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术士玛塔在线阅读 - 齐头并进的第三十一章

齐头并进的第三十一章

    “她怎么样了?”库鲁小声问道。此刻太阳正上升到天空的最顶端。

    牧师摇了摇头:“很不好。我每隔一刻钟就要给她治疗一次。”虽然床上的人早已经不清醒,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最多还能坚持到今天的午夜。”

    她的乳母看着在床上呓语的薇薇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带上了兜帽顺着侧门走了出去。除了薇薇安和她,还有牧师,这座宅邸早已走的干干净净。她离开的时候安安静静,无人察觉。走完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库鲁在一座神庙面前停住,走了进去。她在唯一的神坛前跪下,将额头匍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开始祈祷,就像这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每夜里在自己房间里做的那样祈祷,“女神啊,我至高的女神!这是你仆人的祷告。我请求您将薇薇安小姐的病痛转移到我的身上,让她免与过早的死亡。她未来应该嫁给未来的国王,成为皇后,她的人生不应该在这里结束。可敬可畏的女神啊!请你免除薇薇安的苦难,为此您的一切惩罚我都甘心承受。”她闭上眼睛,叩首了三次,默念了三次她生命的主宰的名字,才重新站了起来。

    法师艾独自站在雨丝中打量着他的目的地。

    这座神殿孤零零的呆在城市的角落处,仿佛自暴自弃不愿意为世人所知。

    塔洛娜的神殿在他的家乡随处可见,瘟疫法师往往与这位残忍的女神比邻而居。在故土,她的神殿门口总是堆满了黑色的奉献。但是,在这里——在这片富饶、不曾饱经蹂躏的土地上,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神殿存在也显得不同寻常。

    前门已经被封上了,当他站在神殿的侧门口时,一位低着头的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与他擦肩而过,她的脚步轻盈,但黑色的头纱下隐约露出的是一张长满皱纹的脸。

    他一步跨进了门内。

    神殿里很黑。半只蜡烛放在地上,尚未熄灭,这火光是这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源。这是一见很小的神殿。一眼就可以望尽全部的陈设。没有牧师,没有辅祭,神殿内部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椅子横七竖八的矗立在空荡荡的祭坛面前。满心愤恨的人们已经造访过这里,并且摧毁了他们憎恶的一切。满地狼藉。乔信步向前走去。在殿堂的最里面,那位流泪女神神像只剩下了半边,原本是她洁白肩膀的石头乱七八糟的的堆在她的足下,像是老妇人堆在脚边的臃肿的裹脚布。

    整个屋子里,唯有讲台前的方寸之地——牧师的宣讲之地,干干净净。洁净的像是独立于神殿之外一样。地上还残留着前一位拜访者留下的湿漉漉的足迹,像一朵朵百合花绽放在狼藉之中。

    整个空间中散发着熟悉的、让人怀恋的气息。在他的记忆中,这种气味总是与恐惧与拜服联系在一起。很少人知道,塔洛娜其实是一位热爱整洁的女士。她的神殿总是一尘不染,即使是在荒野中土著的小小神阁,也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破败的环境给熟悉的味道增添了陌生感。这种感觉和外面若隐若现的陌生气味一样——就像男人初次发现他多年的情妇撒上他认为她从来不用的香水一样,艾终于发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这位熟悉的女士。

    站在座椅之间,他原地转了一圈,环顾着周围。

    摇曳的烛光投在他的身上、脸上。残像用她剩下的半只眼睛注视着这唯一的访客,阴影遮蔽了她似笑非笑的唇角。

    中午时分,城市西边发生了sao乱,从西大门附近的几个街区蔓延开来,很快发展成了破门而入、纵火、杀人以及暴动。城市卫队开始介入。

    在整个城市最安静的角落,无人光顾的遗忘之地,最早运来的尸体有幸埋在了土中。最近运来的则挤挤挨挨的堆叠在一起。这里一直非常安静。两点的时候,除了定时造访的收尸人,这里意外的迎来了新的客人。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从泥土里钻了出来,向四面八方那些灰色的小山涌去。它们并不急于吞噬,而是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一层又一层。这奇怪的构造物遮蔽了大地和阳光,瘟腐藤颤抖的紫色嫩芽从甲虫之下长了出来,瑟缩的探出了第一根枝干,向附近的营养物伸出了拥抱。

    下午三点,法师艾在一处荒废的住宅内用一把银质的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他腐蚀性的青色血液淋到土地上,亲眼看着一滴滴血珠在落地的一刻化为长着坚硬甲壳的黑色昆虫,它们四散分开,有些在原地转来转去,有些没头没脑的钻进的土壤中,还有一些往城市的各个方向爬去。

    在遥远的大海的深处,从未有人光顾的小岛上,潮水退去,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海床,以及贝壳、叶片宽大的植物与从未暴露在世人目光之下的奇特生物。安静持续了一会,片刻之后,从沙滩的坑洞里上涌来成群的寄居蟹,占领了这片暴露的土地。

    傍晚时分,牧师伊恩.萨根站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内,从窗户远眺整个城市。雨已经停了,但没有夕阳。落日消失在云后,只从一条窄缝中撒下淡金色的光芒,将云彩映的绯红。柔和的大理石建筑群默默不语,伫立在不远处。黑色的鸦群不时从四面八方面振翅飞起。它们和西面的黑色烟雾一起,久久的盘旋在城市上空。他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期紧张而僵硬的背部,握着毛巾,斜靠在窗台上。一面盼望着太阳能从云层中露露面,一面心里居然涌起了奇怪的念头,不知道这个城市还有多少人向他一样看着天际的方向,祈祷太阳停下脚步。五分钟之前,他用掉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怯病术。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盯着那片窄缝,等待着光线渐渐暗淡下去。

    十分钟——或许是很久——太阳落下山了,它始终没有露面,最后还一并带走了余晖,云层的间隙已经看不见光芒了。

    当天际最后一丝绯红变成了深沉的宝蓝色时,伊恩站在窗台上,放下手中的毛巾,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了内心最深处的希望,只感到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他的身后,躺在床上的女人的胸口一起一伏,发出微弱的呼吸。

    度过了繁忙又沉重的一整天,哈里斯几乎是在午夜前夕才回去。他并不在神殿过夜,虽然现在费林的府邸毁了一半。但是,他依然住在那里,因为玛塔尚未离开。在错过前夜那样战斗的一夜之后,他已经明白,像任何人一样,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彼此,任何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离开神殿后,哈里斯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这条小道非常偏僻,对常人来说伸手不见五指。今夜星辰暗淡,紫色的天空笼罩着一片低沉的云雨。寒风料峭,哈里斯不由加快了脚步。

    狭窄的小巷,迎面走来一位夜行人。同样的斗篷,同样的兜帽将脑袋包的严严实实。对方似乎也忙着赶路,径直朝着前方走来。

    哈里斯往一侧让了让,给这位夜归人让出一半巷子来。

    在相互交错的瞬间,从兜帽的下方投来包含冷意的一瞥。

    敌意与憎恶。

    被割裂的空气几乎是和对方的剑锋同一时间劈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