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筹谋
从老旧的宅子里出来的时候，缠绵了几天的细雨还在下个不停，可即便如此，天气却依旧闷热，蒙蒙的细雨打在脸上，似乎一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汗水，黏黏腻腻的，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从老宅子到公路需要穿过一条幽长的小巷，巷子里的水泥路面年久失修，路面因为随处可见的龟裂而显得高低不平，路边民宅的墙外蔓生着杂草，剥落的墙皮内则长满了青苔。 在离着老宅不远处的一个电线杆下面，一个穿着脏兮兮和服的小家伙，正撑着一把折断了两根伞骨的雨伞蹲在地上摆弄什么，看到方宏进过来，小家伙眼睛一亮，急匆匆的站起身，却不敢迎过来。 这小家伙方宏进认识，他是对面巷子里古井丸家的孩子，叫古井丸次郎，今年正好十二岁，没有上学，再加上是个哑巴，所以性子孤僻，平时也没有什么玩伴，平日里经常干的事，就是在地铁站外朝路人要钱。 自从转世重生以来，方宏进每周都会让这个小家伙替他办同一件事，就是每逢周三、周五，都会让他将一封信投进巷子外公路拐角处的邮筒，而每一次呢，他都会给小家伙五百块日元的报酬，今天又是周三，小家伙显然是一早就赶过来“报到”了。 撑伞走到小家伙的身边，方宏进上下打量他一眼，而后朝四周看了看，窥见不远处那个陈旧的垃圾箱，便沉声说道：“跟我来。” 小家伙虽然是哑巴，但是却不是聋子，他默默的跟在方宏进身后，来带那个经年都没有人打扫的废气垃圾箱边上。 方宏进在垃圾箱前边蹲下，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和五百日元的钞票，用早已准备好的胶带，将两样东西粘在一起，然后直接黏在垃圾箱巷口内的侧壁上，这才说道：“以后，我会把信和你的报酬粘在这里，等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用等了，直接来这里拿就可以了。” 这么说着，他扭过头，看了小家伙一眼。 小家伙不关心别的，只关心那五百块钱，因此他用力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嗯，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站起身，方宏进在小家伙脑袋上轻轻一拍，笑道。 小家伙先是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飞快的把手伸进箱筒，从里面扯了那封信出来，而后撒腿就朝巷子外面跑。 方宏进不紧不慢的出了巷子，眼看着小家伙跑到路口上，踮起脚尖将那封信塞进邮筒，嘴角抽了抽，一张丑陋到猥琐的脸上，闪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狞笑。 …………. 老旧的黑色皇冠停在车来车往的公路边上，方宏进嘴里叼着一支烟，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透过茶色的车窗，盯着不远处那栋欧式风格的三层建筑。 车外的这条公路便是外崛通线公路主干道，横穿公路向西走，最多也就是百十多米的距离之外，是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的所在，而方宏进此刻所盯着的那栋建筑，便是他前世工作了二十多年最后又将他扫地出门的地方——日本银行日本桥本店。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迷蒙的细雨还在下个不停，天色也明显暗淡了许多。因为以及临近下班的时间，日本银行本店门前人流不绝，身穿淡蓝色制服的员工出出进进，景象一派繁忙。 四五辆武装押运车在细雨中由远而近的缓缓驶来，停靠在店门前的警戒线内，全副武装的警卫率先从车上下来，在警戒线前排成一队，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公路上穿梭往来的车流。 坐在方宏进身边的，是一个穿着花格子短袖衬衣、头上留着长卷发的年轻人，这个人叫吉冈措，也是野口会的人，而且是方宏进前身，也就是藤川俊树的下属，除此这一层上下级的关系之外，两人还是患难之交，有着过命的交情。 藤川俊树在五年前的一次帮会火并中，被住吉会台东区现在的组长吉原太郎带着人堵在了一家风俗店里，当时的吉冈措还是的拉皮条的，要不是他拼着一身的刀伤护了藤川逃出生天，藤川俊树也就熬不到这一天了。从那之后，吉冈措就被藤川招到身边，做了他这个小头目的随从。 说来可笑的是，野口会与住吉会斗了整整两年，双方死伤无数，最终却走到了一起，如今的吉原太郎就是藤川的顶头上司，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藤川君，”在车子里安静的气氛中，吉冈措有些坐不住，他的目光在偶尔经过车外的一两个时尚女人身上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车里，“我有些不太明白。” “哦？”