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子解梦
东汉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吴郡。 孙权大叫一声,忽然挺身坐了起来。 身旁的夫人谢氏被他这一声吓醒,急忙翻身起来,双手扶住他:“仲谋,怎么了?” 孙权擦擦额头的冷汗,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仍然睡在官邸寝室的那具黄铜大床上。 他咽了口唾沫,摸摸自己的髯须,捋去上面细小的水滴,看夫人一眼,低声道:“你且退到侧室去睡吧,我有军务料理。” 谢氏不敢多问,收拾一下,匆匆起身退入后室。 宫外一阵脚步声,闻声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武将,乃是讨逆司马周泰,他身后跟着四名卫士。 “主公,何事召唤?” 周泰字幼平,是孙权最亲近的心腹将领。孙权一见是他,心更定了三分,摆了摆手,道:“没事,幼平,我适才偶做一梦,心中惊骇,故而失声。” 周泰见孙权神色怏怏,似乎十分不悦,想必此梦非吉。想了想,试探道:“吕征虏善解梦,不如请他来为主公一详?” 孙权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近卯时(清晨5、6点钟)。” “哦。”孙权笑了,“今日是霜降了。好罢,幼平,你去将子衡请来,另外,再令人请张公、东部也来。” 周泰一怔:“请二位张大人么?”心想:“这么早,不知道两位张老先生是否起床呢!” 孙权忽然打个哈欠,复又躺倒榻上,四肢大张,不多时鼾声已起。 江东有两位张姓元老,一位是张昭张子布,另一位是张纮张子纲,张公、东部是孙权尊敬二老的称呼。张昭年近半白,是前吴主孙策手下列第一位的重臣。在孙策遇刺而死,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张昭首先向孙权行主臣大礼,敦请他克继大位,稳定局势,在拥立新吴主中立下大功。孙权非常感激他,此后便一直叫张昭为张公。张纮则在去年被孙策派往许都献捷求封,被爱才的曹cao留在朝中,任职侍御史。直到今年五月,孙策遭刺,孙权成为新的吴主之后,曹cao欺其年幼,任命张纮为会稽东部都尉,令他返回东吴,觅机辅助孙权内附朝廷。张纮年纪比张昭还大数岁,性格沉着稳重,善于讽谏。孙权为人性格开放滑稽,一向讨厌礼法,但对张纮也不敢轻乎,敬称东部,与张昭类同。 周泰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下去,去请三位大人。自己也退出寝室,关闭宫门,守在门外。 一刻之后,外面脚步声起,一个三旬左右的青年武将匆匆而入。周泰一看,鹖尾大冠,绛红官服,腰系革带,饰以金玉,左腰上佩着一个虎头绶囊,正是征虏中郎将吕范。急忙施礼,低声道:“吕将军来得好快。” 吕范还未答话,宫内孙权已道:“是子衡么?进来吧。” 外面二人互看一眼,都很诧异。周泰拉开宫门,吕范走入室内,应道:“正是为臣。” 孙权躺在榻上,姿势未变,只把脸侧过来,示意吕范坐下,道:“昨夜梦恶,惊扰一宿,困乏不堪,且让我再睡一会儿,再请子衡为我解梦。”转过头又睡了。 吕范心下苦笑一声,这位主子,性子可真够怪诞的。 自讨虏将军孙坚开始,孙家军已历三代。吕范年纪虽少,却是最早追随孙策江东起兵的心腹大将,和周瑜、二张、朱治齐名,并为前吴主孙策五大谋主,地位在程普、黄盖、韩当等老辈宿将之上,深受信任。孙家江东兵中最骠悍善战的三千飞月军,就是他一手为孙策训练出来的。 今年四月,他率一军在外征讨,刚攻下鄱阳县,就听说了孙策死讯,他立刻率军赶回奔丧,帮助张昭、周瑜处理军政事务,平议朝野物非。孙权非常喜欢他,继位后便不再放他外任,把他留在吴郡,为自己组建亲军——解烦营。 吕范扫一眼卧睡的孙权,忽然想道:“这位新主,可也不是平凡之辈。决不会单单只为一梦。主公此时召见,必然有重大事件。不是西南,就是西北。”孙权自五月成为江东新主以来,安抚旧勋,提拔贤良,整顿军治,奖劝农耕,各项举措都是合拍符节,有条不紊,自张昭、周瑜以下文武重臣,无不心服。 想定了这一节,心中便不再躁急,低下头,忽然想起昔日主公孙策:“若是伯符此时召见自己,纵然三日未睡,也定会摆上棋盘,一边对弈,一边慢慢询问解烦营训练情况怎样,将校士气如何,弓弩可已够用,冬衣是否齐备等等一连串的问题。