌丫心中一动,冲那黑影喊道“我们没有你要的什么魂石,那些贼曹是被刚才被你击飞的猎命人杀死,你要找什么东西去问那猎命人要好了” 墨流形成的人形黑影似乎并没有之前那样的稳定,腿部和肩部不停的扭曲着,它停顿了些许时间才慢慢开口“吾且信你们,谨记,诳语需用命换”话音刚落,黑影就同门口的风雪一起,如烟般消散不见。 女斥候的火折子被门口吹来的风不断摇晃着,躺在地上的王伯虽然面无血色,但依然生机尚存,只是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板娘时,他眼中的光芒比女斥候手中的火光还要黯淡。 乌丫忙不迭用匕首隔开王伯左胸口的衣服,伤口虽然不大,但猎命人的剑在他的体内旋转造成的伤势远大于眼睛所看到的模样,当乌丫准备用药盖住伤口的时候,手却被王伯微微抬起的手挡下,这意思乌丫三人清楚明白,虽然不忍,但也清楚,这最后的努力无济于事。
三人能做的,只有将老板娘的尸体抬到了他身侧,赵云抓住老人的手,因为那碗面和老人的遭遇,让他对这个老人有了比乌丫女斥候更多一层的亲切感,而此时的赵云,却什么都做不了,乌丫看到他的身体有些莫名地抖动,这在以前的赵云身上从未见过。 “我会找到猎命人,让他到你的坟前跪拜认错,否则”待了半晌,赵云咬牙念到,只是话说到一半,被王伯示意打断。 “那年,我儿两岁,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现在想来,那时就该满足,如果不是我妄自追求那些虚无的光芒,也不至于让身边人落到今天的下场”王伯眼睛没有离开老板娘,断断续续的说着。 “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老朽还是没有答案” 女斥候的火折子被一阵寒风吹熄,随之沉入黑暗的,还有王伯痛苦的喘息。 晨光微露,大雪已停,森林中一处黑烟下,多了堆烧尽的黑炭和两座新坟,两只黑狗在坟旁哀嚎,三串脚印延伸到森林西北部深处。 “真的不带它们走么?”即便是到了山腰间,三人依然能听见那两条在呜咽的黑狗悲惨地呼唤主人地归来,乌丫忍不住转头,冲黑烟处望去。 “外面的世界比这森林内更为凶险,就让它们待在这吧,对了,之前你两谁问我的名字来着?柳树的柳,虞姬的虞,你们就叫我小虞姐好了” 与乌丫一样,恢复了男人装束的女斥候走在赵云乌丫两人身前,突然转身开口打破沉寂,乌丫猜想,或许是王伯无常的命运,让柳虞内心产生了莫名地改变。 山顶之上,从眼前森林形成的密墙缝隙中,赵云已经能够看到在几座微微起伏的山丘之后,白色无际的平原和三人未知的命运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