方宏进哼了一声，也不搭腔，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连续盯了两周的那个目标，终于又一次出现了。 “藤川君，”吉冈措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过却继续问道，“整整十多天了，咱们每天下午的这个时间都要到这里来等着，我真不明白你在等什么。” 这么说着，他抬手朝窗外一指，继续道：“这里可是山口组桥室町部组的地盘，而大岛不久前才刚刚被人做掉，尽管不知道是谁下的杀手，但肯定每个人的都在怀疑咱们住吉。咱们贸然来这里，如果被山口组的人发现可是件很麻烦的事。” 方宏进不理他，却转身从车子后座上拿过来早已准备好的那幅相机，调好远焦镜头之后，对着正在银行门前说话的几个人咔嚓咔嚓的一番连拍。看那副样子，俨然就是一个资深的“狗仔”。 吉冈措眯缝着眼睛，顺他拍照的方向看过去。 在斑驳树影的遮掩下，人来人往的穿梭中，正有几个人凑在银行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谈笑，这几个人有三男一女，出于本性，吉冈措没有关注那三个男的，只是着意看了一下那个女的，可惜的是，因为离的距离比较远，这女人长得如何他也看不清楚，只不过那一副包裹在米色套裙中的身材倒是挺不错，高挑，凹凸有致。 一个曾经的皮条客，现在的街头混混，谁还能巴望着吉冈措这种人素质高到哪去？他在驾驶座上挪挪屁股，上半身倾斜过来，凑到方宏进的身边，先是嘿嘿的yin笑两声，继而咗咗牙花，这才说道：“藤川君，我想我有义务告诉你，那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很不错，但应该并不适合你。” 方宏进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开始没有理他，而是继续抓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才淡淡一笑，放下相机，伸手指了指那个女人，说道：“吉冈君，那个女人与我的确不适合，而且，即便适合，我也对她不感兴趣。不过，这半个月来每天到这里等候，我也的确是为了她。” “哦？”吉冈措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 “这个女人叫小渊真希子，”方宏进目光阴沉的盯着那几个人，说道，“是小圆地产株式会社社长小渊通一的女儿。” “小渊地产？”吉冈措翻翻眼皮，这个名字他没有听说过，毕竟他对地产这方面的事情唯一的了解，就是过去几年很赚钱，而现在却是遍地凋零。 “就是四年前承建了神田公寓大厦的那个小渊地产，”方宏进也懒得给他多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听到神田公寓大厦这个名字，吉冈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向后看，因为从车子的后车窗看出去，远处的日本桥干线上耸立的那栋三十二层白色建筑，就是所谓的神田公寓大厦了。那是一栋真正意义上的高档公寓大厦，据说目前每套两居室的公寓，每月租金都要十二万日元左右。 “在承建神田公寓大厦的时候，小渊地产正值鼎盛，小渊通一的身价至少在百亿上下，”方宏进摆弄着一根手指头，冷笑道，“但在两年前，小渊挺进欧洲地产业，曾经参与竞标了一系列大型的工程项目，结果，哼哼，这两年的行情你也清楚，小渊赔掉了全部的家当，并先后两次以不正当的手段向大和银行申请了总额为一百七十亿日元的贷款。” 吉冈措瞪呼着眼睛，一百七十亿日元，这个数字在他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它太过于天文了，当然，他也不知道身边的藤川说这些有什么用，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而就我所知，现在小渊地产又准备有新一步的动作，”方宏进继续说道，“他们打算在前两笔贷款还没有进行最基本偿付的情况下，以旗下横田地产的名义，再次向大和银行贷款一百七十亿。” 吉冈措终归是不明白他说这些为的是什么，犹豫一番之后，最终还是问道：“藤川君，你说的这些，与咱们有什么关联吗？” 方宏进先是笑而不语，等看到银行门前的几个人分手，小渊真希子与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一起上了一辆乳白色的商务车之后，他才伸手拍拍吉冈措的肩膀，说道：“跟上他们，我一会儿再给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