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唐商盟
第二日，在南山一座精致的庄园里，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半山小亭之内，案几上清茶飘香，身边翠竹摇动，山风清凉。 已经端坐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见到主人，可男子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感觉，反倒悠哉悠哉的品着香茗。 他知道今日要见的人，要谈的事非同小可，此刻的他一定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否则在接下来的见面商谈之中，自己就无法清醒的做出最合理的判断，进而无法做出最有利的决定。而他一旦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影响就绝不会小。只因为，他是山东清河崔氏，这个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庞大家族的家主！ 崔道研深吸了口气，面带笑容的目光拂过厅下那一池袅娜的莲叶，心中却依旧没能明白，自己到京城拜望好友，怎么天后娘娘就知道了，还专门传话，今日在南山这座山庄召见自己，有事情相询。 轻轻摇头，心中叹息：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是福还是祸啊……毕竟陛下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对世家大族的巨大影响力心有不满。 正思量间，忽然看见那片翠竹之后，转出几个人来，当先的却是一个中年女子，远远地见自己看过去，微微对自己福了一福，接着就向亭子里走来。 崔道研有些微微惊讶的目光中，那女子已经走到了亭子里，在案几对面坐下，若是秦毅在，就会发现这位夫人的面容，居然与上官婉儿极为相似…… 这位夫人对他微笑着又是微微弯身一礼，显得极有修养，然后开口道： “方才才送走了太原王翁，耽搁了时间，有劳崔公久候，实在是奴的不是，尚请崔公见谅。” 崔道研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眼，迟疑的问道： “太原王翁？……莫不是太原王氏家主，王照？” 面前的女子又是 “正是，崔公与王翁认识吗？” “哦……倒是未曾相识，只是久闻其名，呵呵” 崔道研这下真的吃惊了。约见自己，同时还约见了太原王家？这可都是顶尖的世家大族啊，也不知还有没有约见其他大族？看来……今日之事，还真是与世家有关，也不知天后娘娘又有什么招数了！ “哦，若是崔公有意，奴倒是可以寻机为两位尊者引见引见，还有关中薛氏、柳氏、杨氏家主；代北窦氏、宇文氏、琅邪王氏等等，若是崔公有意，奴均可为崔公引见。” “……哦呵呵，那当真是有劳这位夫人了！还未请教夫人是……？” 崔道研脑子一阵阵的发懵，这……怎地就好像全大唐的大族都……！可难道她，或者说是天后娘娘，就不怕世家大族们走的太近吗？ 这女子又是一笑，歉然道： “倒是奴失礼了，奴姓郑，此来全权代表天后娘娘，有些小事，欲同崔公商议。” …… 一个时辰之后，下人来报，关中杜氏家主在偏厅相候。郑夫人相崔道研告罪，崔道研恍然未觉，只捧着手里的册子看着，满心都是压制不住的震撼、狂喜，以及对天后娘娘那惊人智慧的恐惧，连郑夫人离去都毫无察觉。 那册子的封面，写着三个字：论海贸…… …… 大唐上元三年十月二日，长安外三十余里的骊山深处，关中裴氏的自家庄园内，清雅宽敞的拾秋堂里，传来一阵阵的争吵声。 郑夫人恭敬的站立在笑语盈盈天后娘娘身边，看着下面两侧，当今天下最有影响力的十二个大家族的族长为了多争取一点份额，抛去了往日的涵养，面色通红的争吵着。而自己的女儿上官婉儿，正在一边的案几上认真的做着记录。 眼看争来争去，没人愿意放弃巨大的利益，作为主人的裴家家主裴清不得不站了起来： “天后娘娘，何不多造商船？船若多一倍，货运量也就大了一倍，我等就算份额不变，其实这交易量却多了一倍。娘娘……莫不是担心造船的本金？” 他这一说，大家都停下了争吵，纷纷开口道： “是啊娘娘，既然娘娘只留给了我等六成份额，那何不扩大船队规模？这本金何须娘娘担心，我等全包了！” “是啊，我等愿意出这本金，连同娘娘的那一份，都由我等均摊了也无妨！