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涟许诺
“是。百死无悔。”林佑再次坚定地应着。 俞清涟见状，微微一叹，心想：“既然他如此坚定执着，我就尽力帮他一把吧。” 刚想着，突然又想到一件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她的身份。 她不是人类，此时如果不解说清楚这事，日后难免会有些麻烦。只是，现在直接就说出来，却也不大妥当——毕竟，她此时已真心想要收林佑为徒了，万一林佑只因为这缘故而不肯拜师，那也非她所愿。所以心中颇为犹豫。 俞清涟沉吟了片刻，心中才有所决定。望向林佑，道：“佑儿，见你向道之心如此坚定，倒是让我想起你之前杜撰的那个‘吕伊学道’的故事。” 林佑道：“那故事虽是我杜撰的，不过，关于猴子能修炼，树能成精，石头也可通灵的这些事情，却是我在书上看来的。” “哦……”俞清涟对此倒是不意外，只问：“那猴子，树还有石头，即便能修炼，乃至化为人形，也被称为妖，对这妖，你是如何看的？我听你说，人类乃万物之灵，那你是否觉得人类，就要比妖类天生高一筹呢？” 林佑想了想，摇摇头，道：“妖还是人，不还都是天地万物的一份子吗？古之圣贤曾说：‘天道至公，无偏无倚，故以万物为刍狗，皆因需而作，不用则弃。’是以，‘当有天地万物皆平等之觉悟，方得无上正得正觉之大智，洞玄察幽，彻悟道枢’。 “人类的确是万物之灵，比起自然而生的天地万物都更具足灵性，更懂得理解和思考，方便修道。但是，这也不过是基础罢了。若不能得道，即便是基础再好，几十年后，也不过一坯黄土，任那蛇虫鼠蚁钻他坟头，啃他尸骨，无知小儿站在上面拉屙屎拉尿，都是徒呼奈何。 “若真有轮回转世，投胎之后，还不知道下一辈子还是不是人呢。若是这辈子轻贱蛇虫鼠蚁，下辈子却转世为蛇虫鼠蚁，却又如何？若是这辈子轻贱虫鱼鸟兽，下辈子却转世为虫鱼鸟兽，却又如何？ “而妖类，虽是出自灵性远逊于人类的生物，但却开了灵智，灵性丝豪不比人类差，比起普通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我之前杜撰的‘吕伊学道’中的猴子、树和石头，论寿命比人类长，论灵性不比人类差，论神通手段也比普通人强，若有朝一日得以化形为人，还不知比凡人强出多少。 “古语有云：‘英雄不论出身’。又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之成就，若只论血统出身，便是大谬。出身世家而纨绔以致败落萧条者，有之，出身平民而终为帝皇将相者，也有之。 “而修仙成道，也是如此。生而为人，最终只作枯骨，沦落轮回不复为人者，数不胜数。生而为妖却终能化形，乃至得道成仙者，虽稀罕，却又不是没有。 “所以，凭空而论人类与妖类孰高孰低，只是无稽之谈。一切不应只看‘是人’或‘非人’，而应看修为高下，如此才是正理。” 俞清涟听着，心神一动，喃喃道：“‘当有天地万物皆平等之觉悟，方得无上正得正觉之大智’……”随后问：“佑儿，你真觉得妖类与人类是平等的？” 林佑摇摇头：“不是。” 俞清涟讶然，林佑刚才还说“天地万物皆平等”，现在怎么又转向了？这也太快了吧？ 当即问：“为何？” 林佑道：“我从一些书上看到，‘天地万物，皆弱rou强食也’。妖类若强于人类，难免轻贱普通人，乃至于以人为食。而人类若强于妖类，也难免会轻贱妖类，杀妖取丹，彼此互视为异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虽然有‘天地万物皆平等’的说法，但是为了生存，人类也不得不吃五谷杂粮，鸡鸭鱼rou，否则便是饿死的下场。所以，听说过‘天地万物皆平等’的人数不胜数，但心中能有如此想法的，又能有几人？ “人类之中，朝庭之上，山野之间，尚有党同伐异之争，更何况是人类与妖类？异族之间，说是平等，却未必真能平等。” 俞清涟听着，一阵无语，当即问：“佑儿，你怎么前面说平等，后面却又说不平等？岂不是一时说一套，两面讨好？” 林佑道：“姑姑明鉴，佑儿前面说的，乃是自己心中的想法，而佑儿后面说的，却是从书中看到的现实。” “如此说来，你是心中认为‘天地万物皆平等’，但却觉得现实中，天地万物根本不能平等？”俞清涟问。 林佑点点头：“正是，我虽有‘视天地万物皆平等’的意愿，但肚子真的饿了，却不可能宁可饿死自己，也不去吃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之类的其它生命。我虽不轻贱其它生命，为了生存，却不能不吃。