肯定不会像仲谋这样把臣属招了来,晾在一旁,自己继续呼呼大睡。” 吕范忽然笑了,孙策怎会把自己招进寝室来问对军政事务呢? 和伯符比起来,仲谋实在还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子啊! 然而…… 他奇怪地发现,把孙策和孙权比较半天,自己却不知道更喜欢谁一些。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响起周泰的声音:“张昭、张纮二位大人到。” 他声音特别洪亮恭敬,远非适才见到吕范时那种低声亲热的情景。 吕范一惊,猛地抬头,正在想是否提醒孙权一声,却见孙权忽然挺身而起,片刻之间,冠服已齐,端坐于大榻之上,面容肃整,庄重道:“有请张公、东部。” 吕范急忙也整冠理服,摸摸头上的鹖尾,拢拢腰间的绶囊。 孙权看看他,眨两下眼,给出一个滑稽表情。 吕范咧咧嘴,苦笑一下,心想:“怎么这俩老头子也来了?” 孙权看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急忙忍住,向门外看去。 室门大开,环珮琅响,周泰引着两位大人进来。 孙权急欠身站起,道:“张公、东部。” 那二位先生急忙施礼:“主公,急唤我等,不知有何重要军情?” 周泰给孙权披上一件纩袍,然后伺立在他身后。 孙权让从人给二位老先生看座,道:“昨夜我偶然做一噩梦,心中恐慌,不能安睡,特请张公、东部,还有子衡,一起来为我参详解惑。” 侍者献上茶汤****,各式点心。 二张互相看看,又瞟了吕范一眼。张昭冷冷哼了一声,厌恶地微微皱起眉头。张纮则取过一杯****,低头慢慢品啜。 吕范目不斜视,故作不知。 室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孙权心中全明白,这三个人有代沟。吕范是个美男子,人又年轻风liu,平素服饰居处,不免就有些豪华奢靡,素来严整的二张,自然讨厌这种人,不免要侧目而视了。 孙权比吕范更年轻,观念更开放,心里颇为吕范打抱不平,暗想:“你们是大儒,自律甚严,看不惯吕范的奢丽袴绮,倒也没什么。可是人家吕范勤事奉法,尽忠尽职,你们怎么不去看看?” 又停了一会儿,孙权见几人还是都沉默不语,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开口道:“三位贤卿,昨晚我刚睡着不久,就见有一赤龙蜿蜒而入,幻化人形,忽做人言,邀我去龙宫一游。我不及推辞,已被它夹挟而出,进入海底宫殿,那宫殿极其华丽,外饰金贝玉珠,内嵌象牙犀角。不久数名美女从后出来,弹琴献舞,令我意驰神迷,不思往返。正乐间,忽然一将闯进殿来,他面丑如熊,身高过丈,遍体金甲,手举长戟,大步向我走来。我见他来意不善,急忙起身闪避,那赤龙起身相斥,却被他一戟刺倒在地。我冲出殿去,眼前却有三道长长之急水扑面而来,正惊惶时,身后一声长笑,那将冲了上来,挥动长戟,将那三道水流混搅起来。那三道水随他戟势盘旋而舞,忽然便消逝不见,连那将也一起不见了。我四下寻找回家路径,发现自己身在田间荒地,身边没有一个人。此时对面忽然冒出一头凶猛的野牛,怒吼着冲了过来,一角……正顶在我的心口。”说到这里,他抚mo一下自己的前心,犹自有余悸未消的感觉。 三臣凝神细想,过了半晌,张纮道:“主公此梦十分奇特,纮愚钝,不知作何解。” 张昭也摇一摇头。 孙权去看吕范。 吕范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伏地称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梦大吉。” 孙权讶道:“哦?有何喜事,子衡快快解来!” 吕范道:“请主公赦臣死罪,方敢尽言。” 孙权道:“赦卿无罪。快起来讲话。” 吕范站起来,大声道:“龙者,天子象征也!赤龙者,我大汉高祖也!今主公受赤龙相邀同坐,主有天子之相。……” 刚说到这里,张昭已怒而站起,戟指吕范:“吕子衡,尔怎敢出此大逆之言?” 吕范横他一眼,道:“子布大人,我不过就梦而释,何罪之有?” 张纮急忙站起来,上来为二人解和:“一梦而已,二位不必争执。” 