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所缺之人
海面一片碧蓝,在信幸眼里看来,这美丽的若狭湾海面有如丝绸一般柔和,烟波浩渺,一望无际。远处零星有渔船在飘荡在微波之中,随波时起时伏,渔民的笑声伴着海鸟的鸣声若有若无的传到岸边。信幸只觉得心胸一片开阔,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带着淡淡海腥味的海风混着夏日特有的潮湿感,吹拂着他的头发、面颊和身体,信幸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和这海天融为一体。 “喝了快有五天粥,殿下的感觉如何?”一个不和谐的冷淡声音冲进这个海天一体的世界,把短暂失神中的信幸拉回了现实。 这个沼田祐光,不知道已经告诉过他多少回了,说话的声调可不可以稍微温和一点?待人接物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冰冰的?信幸恨恨的想着,然而却没有半点用处,他这个人依然我行我素的在家臣之中扮演着一个谁也不愿意亲近的角色。 “沼田大人,若不是你,我现在也不用活得这么凄惨了!本家的穷酸之名怕是已经传到京都去了!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若狭国出了个顿顿只能喝粥的大名!当初可是你说颁布这俭约令可以一举多得的,结果到现在只是饿苦了自己又坠了本家的名声和威望!”信幸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吐槽抱怨,他这几日实在是饿得两眼发直,浑身乏力。若不是熊谷统直懂得他的心意,前几日建议信幸借着狩猎的名头出去觅食,一群被信幸逼得红着眼睛满山乱窜的武士又运气好的要死的猎到一只山鲸,信幸就真要跟沼田祐光急眼了。 “殿下,当初在那里拍手叫好的,可不是属下吧?那个一连叫了三声好计策的,也不是属下吧?”沼田祐光到底是怎么能摆着一脸坏笑的表情,还能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的?信幸现在只觉得怎么看这家伙都不顺眼,但是又拿他没办法——现在本家之中,信幸最值得依靠的,头脑最清醒,也最明白该做什么的人就是沼田祐光,他掌握和指挥着信幸手下所有的地下资源和力量,对信幸的忠心又无可挑剔——也许真正优秀的家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信幸自己也说不清楚。 早在内乱之前,沼田祐光就已经借着开设宿屋、酒屋和赌坊为信幸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和地下人员。当初他曾代替信幸为这些人许下过“将来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成为服侍信幸的正式武士”的承诺,但是连沼田祐光自己也没有想到信幸会如此迅速的成为武田家的家督。这些早已被沼田祐光洗脑、对信幸忠心不二的地下人员到底该如何安排,就成为了沼田祐光最为cao心的头等大事。他一个一个找这些兴奋异常的家伙们谈心,好不容易才劝服一部分人继续在暗地里为信幸做事——那些一心想只着成为服侍信幸殿下的武士、或是渴望跟随信幸殿下光宗耀祖重兴家门的家伙都被安排在了信幸成立的常备部队中。沼田祐光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些干惯了鼓动人心、散播谣言勾当的人,这些人被他安插在城中和部队中,成为他监视其他家中家臣和兵士的眼睛。而那些同意继续在暗地里为信幸做事的人,则被沼田祐光分散到了若狭国大大小小的国人众和豪族的领地之中,有些出仕了他家,有些在各地城町中自己经营起了小生意,还有些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的,则成为了沼田祐光一手控制的飞脚和诸国使者。(诸国使者是日本战国时期大名用来刺探他国情报,而散播到各地的情报人员,著名的军师·山本堪助在某些历史版本中也只是一个曾经侍奉今川义元和武田信玄的诸国使者) 虽然沼田祐光现在已经几乎不亲自过问那些产业的事情,因为收入所限也几乎不再增添新的人员,但是他的这些钉子全都还拿着沼田祐光和信幸发放的额外补贴。虽然信幸本就没将这些产业看做会为自己带来额外收入的产业,却并不曾想到沼田祐光居然会伸手管自己要钱——养这么一群死士和情报人员费用居然高得离奇,不是说对自己忠心耿耿么?怎么伸手要钱的时候不想想自己的忠心了?