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子争斗
成章曰:处处制肘君臣无奈,话不投机母子生隙 皇宫御书房。 程璧闻言立刻躬身答道:“嗣璞王与杭州明金局的官财,微臣派人去查,却是早已被人提前下手了。” “谁?”墨源一惊,手中的笔停了下来,“谁这么大胆子,敢擅动官财?” 程璧轻声答道:“是太后派的人,比我们先到了一步。” 听说是她,墨源本已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下来。升腾的怒气也被一脸的无奈所取代。 程璧抬眼偷偷望了墨源一眼,欲言又止。犹疑片刻,终于压低声音说道:“圣上,微臣觉得这样下去终是不妥,太后事事插手,很多大事都不经过同意就擅做主张,再这样下去,微臣担心……” 墨源放下手中朱笔,俾睨对方一眼:“担心什么?” “微臣担心圣上大权旁落,久而久之,徒有虚名,成为他人傀儡。”程璧轻声说道,背脊上冷汗直冒,他知道这些话的份量,但是知遇之恩让他感到这些话如鲠在喉,不能不说,“尤其是京都禁军,现在都被太后的人所掌控,微臣唯恐逼宫一幕随时都会重演。” 墨源闻言,惊恐得猛然站起身来。程璧这几句话,像钢针锥骨般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何尝不知那个女人野心勃勃,一方面并不乐于垂帘听政,做风口浪尖上身心疲惫的女人,另一方面,却又始终放不下对权力的追逐,希望自己能够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正是有这种想法,她才会废黜赵倨,有想方设法要将自己牢牢控制在她的手中。 从派人刺杀养父母一事之中,墨源早已领教了太后的心狠手辣。可是,帝位初更,大局未定,能够让天下万众信服自己是皇家正朔,拥有承继大统资格的,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让人生厌的女人了。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想到这里,他又颓然坐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圣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昔日春申君未能听取朱英之言而惨遭杀身之祸,您可要三思而行,切莫错失良机啊……”程璧知道墨源做事优柔寡断,忍不住为他暗暗担心起来。 墨源心中烦闷,却是再三想到自己的身份让人信服的问题,不想现在就同太后反目成仇,于是摆摆手说道:“此事回头再议,北方军情现在如何了?朕说的加强夷狄边务,可有一些进展?” 看到墨源放弃最为紧要的大事不谈,转而询问其他事情,程璧心中一阵失落。这个墨源还真是心地善良,为人憨厚啊,可是作为一个统领九州的君王,不是需要当机立断、杀伐果断的吗? 但是,对方是圣上,既然他不愿继续说下去,程璧自然也不敢在太后一事上继续纠缠。他迅速调整自己的思路,条理清晰地答道:“目前夷狄国大举进攻的可能性不大,据闻其军队粮草不足,屯集在边关的骑兵也已陆续撤回大漠之中,我方的铁骑精兵队伍正在组建。只是因为国库空虚,入不敷出,购买优良马匹和精良装备的钱财一时难以筹措。” 墨源的眉头闻言拧在了一处。这么大的南朝,被一帮君臣弄得百孔千疮,居然连买几匹马的钱都拿不出来,实在可悲至极。一时心中悲凉,随口应道:“目前也不能增加税赋,天灾频仍,百姓也很苦,你想点别的法子吧。” 程璧一脸苦相:“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成都府地震,福州海难,淮南东路水灾……微臣的意思,不如让太后将那两处的官财先拿出来,或者再查抄几个贪官的府邸……” 墨源一听,这事情又落实到太后和太师头上去了,如何能行?当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别添乱了,你想其他办法。” 程璧再次感到深深失望。但他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淡淡应了一声:“是。” 墨源望着站在下首的程璧,心中有些许感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吧?遇事情想不出什么奇特的好招,大多是按部就班。但是,有人说他提拔之后四处安插亲信,封官许愿,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吃了多年厚道老实的亏,幡然醒悟了,所以才会进京之后突然变得圆滑狡诈,懂得变通起来了么? 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没有一个能不变色的;朝廷就是个角斗场,人人都要拉帮结派,不敢单打独斗啊。 墨源又想到一事,问道:“皇甫洛出任参知政事的旨意拟好了吗?” 程璧没有立即答话,他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墨源的表情,然后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墨源察觉到他的举止异常,催问道:“怎么回事?讲!” 程璧不敢沉吟了,连忙回道:“圣上有所不知,皇甫洛得知请他出山的消息后特意给微臣写了一封信,坚辞不受官职。微臣听说,他已于昨日收拾行装离开了京都,不知所踪了。” “什么?”墨源大吃一惊,继而心中一凉。