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房问计
成章曰:入书房墨源渐成智囊,出考题赵倨真心求策 京都皇宫御书房。 回京之后,墨源进入御书房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因为赵倨的懒惰和对奏章文牍的恐惧,眼下几乎全国各地所有递交上来的的奏本,都由墨源先行看过,分清轻重缓急,才将重要的奏章呈上,其余的就直接交由中书舍人或六部直接办理了。对于递呈给赵倨的这部分奏章,墨源还会另外附上自己的意见或建议,这样一来,赵倨感到轻松无比,有时甚至是稍作浏览,就直接批示按照墨源的建议处置了。墨源常在御书房走动,两人自然就会有一些奏章朝政之外的话题,谈得很是投机。墨源自知身份,恪守君臣礼仪,言行举止从不过于放肆,两人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赵墨源进出频繁,过了一些时日,赵倨感到他每次进御书房之前都要通传实在是过于繁琐,干脆恩准赵墨源无须通报可以直接进出御书房。 这一日,墨源照例来到御书房,赵倨正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墨源蹑手蹑脚地将待处理的奏章,小心恭敬地摆放到赵倨的案几上,正待悄然离开,不曾想此时的赵倨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动静,睁开眼喊住了墨源。 “不要这么急就走嘛。”赵倨说道,“你坐下,朕有话要问你。” 即将出门的赵墨源赶忙转身,施了一礼说道:“微臣该死,惊扰了圣上。” 李德福端来一个矮凳,墨源缓缓坐下,等待赵倨问话。 “你说这官员贪腐的风气,有办法治吗?”赵倨道倒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墨源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沉思良久,这才谨慎地答道:“官员贪污受贿,自古有之,并非本朝才有的现象。不过,形成风气并非一日之寒,要治理纠正,也就并非一日之功。” 墨源顿了一顿,说道:“自太祖开国以来,数百年的日积月累,迁延不愈,贪腐已成痼疾,依微臣看,若真要加以整治,必须对症下药,标本兼治,方为有效。” 这一番话,基本上属于泛泛而谈,但在赵倨听来,却也在情在理,并无破绽。 “不知圣上是想彻底根治呢?还是对目前的歪风邪气加以遏制?”墨源突然反问了赵倨一句。 赵倨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是歪风且又天长日久,涉及官员的数量庞大,若是根治,釜底抽薪,只怕动摇朝政根基,造成天下动荡;若是治标,防止贪腐之风过于盛行,浅尝辄止,却又怕隔鞋搔痒,效果不大。所以不同的目标应采取不同的做法。” 墨源自参政府告辞回家后,就对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认真的思索,因此此刻的思路异常清晰。 “哦?有点意思。”赵倨对赵墨源的说法很感兴趣,一时睡意全无,两眼放光。 “朕如果要建万世之功,对当下的吏治下一剂猛药,你看当如何下手?” 赵倨的话让墨源稍稍有些震惊。心道,他为什么会对此事如此感兴趣?是要标新立异,有所作为,还是要借机整顿异己,清理结党之徒呢?他会是冒几分钟的热气,突然心血来潮,事后又偃旗息鼓,不了了之吗? 墨源的脑袋里快速地闪动着诸多念头。 赵倨见对方犹豫,干脆亮出了底牌:“朕知你才学出众,敢作敢为,如果你确有治世良方,朕就全力支持,放手让你大干一场。” 这几句话,在墨源听来,真如一声惊雷,震得他心旌激荡。他感到周身热血沸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似乎就要腾身而起,跃跃欲试了。 墨源深知眼下的朝廷,贪污腐败成风,已成猛虎下山之势力。歪风邪气乃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犹如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想要一剂猛药将其彻底治愈,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如果能在朝纲制度上加以约束,并认真施行,像开国之初那样以严刑苛法约束官僚,则还是能对日渐盛行的贪污受贿之风有所遏制的,至少,地方官员对百姓的巧取豪夺和肆意收刮就会有所收敛。 不是不能为,而是要下决心而为之,有良策而为之。而这破釜沉舟的决心,又必须出自当今真正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的圣上。赵倨如果只是好大喜功,或者叶公好龙,所谓整治吏治不过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 也就是说,只要赵倨心意已定,全力以赴,也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但这是一个马蜂窝,捅得不好,就会被马蜂蛰到,如果是群峰追逐,丧命的可能都有。 