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的第二十章

    牧师格里高里目送霍尔匆匆的离开神殿。

    他心中期望这位代理团长能够不要让他失望。如果这样的警告尚且无法让科米尔的统治者们清醒过来，那么这个国家是真的危险了。

    正当他准备返回内殿的时候，他看见一位女骑士牵着一位小女孩走进了神殿。骑士是典型的紫龙骑士团的装扮，他知道从今天开始紫龙骑士团就已经进驻了这片区域，帮助维持秩序，帮忙运送病人。他们大部分是圣骑士，比起满怀厌恶、恐惧的城市卫队更尽职尽责。女骑士领着的那位小女孩，瘦瘦小小，眼神木然。这段时间，这样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在贫民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格里高里走上前。

    “她病了？”

    女骑士代为回答道：“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我想请牧师看看她有没有问题。”

    格里高里给她认真检查了一番。柔和的圣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女孩带来了一丝生气。

    “很幸运，她没问题。”格里高里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眼前所见的都是死亡，虽然只是一个未感染的病人也让他感到宽慰。

    “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么？”格里高里附身向着那个孩子问道。

    小女孩表情木然。牵着她的琳德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我们问过左右的邻居，她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把神殿的右侧暂时性的改成了一个收容所。她可以住那里。会有吃的，有地方睡觉。但是也就这么多了。这些天，这样的孩子太多了，神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格里高里说道。

    “太感谢你们的帮忙了，牧师。你们救了太多人了。如果不是你们的话，现在情势不知道会坏到什么地步。

    “这没什么。”格里高里淡淡的回答道，然后朝着门口喊了一声，“瑞格。”

    立刻，那个站在门口指挥的男孩立刻走了进来。

    牧师吩咐了他把她领到收容所去，就转身走回了内殿。

    “来吧。”瑞格领着这个新加入的成员。

    然而，女孩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无动于衷。

    琳德见状蹲下身子，抚摸她的头发，鼓励的注视着她，最后柔声说道：“去吧，孩子。跟着这个哥哥去吧。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那个女孩似乎终于对外界有所反应。她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拉住了琳德的手，在琳德的手心松开了自己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

    然后，她跟着瑞格走了。

    琳德惊讶的松开了手掌心，发现上面赫然躺着一枚巨大的蛛卵。

    霍尔赶到帕纳多王子的府上的时候，王子正在召开会议。他的身后站着侍从官，面前坐着这个城市的几位关键性人物。霍尔示意走上前来的仆人无需通报，而是等在那里。他看着王子继续有条不紊的分派着任务，让人掩埋尸体，调派牧师，封锁道路，维持秩序。过了一小会，在下一波人走进这个房间之前，王子满满的日程安排终于出现了一个空隙，侍从急忙递上一杯水。从早晨一睁开眼睛开始，这还是帕纳多第一次有时间喘息一下。

    当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帕纳多和首席法师奥瓦里斯的时候，霍尔讲清楚了他刚刚听说的消息。

    “和谷地的瘟疫一模一样？他是这么说的？”帕纳多王子惊讶的说。

    “是的。”

    帕纳多和奥瓦里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种眼神霍尔见过太多次了，那意味着一个秘密。

    “你们早就知道？”奥尔问道。

    帕纳多皱起了眉头，先是吩咐自己的侍从官让下一波人稍等，然后三言两语向代理团长解释这位黑暗精灵是怎么在这个城市停留下来，以及他们陷入了什么样的两难处境当中。

    当霍尔听完来龙去脉之后，他同样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巴里昂和费林也被牵涉到里面。

    “一个被地下世界遗弃的卓尔，先是借居在一个地表城市，然后在我们的眼皮下面散播瘟疫？”帕纳多并没有马上接受玛塔就是幕后使者的论断。

    “目前看来，在苏萨尔散播瘟疫对她并无好处。当初在谷地留下瘟疫是八只脚的那位女神的意思。如今玛塔已经背弃了那位女士，她还会按照这个剧本来走么？”奥瓦里斯就事论事的说：“她的神明不可能因为这点补偿就原谅她曾经的背叛。”

    帕纳多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费林府上的这批守卫是陛下亲自安排的。这两个月，她几乎是生活在我们的眼皮下面，派去监视的人没有发现任何迹象，显示她和这场瘟疫有什么关系。”

    “或许她本性邪恶，你永远也不知道黑暗精灵有多少邪恶的手段。”霍尔提醒道：“如果她就是散布瘟疫的人的话，我们现在对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放纵，都是对民众的屠杀。”

    “没错，这是在她没有掌握那颗宝石的情况下。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她就是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我们投鼠忌器，不能轻易使用武力。”首席法师建议道。