我虽尊重其它生命都是天地万物的一份子，同是拥有灵性，但为了生存，却也不能不吃。所以，心中的尊重，只能是在肚子饱了之后才尊重。而肚子饿时，顶多只有对食物的尊重罢了。 “更何况，哪怕是自然界中的生物，不也都是弱rou强食？——犬豹猎食猫兔，狮虎搏食豹犬。哪怕是修道之人，不也是夺取天地万物的灵性为己用？一样是弱rou强食。 “‘生命平等’乃是至理，‘弱rou强食’，也同样是至理，我不得不遵从。哪怕因吃五谷杂粮鸡鸭鱼rou而导致今生不能得道，死后骨rou被壤虫吞食，来世沦为六畜，为人砧板之物，也没有办法。 “若不想认命，就只得拼命修道，以期望成仙得道，那是才是超脱之法，才有可能不用与芸芸众生争夺生机。舍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俞清涟听着，点点头，心中赞许，道：“说得很中肯。那，如果让你和妖类相处，你会如何？” 林佑想了想，道：“只要那妖类不是想要吃我或伤害我，我都无所谓。” 随后问：“姑姑，难道你那里养有妖类？” 俞清涟摇摇头，道：“佑儿，事到如今，姑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并不是人类。” 林佑听着，稍稍一愣，看着俞清涟，突然深深弯下腰行了一揖。 俞清涟见状，勉强笑了笑：“怎么，是不是见我不是人类，所以不想向我学道了？” 林佑摇摇头：“佑儿刚才长揖，不过心中感激姑姑肯将这等秘密透露给佑儿知道，感激姑姑对佑儿的信任罢了。其实，人类又如何，妖类又如何？所谓‘达者为师’，以姑姑的神通广大，佑儿只会担心您不肯收下佑儿为徒，又岂会将求都求不来的仙缘推出门外？” 俞清涟问：“你这话可是真心？” “真心。”林佑点头肯定地道。 “你就不担心日后出去，被人知道你拜妖为师，对你轻贱？” 林佑听着，肃容道：“姑姑，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佑儿今日若得拜姑姑为师，日后必当以子女之礼尽孝。又有云：‘子女不嫌母丑’，姑姑是妖又如何？今日为我续命，是活命大恩，又收我为徒，便不吝于父母了，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别人如何说，我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更何况，姑姑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且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姿容，哪怕是九天仙女见了，也不禁自惭形秽，又何丑之有？佑儿能得姑姑为师，外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轻贱？即便有人嚼舌，那也不过是目光浅薄之徒在嫉妒罢了，若给他们这机缘，怕是他们拜得比谁都快。此等跳梁小丑，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俞清涟听着，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我只问你，若是日后你修炼有成，出外历练，被人取笑了，却又如何？” “取笑我的人目光浅薄，心胸狭隘，注定难成大器，又有何资格取笑？修为比我弱的，扁他就是。若是修为比我强的，暂时打不过，就等到我修练有成后，再回头教训他一番。” 俞清涟失笑，有意为难一下林佑，道：“若照这说法，岂不是欺软怕硬？若想着回头报复，你的心胸也不见宽广啊。” “姑姑说笑了，那叫见机行事而已。而且，哪怕是大德之士，即便是有着唾面自干的修养，对那指着自己父母和师门骂鼻子的，也要睚眦必报——因为，人的心中，总是有着最为尊崇，最不容旁人玷污的东西的。”林佑正容说着，目光坦坦荡荡地望着俞清涟，没有丝毫闪避。 俞清涟听着，不禁为之动容。良久，微微一叹：“好吧，既然你有如此心思，我就收你为徒了。” 林佑顿时一喜，却听俞清涟道：“不过，却不是此时，要等到我为你找到‘先天元阳聚魄珠’，并让你修炼出金丹之后。 “但是，佑儿你放心，十年内，若是找不到‘先天元阳聚魄珠’，或是借不到足以破除仙人禁制的仙家法宝，那姑姑我也必定会用别的办法助你移走体内的先天寒毒与仙人禁制。无论如何，都会让你体内寒毒尽去！！！ “否则……以你如此心性、如此心智、如此悟性，若是不能踏上修道之路，那就实在太过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