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全的第三十五章
他眼前的是一具长满了“蘑菇”的木乃伊。冬日的严寒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自然数十年才能完成的杰作。只是那随着开门带来的空气流动轻轻摇曳的不是草木的肢体，而是细长的饵丝。那些饵丝拥有细长的触须，扎根与尸体之上。那些蘑菇的菌丝在他的尸体上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格拉斯牧师不由自主的走上了前去，仿佛了嗅到了鲜活血rou的气息，游离在空气中的饵丝漂浮着向闯入者伸出了渴望的触角。圣光将它们与牧师的袍子隔绝开来。 “我的天啊！哦，我的天啊！” “牧师，先将尸体带回去吧再检查吧？”大骑士建议到。眼前的妖异景象，不由得他不心生警惕。 “好，好，好......”然而，牧师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尸体。 他用灵巧的手指翻弄着羊皮毡一样硬邦邦的皮rou，“饵丝”的根茎随着他的动作纷纷主动避让，像草海被马蹄分开一样。他顺着黏结的衣块摸索着尸体锁骨的位置，在那里按了按。 琳德看着他的动作，递上了一把匕首，被牧师摇头拒绝了 突然，牧师停下了手，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典籍上说，只有用强大的生物才能成功，血rou祭品通常是血统纯正的大恶魔，或者是强大的战士。这个祭品怎么只是普通人类？” 一直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死者的大骑士斯塔指了指死者摊开的的手掌：“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伪装成普通人的强大战士。你看他的手掌，普通人的手掌不会有这样的皮肤。” 牧师果然看了看，点了点头，认可了骑士的观点，又继续在尸体上摸索着，片刻之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的拇指向下直直插了进去，居然穿透了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皮rou，一直插进了破败之躯，原来那里是几根骨头的接缝处。他凭着感觉勾住一根骨头，轻轻一撕。如同极薄的羊皮纸破裂的声音响起，尸体被顺着胸腹中间撕了开来。 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吸气声。原来这破革下，藏着一枚一枚血紫色的果实，仿佛是谁在制作这枚木乃伊的时候顺手塞了一筐葡萄。现在，在最初血rou的滋养下，葡萄最外层光滑之下还有隐隐约约搏动的紫红色，泛着彩色油脂的光泽。这才是那些菌的根。 随着人的活动，温度的上升，房间的气味已经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程度。 格拉斯牧师已经完全沉醉与他的检查当中，他挥了挥手，无声的示意其他人出去。骑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不放心的留下了一个人陪着牧师，其他几人纷纷退了出去，在密室上面的屋子里等候。 一爬上楼梯，琳德就被还带着轻微焦炭气味的冷冽空气激了一个冷颤，不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污浊空气给全吐了出来。房间里多了一只鸟儿，大骑士和罗伯特等人围着它站成了一圈。那是一只灰背游隼，它的头低垂着，身子蜷成了一团。并不消瘦，淡黄色的眼睛却不是很有光彩，爪子深深的陷入了胡安的皮rou当中。 罗伯特正向大骑士汇报了他们这个小队是如何发现这个尸体的。这间屋子在之前的大搜查里早已经被搜索过好几次，但这间密室从未被曝光。直到今天——准确的说是昨天，此时已经过了午夜——胡安发现了一点异常，一只游隼在房子上的天空盘桓不去。 这种生物在遥远的北方生活，每年冬天都会飞往巨龙海岸过冬，春天再返回。苏萨尔是它们的跨越大海前的最后一站，每年深秋时节，偶尔听到一声声悠长的叫声，人们抬起头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隼群划过天空。因为它们与总是立在丰收女神肩上的那只神圣隼类拥有相似的外形，整个地区的居民都很喜欢这种鸟儿，很少会有人会想到去伤害它们。 斯塔比试着去摸它的翅膀，它抗议似的叫了一声，嗓音尖锐。骑士安抚的摸着它的翼，它似乎与人类相熟，在温柔的抚摸下渐渐不再反抗，骑士慢慢的掀开了它的翅膀，下面有一道快要好了的箭伤。这只孤单的灰背游隼可能是在去年秋天的时候掉了队，被爱鸟人精心呵护度过了严冬。但他的主人最近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它在春天到来之前重新飞回了天空。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这片区域都有吸引这生物的东西，让它在此徘徊不去。这种生物吃田鼠、黄鼠、昆虫、蜥蜴，以及各种小型的雀类。