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术士玛塔在线阅读 - 第五十四章 梦魇

第五十四章 梦魇

    夜晚,在摇曳的烛光下,玛塔翻看着手中的日记。这就是半耳想让他看的东西。

    出乎她的意料,这份日记来自前任武技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前任武技长的死是联系她和半耳最主要的理由。

    但是人都已经死了,这个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她有些不解,但是还是耐着性子慢慢看着。

    令人惊讶的是耶伦,她终于想起来前任武技长的名字叫耶伦,竟然掌握了书写的技巧,这一般是祭司才能掌握的。不过想想任何行业的佼佼者都不可能是白痴,她也可以理解他的博学多才。

    她坐在桌前,一只手握着日记,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上,从头开始浏览。

    武技长日记的风格和他本人倒是极其类似,简洁,概括。仿佛在记载日记的人之后还有一位洞若观火的旁观者,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记载着在这具身体上发生的一切。日记内容上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每一桩记载见证着耶伦如何从一个无名之辈成为了男性中的顶尖人物,夹杂着与各个执政家族、蜘蛛学院之间的阴谋与秘密。

    这些内容看的玛塔只想打盹,视线模糊。直到现在,她没有看到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弄清楚半耳把这份日记给他的目的所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记越来越短,直到她看到了这里。

    “里斯历8765年,今天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我有一个血亲的儿子。我是在在戴尔文长女的房间里遇到的他,他没有认出我,但是我看到了他背上的唯一的印记。当晚,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原来他一直在巡逻队里服役,在我手下。”

    “我唯一的血亲,我亲手把他加入了死亡的名单,差点让他死于莎尔蒂恩的策划。而我那时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两段话马上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又重新把这段话浏览了几次。这段话太简洁,太平实。很难通过这些去揣摩记录这段话的人的心情和想法。

    匆匆往后面看去,她失望的发现关于戴尔文家族,关于莎尔蒂恩,关于他的儿子都没有其他任何提起的地方。耶伦突兀的提起这个,又突兀的终止了。

    她阖上书,闭上了眼睛暗自思索。戴尔文的长女无疑指的是莎尔蒂恩。他的儿子,在戴尔文家族又在巡逻队里的男性战士不多。

    而唯一可能出现在莎尔蒂恩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那段时间阿索文在讨好主母之外也抱住了她的大腿。那么,日记中的’策划’就呼之欲出了。

    在毕业前夕,玛塔和阿索文同时遇袭击。那时候正是里斯历8765年。这段往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她发现了自己的奥术天赋,渐渐飞黄腾达。也让她亲手杀死了希尔维斯、莎尔蒂恩。更间接让她决定除掉奥西莉亚。但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如今看来如同发生在上个世纪,在记忆中渐渐搁置。

    当往事对她已经不在重要的时候,突然以这种状态再次被掀开了。

    半耳为什么要给她这个?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思索了半响,她笑了。

    原来半耳是想说阿索文!斩草除根。

    她叫来了新任贴身侍女:“阿索文现在在巡逻队的职位是什么?”

    “大人,是第四队的副队长。”

    她又问道:“阿索文的母亲是谁?”

    侍女去查了查,然后回来禀告道:“她的母亲是个平民。是很多年轻我们家族战争中的战利品。她当年和阿索文一起被俘虏到了戴尔文。现在她已经死去了。”

    武技长现在和戴尔文是合作关系,他不适合亲手杀死一个盟友安插过来的人,但是如果这道命令出自玛塔本人,则毫无问题。不过,玛塔却并不准备如他的意愿。在她看来,阿索文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属于谁。能够摧毁你的人,才是真正掌握你的人。而现在,能够摧毁他的是戴尔文家族。即使阿索文意识到他的身世,玛塔也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理性的选择。毕竟,这里是撒伦多,充满着背叛与野心的世界。如果阿索文不曾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就不会活到今天。

    武技长太谨慎了。

    侍女还垂首站在一边,等待着她的吩咐。

    她想了想,说道:“转告武技长,告诉他我知道了。让他尽可放心。”

    又想起了什么,她又吩咐道:“那个俘虏——费林王子,先关在地牢里面。献祭日还缺一个重要的祭品,别让他死了。”原本她是准备把这位王子用于和艾琳娜·肯文的赌注上。现在既然肯文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赌局,王子自然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场。

    侍女应声退下了。

    玛塔再次阖上眼睛,准备打个盹。

    在梦中她又回到了海狼号上。那是一个星月暗淡的晚上,这艘船在坠星海的波涛中飘浮着。海上正下着大雨,天地间的一切都蒙上了雨雾。一只巨大的龙虾趴在船舵上,它两根懒洋洋的触须垂在甲板上,那双无光泽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奇怪的是它的腹部,那本该是一条条游泳足的地方顺序排列着一只只完整的、普通大小的龙虾。在这个生物身上,她竟然看出了懒散和威严。或许这是只龙虾之神。