孙权对张昭如此发怒也不以为然,心想:“霜降之前,我君臣几人借个由头在内堂闲聊几句,不过想再加深加深彼此的感情,你又何必这么当真?要真的只为解梦,我要你们这俩老家伙来干嘛?”道:“是啊是啊,张公不必性急,且先听子衡说完。” 张昭须发皆张,怒道:“主公请恕老臣不能与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共座。”挣脱张纮的手,昂然下阶出室而去。孙权向周泰使个眼色,周泰急忙跟着出去,派遣卫士送张昭回去。 张纮心念闪动,暗暗一叹,复又坐下。吕范哼了一声,也自坐好,道:“主公,大水者,江也。那三道长长水流,臣揣摩良久,意似指庐江、江夏、江陵三郡。主公为三道大水围困,却得一熊将解围,亦为吉兆。昔周文王梦飞熊而得子牙,此兆当指我主将得良将之助,破此三郡。” 孙权微笑道:“果能如此,确是吉梦。” 吕范沉吟片刻,道:“至于那凶恶野牛,……当是提醒我主防备刘表反噬,中其jian计。” 张纮淡淡盯着吕范的嘴,心想:“这厮倒能言善道,且看主公如何说。” 孙权看张纮一眼,缓缓道:“东部以为子衡之说如何?” 张纮本来想等孙权说出看法,再相机劝谏,此刻见孙权已先问到自己,心中只略一犹豫,便不多想,毅然道:“昔破虏公功业未遂,便为黄祖所害。此非仅家仇,亦为国恨,西击刘表,破江夏,斩黄祖,纮愿随军出征。” 孙权心想:“你跟张昭也差不多。”知道他坚决同意攻击刘表一节,言外之意,对吕范所谓的“自己有天子之相”一节,恐怕就是坚决不同意了。正色道:“子衡所论赤龙之兆,只不过是我们几人私室内宅的笑谈罢了。” 张纮大喜,道:“当年破虏公为扶助汉室,率军北伐,数场剧战,破走董卓;讨逆公忠壮内发,收合离散,平定江外,建立大业。二公高名远播,功劳盖世,臣在朝堂,陛下及众臣也曾多称二公之勋。” 破虏公,便是孙坚,当年曾官拜破虏将军;讨逆公,则是指孙策,被汉献帝封为讨逆将军。 孙权听他提起父兄事迹,心中忽然一阵惘然,这半年多来,自己身处这险恶难测的局面,艰难经营,心力憔悴,实在是苦不堪言。多么希望父亲兄长再复活过来,能继续引导自己,做自己的主心骨啊!他默默念叨:“父亲啊,大哥啊,你们在天之灵可知,没了你们,我的日子是多么难过啊!现在文武不和,诸郡未稳,大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忧伤的情绪难以自抑,孙权碧目微阖,一时清泪犹如雨下,汩然不绝。他轻轻泣叹一声:“东部是真识我孙家门阀之风气的人啊!” 张纮是看着孙策、孙权成长起来的旧臣,见他如此伤心,想到他兄弟二人,都是年未及弱冠便不得不负起振兴门阀、光大孙氏的重任,不禁也老怀感伤起来,流泪不止。 吕范也被这悲戚的气氛感染,想到知人善任的孙策以青年有为之身,却意外中道崩殂,致令孙氏霸业成空,江东前途一片昏暗。苍天对江东何其不公啊!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轻轻捂住面目。 站在孙权身后的周泰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忽然大家都流起眼泪来,摇摇头,急忙命人取来热水白巾,请三人净面。 张、吕两人互相看看对方的泪脸,想起旧日和衷共济,一心辅佐孙策的情谊,忽然之间,彼此恶感大减,都觉心中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意,充盈胸际。 孙权抹去泪水,神色坚定起来,忽然问吕范:“那庐江李术,可愿归还叛将宋定?” 吕范道:“臣正要说此事,令使至今未回。” 孙权道:“使者出发有多少日子了?” 吕范道:“已整整四十七日。” 孙权哼了一声:“如此之久,便有两个庐江那么远,也该回来了罢?” 吕范道:“臣料他仍是以拖待变的想法,未必便还。” 孙权冷冷道:“我对他仁至义尽,他竟敢再次拒绝我的命令?” 吕范道:“李术不与吴郡沟交音信,已有半年之久。而他三拒主公之令,更是昭显此人实在是心怀异志,非同寻常。以臣之见,应当速速派遣大军征讨,以防不测之变。” 张纮皱起眉,道:“李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确实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吕范看看他,温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臣已作好一表,预备主公发送曹公之用,请主公明裁。” 