原本每三万贯一成份额，我等愿意出六万贯，多造十艘商船，份额依旧不变也无妨！” “是啊是啊……” 众位不得不争啊，此时若是还装什么谦谦君子，一松口，那就意味着来日无法承受的损失！ 武媚娘笑容依旧，心中却是波澜翻滚。皇家与氏族大姓，哪次不是针锋相对？要不就是各怀心思！何曾有过这般情景！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的，郑夫人上前一步咳嗽了两声，朗声道： “诸位尊者，且听我一言。……”待四下渐渐安静下来，郑夫人才接着道： “各位家主，你们十家占了五成，共出了十五万贯，留给江东几大家一成，三万贯。而娘娘占四成，却是出了二十万贯！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商船出海，须得有水军护卫！这个须得由皇家来cao办吧？” 众人都是点头，这不是废话吗，十艘商船，起码得近千人的水军护卫，除了皇家，谁家敢养这样庞大的私军，难道是要造反吗！ “造船的工匠，也都有娘娘这边指派，船坞码头，均由娘娘派人监督建造，船头水手，皆是娘娘使人选定。这样，娘娘占有四成份额，当是不多吧？” 众人又都是点头。朝廷掌控者将作监、少府监等，天下匠人均有匠籍。是，各家也可寻到工匠，可哪有朝廷手里的多而全，全而精？船坞码头，若无官府确定，也无法大张旗鼓的建啊。而十艘商船连同水军的水手，谁家敢养？朝廷一句话，说你那些事私养军士，那就是灭门之祸！因此，有天后娘娘出头带着大家一起发财，那简直是最安全，最放心的了！ “今日只为定下份额，商船建造好了，总要先由近海跑几趟，积累经验。待经验足了，自然要加造商船的，到时各家再出钱不迟。” 中家主一听，就待再要争取，武媚娘坐直了身子伸开双手做了下压的手势，笑着开口道： “各位且听我说，先期建造的，只是十艘三百料的商船。以来摸索经验，培训船工水手，二来探索水路，掌握各国情况。等咱们熟悉了情况，经验也有了，人才也有了，那时，就要建造大商船，五百料、八百料，不是十艘二十艘，而是一百艘、两百艘！那才是真正的装控天下的财富！ 今日定下份额，更是要订下盟约！ 只有各大家族都兴旺，我大唐才能真正的兴旺！各大家族都强盛了，我大唐才能真正的强大！ 我，武媚娘，愿意指天为誓，与各位家主歃血为盟！ 风险共担，利益均沾，共同进退，绝不抛弃，不背叛！” …… 随着天后娘娘掷地有声，慷慨激扬的话语落下，四下一片寂静。 众位家主沉默了，可沉默之中，每个人心头却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积累着guntang的熔岩！ 千百年来，哪个帝王对氏族大姓，不是千方百计的打压？顷尽一切手段的利用！ 何曾有过，如天后娘娘这样的？ 不仅不似向来的皇家面对氏族时候的高高在上，反倒是这样的自降身份！ 她不是打压，而是主动地与世家站在了一起，更用她藐视当世的大智慧，大气魄，引领大家去壮大，去兴盛！ 这‘论海贸’的册子，详实的列举了海贸与陆地贸易的各项数据，虽然不少恐怕是推测出来的，可绝不会虚妄，就算有差也想去不会太远。海贸的利弊、cao作手法、可能碰到的问题、甚至坦言了一些还未想透的问题，绝无掩饰回避。 其巨大的商机，面面俱到的可cao作性，因之而带给大家的机遇和利益简直让人不可能放弃！ 同时更因娘娘真诚的态度，更令大家放下心来。到了现在，娘娘又立下这样的誓言！ 跟着这样英明坦诚的娘娘，令人放心！令人开心！怎能不让人为之倾心，为之动容！ …… 片刻沉默之后，拾秋堂内的个大家主，忽然之间纷纷站了起来，站在原地神色庄严的整理衣冠，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走到大堂的中间，面对天后娘娘站定。齐齐的深深弯腰鞠躬施礼： “天后娘娘的智慧举世罕见，仁慈撼动人心！我，关中裴氏…… 清河崔氏…… 琅琊王氏…… 弘农杨氏…… 河东郑氏、李氏…… 关中柳氏、薛氏…… 代北窦氏、宇文…… ……愿与天后娘娘歃血立誓！ 以娘娘马首是瞻，风险共担、利益均沾、共同进退、决不放弃、不抛弃！ 如违此誓，天厌之！地厌之！ ……” 武媚娘当先走到庭院之中，割破手指滴血入盆，之后十个家主纷纷效仿。然后分入十一只玉碗，对天立誓，歃血为盟。 …… 后世的史学家，将这一改变世界格局的商业联盟称之为帝国商盟，将这一日定为帝国纪念日，此事的构建策划者秦毅、武媚娘，和实施、参与的十位家主，成为了帝国商业扩张的缔造者、奠基人，为后人所敬仰…… ***************** 始作俑者秦毅，在月二十七日同媚娘灞河伤别之后，并未与黑鹞营汇合，而是带着莫山和月娇，一路向明州轻骑快马而去。