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片混乱
寒风卷带着雪花砸在脸上,信幸觉得皮肤就像是被无数刀片不停划割。但是这一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身下的战马正在快速的奔驰,他两腿紧夹马腹,长长的和弓早已握在左手之中。 就在几分钟前,他所在的本队与内藤众和白井众组成的先阵失去了联系——战马在山谷中的平地上一跑起来,后面的人便立刻再也看不到前面的人,只能依靠声音来辨别前面部队的位置——结果便是越差越远,终于走散。这一战从最初开始就算来算去,最后竟然还是没算过这倒霉的天气。 然而这恶劣的天气也并非完全站在朝仓景纪那一侧,地面上的积雪或多或少的减轻了一些马匹奔驰所发出的马蹄响声,信幸感觉本队好像刚刚从敦贺众的某个阵营旁经过,却并没有惊动里面的朝仓士卒。 “殿下!前面有亮光了!”松宫清长一路紧紧跟随在信幸身侧,马廻众在他们两人身后形成了一个纺锤型的阵型,“不知道那是敦贺众的哪一阵。” 信幸抬眼向前看,确实已经有木栅横立在视线尽头,木栅后面燃烧的火把上的亮光看起来若隐若现。 这一阵就在队伍的正前方!信幸现在已经是在依靠直觉前行了,若是再绕过这一阵,他实在是再也认不清方向了。天上的厚厚云层遮住了月光和星光,所有能辨别方向的标示都不复存在。 “不管了!杀进去!”信幸从牙缝里憋出这句话,随手从身后摸出一支弓箭搭在了和弓的弓弦上。 木栅后方的两个足轻大概是喝了些酒,扶着长枪站立的身形本就有些摇摇晃晃,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挽弓搭箭的骑兵,居然完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探着头,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喊出声来,越奔越近的战马的马蹄响声好像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神魄——直到被一排弓箭钉成了刺猬,这两个足轻才发出两声惨嚎。 这两声嚎叫划破了深夜的安宁,打碎了敦贺众的美梦,也为迷失了方向的武田军本阵的足轻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发生什么了!”敦贺阵中的人在高呼。 “在那边!我军在那边!”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武田足轻们也在高呼。 敦贺众多年来跟随朝仓宗滴南征北战,也可以算得上是百战练磨而出的精兵,但是眼看难攻不破的坚城即将变成本方胜利的战利品,这一晚还是疏忽了防守——本阵的宴会一直持续不断,其他阵中的敦贺众也不由得放松心情,相互饮酒庆祝。 在信幸的本队攻入阵中之时,绝大部分的敦贺众已经多喝了几杯,缩起来进入睡眠了。直到阵内外已经杀声喊成一片之时他们还恍如梦中,许多人呆呆的看着身边的人慌乱的跑来跑去,傻愣愣的完全丧失了对应能力。 信幸再次射出一箭,又一次没有命中目标。他本来已经瞄准了一个匆忙跑到木栅之后举着长枪,连阵笠都没有戴好的朝仓足轻,然而却手抖的厉害,飞出去的弓箭直直钉在那足轻眼前的木栅之上。这个逃过一劫的足轻还没感谢完神明保佑,就被松宫清长射出的弓箭正中面门,仰天倒下。 这毕竟是信幸第一次有机会亲手结束他人的性命,他无法像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其他人一样轻易了结他人的生命,就算他再怎么告诉自己:如果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在最后动手的那一下,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冷静。 马廻众和流镝马队的大部都已经围在了眼前这个敦贺众的阵营一侧,他们不断将匆匆从阵中跑出的足轻射倒。从阵中也曾稀稀落落的射出一阵弓箭,之后被跟随喊声前来的几十名本家的足轻一阵冲杀,便再也没形成有效的反击。 “现在后面又聚起多少人了?”听着敦贺阵中越来越混乱的喊声,信幸异常焦急。刚刚跟随马队冲到阵前的足轻人数不足百人,虽然后来又汇聚了几十人,毕竟仍是人数太少。然而信幸又不敢等足轻备队聚集完毕再冲入阵中,有他聚齐部众的时间,阵中的敦贺众大概也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措施了——信幸只好让白井长信带着这百十来人先冲了进去。 “殿下,不足三十人。”松宫清长一直紧紧贴在信幸身边。 “等不了了!”信幸抽出腰畔的武士刀,“长信进去不少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大家就等着一切玩完吧!” 一阵sao动过后,近百骑兵都放下和弓抄起了武士刀,以二十几个长枪足轻为先锋,发出一声怒吼,砍翻了木栅冲进朝仓阵中。 信幸被马队中的其他武士包围在中央冲进阵中,三三两两的尸体抛在两侧,意外的却没看到想象中那种混战的场面,他本来以为至少是一派两军混战互相rou搏的惨烈场面,没想到不仅没看到敌人,就连自己人都没看见。 长枪足轻一进入敌人阵中瞬间便消失了身影,信幸身边的马队小心的向前不断前进,最外圈的武士紧张的盯着四周,生怕黑暗中会突然冲出大批敌军——但是这种场面却一直没有出现。 “白井长信呢?”信幸大感不解,“敌军呢?人呢?都哪里去了?” 马队也遇到了几个零零散散的敌军,他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大批骑兵,双手紧紧攒着长枪狼哭鬼嚎的冲了上来,还没等胡乱挥舞的武器砸到骑兵的身边,就被从后包抄过去的马上武士一刀砍翻。 