孙权接过那表章,细看一遍,转手递给张纮,暗想:“子衡果然周密,早已猜到我的心意。” 四月,当孙策箭毒发作薨时,孙氏当时已掌了握会稽、吴郡、丹杨、豫章、庐陵、庐江六郡,东汉原本无庐陵一郡,孙策分豫章一半,设立此郡,故为六郡。孙权承兄基业,四方发书,各郡太守俱遵令返回吴郡奔丧,惟有庐江太守李术只派遣使者回吴吊唁。孙权以当时众心未服,强行忍耐,没有发作出来。两个月后,江东情况粗定,恰逢长沙太守张羡背叛刘表,遣使告急。孙权令李术配合庐陵太守孙辅攻击江夏,牵制荆州军的力量。结果孙权的手书李术接是接了,但却依然按兵不出,以致孙辅孤军不敢轻动。张羡不久后便听从桓阶的建议,转而向许昌称臣,江东不肯来援是重要原因之一。孙权自觉失信于人,更因丧失趁机夺取荆南四郡的良机,心中怒极,已有出兵消灭李术之意。八月初,飞月军上军司马宋定被部下告发贪污军饷,派人捕捉时,已乘间逃脱,亡命而去。上个月,中护军周瑜的细作发现宋定被李术收留,充任李的贴身卫士长,立即报告了孙权。孙权让吕范去向李术索要,实际只是要试探李术的态度,麻痹他的心理。 张纮定睛去看那表,上写:“书呈曹丞相大人,严刺史象昔为公用,却为李术所害。此人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权欲讨之,进为国家扫除鲸鲵,退为严刺史报塞怨仇,此天下大义,夙夜所想。李术畏惧,也许会向明公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勿复听受。” 估计他看得差不多了,孙权道:“我欲引军讨逆,二位以为如何?”
张纮道:“李术杀害朝廷所派严象刺史之事,我当时在朝中就听说了。此表一旦呈上许都,我军进攻庐江时,曹公必不救之,李术死矣!” 吕范提出异议:“庐江面对我军,背靠曹公,曹公诚然不救,但若刘表出动江夏军相援,奈何?” 孙权微笑一下,道:“我早已修好一书,十日前令人送往长沙,请张太守务必再坚持一个月。我豫章、庐陵二郡的兵马,即将出发相援。” 张纮和吕范都是一怔,齐道:“主公,我们当真要援助长沙么?” 孙权笑道:“不错。长沙被围,已过半年,江夏军也快耐不住了罢!”悠悠看看二人,道:“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张纮恍然大悟,原来主公打的是先驱虎吞狼、再鹬蚌相争的主意,道:“主公高见,张羡若得我方承诺,必定坚决死守,纵然蔡瑁得江夏军援助,也未必能短期攻陷长沙。那时,我军击灭李术,当无外忧。然后趁他们都已疲惫,再出兵南下,尽得其利。” 孙权笑道:“东部深得我心。”忽然身体一挺,坐直了脊梁,正容道:“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见有抚危济乱者。我已受朝廷封爵,当承父兄之业,为朝廷外藩。东部润色此表,还请将我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张纮道:“方今世乱多难,我主诚能继父兄之志,聚兵吴会,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然后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可比齐桓晋文,岂止外藩而已哉?”兴冲冲拿着那表章下去了。 孙权看着他背影,沉思不语。 吕范想了想,道:“主公,虽然长沙那边暂时不必动兵,但也须得提前准备。臣以为此二郡兵马,最好有一员大将统一指挥,日后出战,方得无碍。” 孙权嘿嘿笑道:“子衡莫非在吴郡呆厌了,欲自荐南行一趟么?” 吕范正色道:“若论单提一旅,援救危城,臣自知可任;若论乘间抵隙,破敌夺国,臣自知不行。” 孙权一双碧眼,紧紧盯着吕范:“那么子衡心中,可有担任二郡统帅的合适人选?” 吕范应声道:“有,会稽太守朱治。” 孙权一呆:“君理么?为什么会是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子衡,倒真敢推荐人。”