黑鹞营则由左右郎将方伯瑞、李子谦率领，仍旧一路跋山涉水，不断进行着行军和演习，慢慢向明州而去。 至于自己的副手萧亮，秦毅给他了一个月的假期。一则他父亲萧升全不日就将到京城赴任，让他与亲长见一见，二则是因为自己阿姊也要跟着秦家人到京城了，总要让萧老二跟阿姊聚一聚吧，要不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 秦毅自己，这是想要轻车简从，先入明州，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而不是为了迎接自己这个新任的检校刺史而粉饰过的明州。 估摸着自己三人能比大队提早个十天左右时间到达，十天，想来也够了。 为了抓紧时间，甚至经过越州，乃至路过会稽，秦毅都没到秦家庄看一眼，玩了一把过家门而不入，令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自己，这份因公忘私，简直跟大禹王有的一拼。 可这自赞自赏维持了没多久，刚到了鄮县县城里寻了家邸店住下，就被怒火取代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差役，秦毅一把拉住了就要挥拳头的莫山。却不料那俩差役道不干了，一下子把横刀抽出一半来，恶狠狠的叫道： “哎呦，怎地，你这莽汉还要撒野？莫不是四明山中的山獠恶匪不成！” 秦毅陪着笑道： “这两位差官，某等只是来看看，可有什么好营生买卖可做，回头也好进了货物来贩卖，并非什么山獠恶匪。只是不知，为何要交纳这什么‘定安钱’？别处可没听说啊？” 那瘦一点的差役眼睛一亮，盯着秦毅，见他一身标准商人的打扮，旁边俩人一看就是一个仆役一个婢女，再转而又看向案几上的包袱，双眼放光： “别处没有是没有，可别处也没有四明山、天台山的山獠作恶抢掠啊！交五十文定安钱，就能保你在鄮县平安，难道不值当？你这是外乡来我鄮县的吧，到也难怪你不知情。你难道没听说，前些日子，奉化溪边一个村子，都被四明山上的山獠给抢了，还伤了十几个人呢！” 秦毅眉头皱了起来。会稽离这鄮县不远，离奉化更近，不过二百里之遥，中间隔着四明山，可却从未听说山獠作乱啊，这山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那胖一点的解说道： “哼，以前是没有，可现在不是有了么！某跟你们说，那些个山獠啊，都是些个不守律法，拒纳租税，不服劳役的泥腿子！哎，行了行了，你等倒是交或者不交！还没完没了的，某哪有功夫跟你们细说，这还要去跟别人收定安钱呢！三个人，一百五十文！你等还是赶紧交了吧，某跟你们说，大鄮县，朝廷已经定下了要改为四县，设明州呢。过些日子，刺史就要上任，到时候可就绝不止五十文一个人了！你等可知道，这次是是何人？” “哦？这倒不知，不过又为何说，他上任了便还要加钱？” “哼，那是自然！新任刺史，那可是云阳侯，侯爷！岂有不加钱的道理！” 秦毅还没说话，那瘦点的接口道： “行了行了，赶紧交钱吧，莫再啰嗦了！不过这可不是一百五十文了，你没听他们是商人，来看买卖的？商人每人五十人易货钱！三人又是一百五十文，一共三百文！不过却不知道是不是山獠啊，这须得带回衙门审查一番了……” 等得意洋洋的两个差役出去了，月娇就怒道： “三百文，这都够小民一家半年的花用的！可却用山獠胁迫，硬是拿走了两贯钱！” 秦毅摇头： “这是看准往来客商，才会这样勒索的，一般小民，也不会四处走动。鄮县本就是东海大港，商船往来众多，这些官差，倒是油水颇足啊。恐怕码头那里，更是热闹呢！明日且去看一看再说。我担心的是，这山獠的事情啊……” “没听他们说，是不交租税不服劳役的，哼！如他们这般胡乱加收，又有多少人能交纳的起！恐怕也只有躲进山里去了！” “嗯……呵呵，且不管他们。这鄮县咱们还没来过呢。莫山，你在邸店里看着！月娇，走，今晚咱们去好好逛逛！” 老实巴交的莫山闷声答应了，月娇咯咯笑起来： “好呀！阿郎，咱们去哪儿逛啊？” “嗯，去青,楼！” ************ 谢谢蔗蔗、还有蓬勃蓬勃、洛兰，你们的打赏！ 蔗蔗的问题，这书其实两万字就签了A级签约了，可是成绩实在是惨，上架无望，呵呵，秋山也不指望了。谢谢蔗蔗的关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