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这些人都毫无怨言地跟随在自己身左右,而当自己功成名就,登峰造极之时,这些人反倒是一个个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他们害怕什么?这世上真的只有共苦的缘分,却没有同甘的机会吗? 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他摆了摆手,声音哽咽地说道:“知道了,退下去吧……” ………… 皇宫慈宁殿。 太后坐在紫檀木的案几后面,面色沉静,保养极好的面庞透出粉嫩的光泽,白皙而略显富态,一点也不像是过了五十岁的人了。面对有些拘谨的墨源,她反倒是显得更加自如而练达。 “皇儿,我都说过蔡宇鑫不可轻放,你为何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她语声低微,却透出异常的强硬和坚决,“朝政腐败,他是罪魁祸首之一。哀家看你是他的女婿,才没有现在就动手查抄他的家产。这样的人罪大恶极,如何能放?你就不怕千夫所指,天下哗然吗?” “可是,可是……”墨源的确很难找到为蔡宇鑫开脱的理由,说起话来不免结结巴巴,总不能说是玲珑苦苦哀求吧?“过去,他也帮过我们不少忙,做人怎能不感恩戴德呢?” 蔡宇鑫在董氏父子一事上,虽说主要是为自己,却也帮助墨源渡过了不少难关。尤其是在表弟雷高阳引起的那场风波中,蔡宇鑫铤而走险,的确也是冒了风险做手脚的。 “皇儿,你是不是过于天真了?”太后对墨源的说法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蔡宇鑫哪件事情不是为了自己?再说,就算他是乐于助人,那也只是他与你我之间的私人交情,与他祸乱朝政的大罪相比,不值一提,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蔡宇鑫把持朝政多年,贪污受贿,卖官弼爵,巧取豪夺,中饱私囊,又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弄得整个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污秽不堪。这样的人,你我岂能为一己之私而任其逍遥法外?如果不加追究,惩恶扬善,革新除弊,励精图治岂不都成了一句空话?” 太后越说越有劲,音调也渐次高了起来。墨源被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震得哑口无言,再已没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母后的意思是一定要他人头落地?”墨源听完太后的一番话,仍不死心地抬头问道。 “这个……”太后的目光也落在了墨源的脸上,心知他还在为蔡玲珑的事情大感纠结,心中不免也就动了一下,终于放松了口气,说道:“杀掉最好,就算不杀,也要流配三千里外,永世不得录用为官。” 墨源心道,蔡宇鑫都七十多岁了,是否录用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毕竟年岁已高,能保住一条命就很不错。 “那就削职为民,赶出京都可否?”墨源抓住太后的话柄,赶忙抛出自己的提议。 太后愣了一愣,这赵墨源绕来绕去,还是要放了蔡宇鑫这厮啊,不过她可不愿事事最终都迁就墨源,否则赵倨的先例就摆在那儿,自己被人晾在一旁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不行!这算什么?”太后终于是拿定了主意,她不愿再退让了,“发配吧,刺配雷州,饶他狗命不死。” 墨源心惊,刺配雷州?以蔡宇鑫这样老迈的年纪和孱弱的身体,只怕走到半路定然一命呜呼,何如在刑场吃上一刀来得痛快? 但是,看太后那副决绝的样子,想要改变对方的主意,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他心中不免沮丧,想到玲珑楚楚可怜的神态,心里顿时有着十二分的不舍。唉,这都是自己初登帝位,根基不牢,有些事不得不隐忍,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他半晌没有作声,直到太后轻声催他喝茶,他这才回过神来,愣了愣,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国库空虚,儿臣虽已命人尽快组建铁骑精兵,无奈手头拮据,连购买马匹的银两都凑不齐。” 原以为太后一定会帮助出出主意,却没想到对方的话令他大感意外。 “皇儿,我朝组建什么铁骑精兵?有必要吗?那都是野蛮之国游牧民族才会做的事情,再说,禁军中不是已经有一部分骑兵了吗?” 墨源赶忙说:“这铁骑与此前的骑兵部队不同,不但马匹好,都是大宛国购买回来的优良马种,士兵也都是彪悍的边民组成,骑术精湛,作战勇敢,能够与夷狄国的骑兵有得一拼。” 墨源越说越激动,可是太后却明显是不以为然,不阴不阳地说道:“虽然听上去很好,没钱也都是枉然啊。” 很显然她还是没有把边务放在心上。墨源一怔,将心中的疑惑就势抛了出来:“我听人说,太后已经将嗣璞王和明金局的官财提前查收了。儿臣估计,应该有数千万两银子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太后就霍地站起身来。 “你别打这笔钱财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