    霍尔说道：“瘟疫在扩散，再过几天，我们讨论的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霍尔和首席法师的讨论中，帕纳多一直保持着沉默：那个黑暗精灵是巴里昂带回来的，她能待在这里有很大原因是巴里昂的背书。质疑她即是质疑巴里昂的信誉。事情牵涉到他和国王现任妻子的弟弟，都将变得复杂。

    然而，这毕竟是关系到整个城市的瘟疫。帕纳多最终决定道：“暂时不要限制她的行动，加强守卫，围住费林的府邸。我要城内最好的法师，确保盯紧她的一举一动。这一次，我要知道费林府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如果她试图离开的话——让她明白这是一个国家的意志。苏萨尔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叹了一口气：“如果她真的是幕后使者的话，我们也得做好一战的准备。”

    “再和我说说谷地的瘟疫吧。”王子最后提议到：“我想知道关于那次瘟疫的全部细节。”

    当霍尔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奥瓦里斯说道：“你知道这段时间在苏萨尔发生的一切让我想起了什么？”

    “灾难？”

    “一场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战争。那时候，死灵法师又一次和生者争夺地盘。他们施法的瘟疫法术反复的摧残着维洪海岸，最后把一片沃土变成无人之地。王子殿下，我想说的是，这一次可不像是普通的瘟疫。苏萨尔是个大城市，整个城市至少有两百个会治疗术的牧师。但是，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城市，病人们刚刚治好又病倒了下去，什么样的瘟疫能与四百位牧师拉锯？我想，我们的城市之中必然有一个瘟疫的源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源头。否则，难说琼达斯的悲剧不会在今天重演。”

    “是啊，恐怕父亲也不会坐视这一切的发生。”帕纳多感慨道。

    瘟疫如同挥之不去的雾霾，飘散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整个城市在戒严，除了神职人员和可以维持秩序的骑士们，无论是病患还是健康人都严禁随意走动。在牧师的祈祷声中，不断有尸体被运到街角，由蒙着黑布的人将他们运往郊区掩埋。人们开始试图逃离这座城市。街道上再也不复过去繁荣的景象。唯一欣欣向荣的地方是神殿的所在，由于帕纳多的努力，这些神殿还没有放弃，依然在救治病人。每座神殿的门口都排着长龙。

    只除了一座神殿。它规模很小，坐落在城市角落，只有它依然保持着往日的安静。人们经过它的门口，恐惧的加快脚步。瘟疫与饥饿女神塔洛娜的眼泪在神殿顶上闪闪发光。

    虽然王子做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依然没有阻止瘟疫前进的步伐，它还是扩散到了整个城市。戏剧性的是，第一个死亡的贵族是国王的卫队队长。他一直精力很好，早餐的时候还吃了三人份的烤rou，中午就出现了高烧。牧师立刻赶去了，治疗了他然后亲自守着他入睡。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劳累的牧师在下午打了个盹。傍晚时分，牧师醒了过来，那时候，卫队长已经死了。

    虽然牧师再三保证王室是绝对安全的，但是这项悲惨的死亡还是给欧拜斯齐耳王室敲响了警钟。琼达斯帝国的王室就是在一场瘟疫中死的干干净净，这才有了后来欧拜斯齐耳王室登上王位的机会。对于王室和贵族来说，切实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死亡更让他们胆战心惊。

    早晨的时候，琳德一群人赶往贫民区，前往这个黑旗飘扬的地方。中午的时候，霍尔从贫民区走了出来，为帕纳斯王子带去一个宝贵的消息。下午的时候，费林王子的府上的守卫多了一倍，大部分是紫龙骑士团的精锐骑士。傍晚的时候，价格昂贵的传送门的魔光不停闪亮上。当天色全黑的时候，琳德这个小队终于返回了营地，全部人都非常疲倦。他们大部分还很年轻，这是他们第一天直面大规模的死亡，贫民区发生的一切冲击着这些新人的心灵。纵然rou体已经很疲倦了，但精神却无法入睡。在幽暗的光线下，琳德盯着桌子上那枚蛛卵。它像一枚小号的鸡蛋，在灯光下白的诡异，却不让人联想起邪恶。的确，她已经请牧师看过，确认它和正在发生的死亡无关。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随着夜幕的加深，营地所有的灯光终于都灭了。在贫民窟的深处，劳累了一天神殿的牧师也终于陆陆续续陷入了沉睡。格里高里带上兜帽静悄悄的走出了神殿的后门，路上不断碰到巡逻队员，他们尊敬的朝着这位牧师打招呼。即使是在戒严，以牧师的身份，他可以去贫民窟的任何地方。

    在快要靠近贫民区和象牙大道分界线的时候，格里高里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打量着面前的一栋房子。门口插着黑旗，房间的门大敞着，显然原本的住户都已经死于瘟疫。在仔细确认没有尾随者之后，格里高里走了屋子。五分钟之后，从窗户里飞出了一只乌鸦，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