因此,利用赵倨对自己的信任,以及他心血来潮欲要整顿吏治的契机,制定某些可行的举措以朝廷名义颁行全国,应该是有可能成功的,但有一点,时刻不能忘记,要保护好自己,否则,宁可坐山观虎,静观其变。 赵倨的脸上挂着微笑,一双眼睛和善地望着墨源。 眼前的这个人太聪明了,真是难得的奇才,难道就没有能难得住他的事情吗?那么今日,朕的这个整顿吏治的题目他又该如何作答,能拿出什么令人叫绝的主张吗? 赵墨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从来没有因为为皇家为他圣上做了多少好事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过,这一点,绝对比蔡宇鑫强,赵倨心中暗暗叫道,朕喜欢! “爱卿有话不妨直说。”看对方欲言又止,赵倨禁不住有些着急,连最贴身的李德福都退出去了,空旷的文德殿中只有君臣二人,有什么话不可以畅所欲言呢? “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臣不敢说。”赵墨源稍稍抬起了头,但是目光却只望向赵倨的胸口,以免与对方的眼神相遇,这个做臣子的,谦恭礼敬,真是难得,赵倨心中赞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半天不曾开口,赵倨随口说道:“说吧,朕赦你无罪。” 原以为墨源这下总该抬起头来,一五一十将主张道出,谁知对方的头埋得更低:“圣上赦臣无罪,微臣也不敢说。”
“嗯?”赵倨被墨源的话弄得愣住了。这是什么话?他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对方在胡言乱语。 怔了片刻,终于确认墨源是郑重其事的,赶忙问道:“为何不敢说?” “圣上,这整顿吏治一事,涉及到官员切身利益,一旦有新的举措颁布实施,反弹必大。微臣年轻,进入朝中的时日尙短,如果让群臣知道某些主张出自微臣之口,只怕微臣一夜之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说以后为圣上分忧,只怕自身的麻烦就应顾不暇。” 原来这样,赵倨想想,对方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朝中大臣拉帮成派,结党钻营,许多人已经有了很深的根基,赵墨源做事公道,私心较少,自然不屑参与这些歪门邪道。如果触及到利益的调整,必然被人群起而攻之,所以他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 想到这里,赵倨已经有了主张:“你只管提出办法,朕不挑明此事由你而起即可。” 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如果办法可行,朕自会在朝会时宣旨执行。你可以假意出奏反对,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庶无后患。” 墨源见时机已到,连忙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说道:“圣上如此垂爱微臣,微臣敢不粉身碎骨。微臣以为,此事应做长远考虑,第一步应将地方官员职位相互调动调整,斩断其与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再次就是颁令所有官员不得在原籍为官,切断裙带姻亲的时弊,如果初见成效,再将地方税源纳入朝廷集中管理,财权上交,将各路州府财政权掌握在圣上一人手中,即可避免地方官僚蚕食公帑,又可充盈国库,藏富于朝。” 他的这些办法,其实并无多深的玄机。在得知赵倨眼下正在四处问计之后,墨源找来一些材料临时苦读钻研,从中精炼出若干条陈。事后想想,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朝中重臣多以私利为重,不肯自断财路,所以大好的治国方略和管理举措施,从来无人提起。 但是,赵倨一听此言,却是极为震撼。对方的这些办法太新鲜了,简直是闻所未闻,不但切实可行,而且别出新意,符合自己敢为人先、别出一格的思路,当即喜上眉梢,拍手称绝。 其实,这也是他一贯只在意风花雪月,不肯务实读书,才会如此孤陋寡闻。 “爱卿的法子真是前无古人啊,官员换血,原籍回避,国统财政,好,好,好……” 他一连叫了几个好,接着有些忘形地起身拉着墨源的手说:“爱卿真乃朕之股肱啊,朕一定要重重赏你。” 墨源却突然跪倒在地:“圣上,万万不可!即使口头赞赏,让朝中众臣知晓,微臣也是死路一条。微臣只愿为国分忧,不敢有半点私心杂念,求圣上饶过微臣。” 赵倨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答应过对方不将此事外泄的,如何能够欲盖弥彰?急忙改口道:“好,好,朕不赏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