终于在帐幕已经进入信幸视野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在跟少数敌军对峙的本家赤甲长枪备队,两面都只有几十人,拿着手中的武器互相瞪视。白井长信也在这几十人中,他双手持刀站在众人的最前方,刀已经被血染成红色。 听到马蹄的轰响声,敦贺众守卫帷幕的侍卫们明显的动摇了起来,他们向后退去,堵在帷幕的入口处。山县秀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没有任何命令,从马队中冲出了几十骑追随着山县秀政向着敌军发起了冲击。 长枪扎入战马的血rou中,战马悲嘶着倒下,马上的武士翻滚着摔下马,扬起大片尘土遮住了身影,然后又忍住疼痛站起身挥刀向着敌人冲去。一时之间人吼马鸣,朝仓军的帷幕上被双方溅出的血液沾染,画出了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花朵。 以个人之力如何能敌过奔腾的马队?虽然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早已抱持着以身护主的必死决心,却并不能阻挡武田家的马队踏翻帷幕冲进帐中,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便告结束,敦贺众的几十名武士全部死在帐内外,没有一个人逃跑。 白井长信回头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信幸,他大步跑到马前弯腰向信幸行礼。 “殿下!” “长信,我们的人怎么只剩这些了?敌军呢?” “回禀殿下,我们的人一冲进阵中,敦贺众就都四散掉了!属下带队一路杀来,其他人大概是分散在各处追击敌军了。” “敦贺众散掉了?”信幸一路上没看到多少敌军的尸体,也没见到敌军的大队兵士,心中不由的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已经率队踏破了对方阵中的帐幕,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落进了敌人的圈套,“你们一进来敌人就散掉了?” 白井长信根本没听出来信幸心中的惊疑,他喜气洋洋的汇报:“正是!属下率队冲进阵中之初确实遇到了一些抵抗,但是让我们杀掉十几个敌军之后,后面的敌军就开始往后跑了。敌人跑我们当然就追了,追着追着就发现所有人都在跑,然后我们当然继续追,刚追到这里殿下您就来了。”
信幸一头黑线,他当然不会知道国吉城中早已按捺不住的粟屋氏自打得知了今夜展开攻击的消息之后,城中憋着满肚子火的兵士们群情激昂,没等到约定的时间就怒吼着打开城门冲下了山杀进了敦贺众的先阵之中。等到信幸的本队越过城山的时候,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朝仓景纪还以为这只是粟屋胜久不甘心就这样丢掉国吉城和美浜町而发动的绝望的攻击——他知道城中只有五六百守军,但是他仍然派人传令南阵和北阵支援先阵。 朝仓景纪高估了己方的先阵,也低估了粟屋氏的决心和兵力。在得到武田氏割地求和的消息之后,敦贺众的各个阵营都在庆贺,两次在国吉城前铩羽而归的先阵之中更是人人欢欣鼓舞,饮酒庆贺——他们再也不想攻上那条要命的山道了。 等到先阵的敦贺众发现突然眼前出现一大群满心愤怒,招招下狠手根本不要命的敌军士兵向着本方阵中汹涌而来的时候,他们完全懵了——众多士兵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从醉梦中醒过来,就被一刀剁在身上。粟屋胜久带头冲在队伍的最前方,这些发誓要用生命守护三方郡的士卒根本没有心思去割掉敌军首级来换取战后的奖赏,他们一心只想杀掉那些多年以来一直不断侵袭sao扰自己故乡的恶棍。 敦贺众仓促结成的抵抗被粟屋众快速击破,这时候敦贺众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忠义、荣誉,他们本就是被朝仓景纪征召而来,到若狭来抢钱抢粮抢地皮的,没想到此刻却连小命都要难保——在先阵中留下了三四百具尸体之后,剩下的敦贺众再也顾不上抵抗,扭头扔下武器纷纷逃命而去。 就在敦贺众的先阵被粟屋胜久击溃之后,敦贺众的南阵和北阵才接到了朝仓景纪的命令,这两阵之中的兵士们赶紧动身去救援本方的先阵——现在信幸的本队正是杀进了刚刚动员起来的敦贺众南阵之中,他们在黑夜中兜了一个大圈,从敦贺众的南阵背后冲了进来。本身就要去救援先阵的敦贺众突然在背后被人捅了一刀,本方先阵已经被敌人攻入,现在自己阵中也有大批敌人气势汹汹的杀了进来。到底有多少敌人?敌人到底在攻打哪里?朝仓军人马乱成一团,被白井长信带队一冲更是失去了控制,开始有人扔下武器逃命——有一就有二,居然千余人就被这么百十人杀的落荒而逃。 “这是敌军哪一阵?” “回禀殿下,这是朝仓军的南阵!”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自己的军势现在像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得到了结论之后信幸还是大感郁闷。夜中的风雪越下越大,现在围在信幸身边的己方士卒不到三百人,其他的人都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会不会因为失去了指挥而逃跑?会不会因为迷失了方向而以少数兵力冲进敌人的大队阵营之中?自己就依靠这不到三百人还能做什么? 武田军此刻的军势,就像信幸的思绪一样,一片混乱。 ps.感谢各位读者大大提出那么多宝贵的意见,旧梦作为一个新人还需要多多努力!感谢各位愿意看本书的读者大大,感谢各位读者大大愿意支持旧梦!九十度鞠躬! 旧梦会努力越写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