    她很奇怪自己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视角突然一变,落到了浸满水的甲板上。甲板上放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在风雨和波涛中晃来晃去,竟然没有飞到任何一个方向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有四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在玩一场游戏。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三个人都是这艘船的船员。坐在他对面的是船长。他非常消瘦,身材细长,叼了一只烟斗,一直在砸吧着吐不出来烟雾的潮湿烟草。

    大副坐在她的右手旁,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青灰色的脸,看起来似乎患有一种慢性疾病。

    还有一位领航员,裹着头巾,半张脸都躲在头巾下面。只露出两只恐慌的眼睛。他似乎非常害怕,害怕船长、害怕大副、害怕玛塔、甚至害怕那只龙虾。最让他害怕的应该是海洋,每一次船身随着波涛摇晃,都让他惊恐的扒住桌子,努力把自己挤进不存在的角落里。

    整艘船上只有她们这四个人,在雨水中,所有的人湿漉漉的。玛塔感到黏嗒嗒的衣服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不知道其他人感觉如何,不过看来好像只有她自己在意这个细节,所以她决定静观其变。

    就在玛塔还在研究周围环境的时候,那位大副将骰子交给她。用眼神催促她快掷骰子。

    玛塔接过了那只二十面骰,在她的手指与鱼骨接触的那一秒,她一下子懂了她们在进行的是什么游戏。这是从遥远海盗群岛上流传出来的赌博。在游戏的必然性中人为增添了偶然性。每一个人的输赢不是由赌徒本人决定,而是以上一位掷骰子的赌徒所掷的大小所决定。

    跟着新的念头一闪,原来龙虾就是他们这场赌局的见证人。他们邀请了这片海域至高的龙虾神来监督、见证他们。

    她随手一扔。筛子在桌子上滴溜溜的旋转着。四双眼睛跟着它旋转。它最后停在了5。

    大副一言不发的从赌桌上站了起来,提着船上的缆绳向龙虾之神走去。

    她疑惑的看向领航员,领航员根本无暇注意到她。仿佛获救了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

    船长裂开嘴巴,亲自给她解惑。5是一个质数,凡是投掷了质数的人,都能够支配逆时针下一位的命运。而所有数字当中偶数是最卑劣的,凡是投掷了偶数的人,都会被逆时针上一位的命运所支配。至于其他数字,它们不太重要,也没什么价值,因此按照大小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在刚才,大副继承了玛塔最小的命运。

    赌局仍然在继续,雨下的更大了。

    接着,领航员被船长支配了。他咕哝着表示抗拒,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哀嚎。甚至从甲板上弹跳着来反抗这继承来命运。但是船长扭住他的腮,将他推开了赌桌。龙虾之神用钳子将他拖向了自己。

    现在,赌桌上只剩下两个人了。

    船长嘿嘿的盯着她,露出愚顽不堪的笑容。

    她开始厌烦,开始讨厌这大雨,讨厌这在风雨中摇来摇去的桌子。更厌烦这看不出意义的赌博。

    但是,为了完成必然的结局,她还是接过骰子。这一场,她先掷,她随手掷出一个偶然的数字——1点。这是最小的点数。继承率和偶然性决定了船长被龙虾之神吞吃的命运。

    船长不慌不忙的接过骰子,用沾着粘液的嘴巴亲了亲骰子,掷出了一个1/2。他嘿嘿一笑,古怪的咕哝着:“二分之一。二分之一是创世的数字。宇宙之间最伟大的数字。”

    玛塔握着筛子盯着船长的眼睛,那是双惨白的眼睛,从眼眶里突了出来。

    她一把掀翻了桌子。

    “嘿,该死的,骰子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二分之一!”她大叫道:“而且,你不过是一条金枪鱼!”

    随着她的宣布,桌子噼里啪啦的炸裂了开来,大雨向她们聚拢了过来。眼前一片白茫茫。原本安静的趴在船头的龙虾之神猛的张开了嘴巴,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把她还有金枪鱼船长一口吞进了腹中。

    吞咽的声音惊醒了她,让她发现自己趴桌子前,原来刚刚只是睡着了做了一场梦。

    她吹熄了阅读用的蜡烛,准备入寝。

    突然她发现一桩奇怪的事情,从她刚刚经过的位置刚好能透过阳台看到时柱的光芒。往常这种午夜通常是淡粉色。刚刚那一瞥却没有看见任何光亮。

    难道石柱熄灭了?

    她又走上露台仔细看去,城市中心,时柱的位置现在一片黯淡。

    她心中一跳,扬声召唤自己的贴身侍女,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她疑惑的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却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搜遍了整个家族高塔,所有东西都在,只有居住在其中的居民们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