在外表看来与野鹰没什么很大的不同，但是很少有普通人知道它们的近亲，那种同样生活在田野间的野鹰不同，它们广阔的食谱当中还有一种特别的食物。连魔法生物图鉴都特意为这个非魔法生物提了一句——嗜好恶物。天生就具有识别那些尚未长成的恶物的能力。或许在它们那锐利的双目之中，无论多么强大而邪恶的生物和瑟瑟发抖的田鼠一样最终难逃它们的利爪。 但毕竟，为人类熟知的大部分邪恶生物即使是在襁褓中，也已经张开了邪恶的眼睛，所以它们的这项能力并不为大部分人所知。这里本来也不是罗伯特小队负责的区域，但是胡安听到了那熟悉的叫声，停下了脚步抬头在天空仔细分辨着一只模糊的熟悉身影后，立刻将这件屋子围了起来，又叫来了罗伯特。仔细搜索之后，他们发现了那间密室，和里面的尸体。从外表来看，至少死了一个月，罗伯特果断下令所有人死守原地，自己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前去报告。 “死者生前是做什么的？”斯塔比问道。 “刚刚查到他是一个商人，靠在各海岸之间来往贩卖象牙饰品为生。”梅特涅，罗伯特的副队长回答道。 “他的家人呢？”大骑士问道。 “没有家人，他是独居，有两个仆人定期为他打扫卫生，我们怀疑这两个仆人很有可能在第一批发病而死的人当中。” “他的邻居呢？” “大人，都死光了。” “去把城防……”斯塔比顿了顿，改口说道：“不，去把收尸人的头领叫过来。” 一名队员领命而去，没一会，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虽然成天和尸体打交道，但是他的身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难以忍受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木炭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是也不难闻。他朝着房间内的骑士们行了一礼。据说，干这一行的人大多是那位收割血rou的死神的信徒，奇特的契约维系他们的生命，不然难以想象成天接触疫源的他们大多毫发无伤的活到今天。 “大人，您找我。”来者礼节周全，但语气平淡。 “你知道这件屋子的主人什么时候死的吗？”斯塔比直截了当的问道。 收尸人四下里扫了一眼，内间地上明显的一个黑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回答道：“这一片区域不是最早出现瘟疫的，不过这里的人后来倒是死的很快，最后一个死者是我亲自抬出来的。至于这个房子的主人，他每年冬天都会出门办货，我们还以为他逃过了这场浩劫。” 很显然，他没有。 这时候，牧师从下面爬了上来，他一只手扶着梯子，一只手里握着一只碗。灰色的游隼立刻发出了尖锐、恐怖的叫声，刺破了黑夜，直插云霄，它急于从胡安的掌握中向前扑去。 灰衣的收尸人看着牧师小心翼翼盛放在琥珀色碗里的东西，皱起了眉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恶心的蠕动的一团团东西上面，离开了本体，流光溢彩的卵与环境更显得格格不入。 胡安收回手臂把鸟儿再次罩进罩子里，带到了外面。 “按照马格伦牧师的游记里面记载，碗里的这点东西就是腐烂蠕虫的卵，只有那些最厉害的古代瘟疫法师的战争中才会出现这种东西。有句古老的谚语，普通的瘟疫法师是播种人，到处散播瘟疫；一流的瘟疫法师则是农民，在一个地方种植瘟腐藤；而超一流的法师是牧羊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腐烂蠕虫。但是这种邪物据说近代已经灭绝了，没人想过它们还活着。”他继续说道：“想要把一只卵培育成一只腐烂蠕虫，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必须先在血rou祭品上播下种子。慢慢等他成长，还要环境中有足够的能量。这个种子在这里闷不作的长了差不多一个月，除掉刚刚开始的半个月，外面的瘟疫也应该酝酿了足有半个月。” “酝酿？如果这种肆掠一个城市，造成数万人死亡的瘟疫只是酝酿，那酝酿之后的爆发又将是何等的惨剧？”琳德想到。果然，牧师继续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抛掷着炸弹：“按照这个东西现在的颜色和形态推测，过了今晚，明天太阳一升起，这个东西就会发育成成熟态。” “要不我们现在就弄碎它？”帕比急着说道。 牧师瞪了他一眼，急忙把碗收到了自己身后，又加了一个保护的神光：“你以为这真的是葡萄吗？我敢打赌要是弄碎了它，我们都走不出这间屋子。” 没有理会呐呐的帕比，大骑士追问到：“成熟态是怎么样” 牧师摇了摇头，回答道：“到目前为止没有活下来的人留下记录……” 大骑士问道：“如何阻止它？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牧师抓狂的说道：“我不知道，我需要找到那本该死的典籍！扎维凯那个畜生因为书上的裸女把书从神殿里借回去。而他昨晚已经逃跑了！跟着我们那位国王可耻的逃了！” 无暇介意牧师对国王陛下的不敬言辞，大骑士立刻考虑怎么联络到这位扎维凯牧师，他是国王旁边的红人潘恩牧师的属下，而潘恩从来都不是他们紫龙骑士团的朋友。 “对了！送我去巴哈姆特神庙，巴哈姆特神庙的伊思达尔牧师那也有这么一本！我知道他有！”在这危机关头，牧师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在那位牧师那里做客的时候的确见过他的书架上放着这么一本书，当时他还暗自想连伊思达尔这样人，不，半龙人也不能免俗。 就在他要急冲冲的冲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口了：“我见过这个东西。”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全都在一直等在一旁的收尸人的脸上。 牧师疑问道：“腐烂蠕虫的卵非常敏感，任何打扰，甚至是提前暴露在日光之下都会令它意外夭折，你是在尸体上看到的吗？” “不是，是盘绕在它身上这种丝一样的东西，我看到沾在什么地方……”他突然住口不言，像是忘掉了什么。其他人立刻想到一个问题，这位收尸人并没有走进那间屋子，他是怎么知道那种丝的？但牧师已经激动的开口了：“对，是丝！卵的左右盘绕着像丝一样的东西，记载上就是这么说的！马格伦牧师当时也看到了。但是牧师身负神恩，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这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牧师的质疑，收尸人反而闭口不言。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所有人都有些着急了。然而，斯塔比却在耐性的等待着他开口。收尸人皱紧眉头，一只手指按住眉际，手掌笼罩住眼睛，似乎是要将眼前的这个世界的表象摒弃在头脑之外，好唤回存在与纷杂之中的记忆。 在哪里？在哪里？ 旁人屏住呼吸，似乎能读出他是何等专注的在脑海中搜索着。 琳德总觉得他的动作似曾相识。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未曾注意就几乎已经忘却的片段。 “这里！”他突然脱口而出！几乎将别人吓了一跳。当记忆的第一扇窗打开之后，剩下的大门也次第向它的主人敞开了。 “地图。”收尸人命令道。 他身边的罗伯特立刻递上了地图。 收尸人在桌子上摊开了地图，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的思索着，仿佛是猎狗在在一举捉住洞xue里野兔前对自己策略的最后一次监视。少顷，他拿起羽毛笔，在地图上稳稳当当的勾勒出几个圆圈。第一个红圈就在这里，第二个红圈的位置在城市的南面，第三个在东面，第四个位置靠近坟场，第五个位置大家都很熟悉，一个血色的圈将三王子府给圈了出来。几笔连成了一个歪曲丑陋的不规则图形。这个图形有什么意思吗？收尸人画完之后反而疑惑了，他歪着头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大骑士皱眉思索着，其他人也凑近了好看着地图上这几个点。在此期间，有好几位骑士被什么力量强迫似得不断看向窗外，当他们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之后，外面那nongnong的黑暗，居然成了他们的保护色，把他们从明天这个审判日下给保护了下来。而现在这层保护，正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将他们暴露在命运之下。 啊，还在等待什么呢？ “不，还有这里。”从收尸人点下第一个圈的时候，琳德已经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空气像被什么点燃，迫的她无法呼吸。这时的她像是着了魔一般，她的手在地图上缓缓移动。随着她手指的移动，一个六芒星赫然成型。转瞬即逝的光芒将每个人的面孔照的煞白。然后——琳德猛地缩回了手，仿佛地图将她的手给烫伤了一样。她不可置信的和罗伯特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疑惑和许多情绪。而斯塔比死死的盯着她，仿佛是不认识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下属，琳德感觉到上司的目光仿佛是穿透她的躯壳看着她灵魂之下藏着的什么。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斯塔比的目光扫过两位下属，已经做出了决断。 只听他面对众人，果断的一一分派任务：“罗伯特，琳德，带着你们的小队继续调查。歌本里瑟斯，拿我的信令，通报附近的紫龙第三兵团，让巴佐斯立即调集人手支援你们。”他示意他的副手：“安瑟林，去找巴哈姆特神庙的伊思达尔牧师，请他立刻来指挥所。其他人，跟着牧师和我，把这东西护送回去。” 牧师早已等的心焦，听到命令，立刻将碗紧紧的护在怀里，冲向门口跳上了马匹。骑士们急忙将他护卫在中心，斯塔比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这座阴森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