豫章郡的太守孙贲、庐陵郡的太守孙辅,都是孙权的亲伯父,原来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孙权见了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态度极其恭敬。常言说得好,疏不间亲。二郡统帅这一重要职务,吕范竟然把这样两位孙家宿将置之不理,而推荐其他非孙氏的将领,胆色实在过人。 朱治字君理,昔日是深受孙策倚重的江东五大谋主之一,现任会稽太守。 吕范道:“我与君理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其一,朱大人治军严整,而性节俭,能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他率领的军队,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只有这样的大将,才能深入未知领域,建立奇功;其二,他熟悉当地地理。中平五年(公元188),周朝、苏马等黄巾贼患炽烈,君理曾以司马衔随孙破虏入长沙、零陵、桂阳等三郡讨之。因有功,升任行督军校尉。若问长沙等郡情况,江东无人可比他更加了解了。” 孙权忽笑道:“且慢。子衡,你可知道,我派去长沙送信的使者是谁么?” 吕范摇摇头,心中茫然,不知道主公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孙权心中极其得意,用力一拍大腿,笑道:“便是君理之子,朱然。哈哈!” 吕范惊得目瞪口呆,心想:“主公原来早知道我的第三个理由。” 朱然字义封,原是朱治的外甥,后来才过继给舅舅为子。他今年刚十九岁,去年就担任了余姚长,一年间两迁其职,先后任山阴令及临川太守。每到一任,他总是首先率领当地之兵,出讨山贼草寇。旬月之内,便将附近最猖狂的贼寇一鼓荡平。然后才偃武修文,再谈治理。江东上层人物对他都十分瞩目,吴郡当地大族顾氏中以知人著名的顾雍曾说:“此子前途无量,日后必为军中柱石。” 孙权哈哈大笑:“君理此人性情,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便是君理的德惠。义封更是我的同学,他年纪虽小,却是胆略过人,善出奇兵。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实为我江东后起之雄。子衡欲荐君理,其三当是他父子联手出阵,珠联璧合,万无一失罢?” 吕范思忖:“主公居然思虑至此,提前令朱然前往长沙,明里为报讯使者,暗中实地查访,真是高瞻远瞩,纵然伯符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敬佩万分,拜伏于地,道:“我主英明。” 孙权摆摆手:“子衡别来这一套,哈哈,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站起来,踌躇满志道:“昨夜又得吉梦,可见是我东吴当起,孙氏将兴了。哈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周泰急步入内:“主公,周瑜将军密奏。” 孙权笑声一歇,双目青光一闪,看向周泰:“快拿上来。” 周泰双手捧上那卷封印的密函。孙权收拾脸色,双手接过,立刻扯去印封,展了开来,急不可待地去看。 吕范微微低下头,抚mo着腰间绶囊上的虎须,心想:“主公对公瑾,真是十分敬重。” 忽听孙权失声而呼:“什么,江陵?” 吕范闻声抬头:“主公,怎么?” 孙权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平静下来:“没什么。嗯,子衡,你可听说过庞统此人?” “庞统?”吕范一怔。 “正是。此人字士元,据说乃是一位隐世的智者,号称‘襄阳凤雏’。” 吕范微笑:“襄阳大隐无数。黄承彦、司马徽、庞德公等俱是久负贤名。庞统乃庞德公之侄,智者之名,素未见闻。听说他面丑牙利,肆无忌惮,善识酒,爱仕女,数年来欠债无数,这方面倒是名声极大。” 孙权手拈紫须,淡淡一笑:“这么说来,也是一位趣人啊!”随手把那奏卷扔在几上。 “趁着张公和东部都不在,来,子衡,咱们喝酒,喝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