——气急败坏归气急败坏,这笔钱该怎么出?告诉粟屋光若这个奉行我武田信幸还有这么一手底牌么? 于是沼田祐光在一个乌云密布的漆黑夜晚带来了他的计划——省自己的口粮,养这些人,等什么时候本家自己手里有钱了养得起了再说。 养得起了再说?什么时候才能养得起!信幸当场驳回这个计划。 然而沼田祐光靠着他的厚脸皮和一张巧嘴成功说服了信幸:若是俭约令一下,首先国中平民对信幸的信赖和忠诚将达到一个无可动摇的地步,任他国之人如何诋毁离间都将无法煽动国内的民心。其次,这道命令就像是悬在国人众和豪族脖子上的剑,武田信丰在位之时,国内效仿公卿之风盛行,信丰不断的花费钱财请来京中贵族召开诗会,搞得国人间人人向往公家文化,宴会不断。这种风气若不制止,若狭也就完蛋了,只有靠严令禁止。第三,若是那些心态不稳的国人豪族听到这令他们大煞面子的俭约,必定心生反意,他们一旦露出马脚便可借机铲除,此令一下正可检验他们对本家的忠心。那么第四,自然是可以有钱养沼田祐光的这些钉子和眼线啦。 信幸本来大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头脑还没完全清醒就被沼田祐光急匆匆的请了起来,听到只需下达一条法令就可达到这么多目的,他只觉得此计甚妙,如此甚好,连大半夜沼田祐光为何眼中精光如此之盛也没多做考虑,稀里糊涂就同意了他。之后他就只好无奈的信守家督承诺,帮着沼田祐光演了一场又一场戏,直把自己搞的苦不堪言。 “算了算了,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信幸让沼田祐光挤兑的哑口无言,“但是沼田大人,我知道一句古语,认为很有道理:钱不是节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不知道你可认可?” 沼田祐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远处的渔船,信幸看着海风吹乱他的头发,觉得最近沼田祐光的黑眼圈越来越淡了,看来从他也最初那段忙乱时间的疲劳中恢复了不少。 “殿下,属下赞同殿下的说法,只是目前还缺乏一个契机。不,与其说是契机,不如说是还欠缺一些机遇。” “你说的机遇,指的是什么?这小浜良港,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物么?这北陆道与山**交汇的地理之位,不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物么?”信幸又重新看向远处的若狭湾,他仿佛看到了浩浩荡荡的船队铺展在水面之上,从船卸下大批大批的货物,再通过赶着驮马的商队运往近畿、北陆和山阴各地。 “殿下,属下说的机遇,是人。” 信幸慢慢的品味着沼田祐光的话语,在这个年代,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靠人,实力的强大几乎就等同于领内人力资源的强大。但是沼田祐光说的人,到底是指什么意思呢? 信幸等着沼田祐光再开口,但是他身后的这个冷峻男子却仿佛再也不想说话似的——也不知道这静默到底持续了多久,终于被信幸打破了僵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倒出两样小事物摊开在手上,送到沼田祐光面前。 “一双筷子?一件细工?” 沼田祐光仔细的看着信幸手里的物件,一双涂漆的精巧筷子,上面用鲜艳的颜色涂绘着各种海物的图案,而另一件则是一件玛瑙细工,也被精雕成贝壳的模样。两样物件的做工都精巧细腻,拿在手里,惹人怜爱。 “这双筷子,是小浜町内的松浦屋做的。他们代代相传,每一代都有人前往全国各地学习先进的漆涂技艺,直到现在。只要国内太平,原料无忧,他们便可大量制作这号称天下第一涂的若狭涂。松浦屋的当主亲自向我保证这若狭涂绝对是天下间最好的涂漆制物。而这件细工,是后濑山町的玉屋所做之物。前代家督信丰殿在位之时,曾将这玉屋所做之细工送往京中,被京中众女眷争抢不已。只是这几年内乱不断,玛瑙的产量不佳,这玉屋便也断了生计。”信幸仍是面朝若狭湾,语气平淡的就像若狭湾中的平静的海面,无风无浪,宛如凝固,“我若狭一国有如此能工巧匠,又有如此好的通商便利条件,只需扩建良港,鼓励商贾,支持手工物生产,怎么会挣不到钱?”
“殿下心思细腻,让属下敬佩。”沼田祐光就连说恭维话都依然是那副冷谈的口气,“前两日家臣们在城中找不到殿下,问殿下身边女侍才得知殿下到町里去游玩,当时家臣们还责怪殿下不顾安全私自出游,原来殿下却是去做这些调查了。” “沼田大人,这人,我们不是也有了么?” “殿下,这港,是一定要扩的,城町,也是一定要扩的,新田,更是一定要扩的,这些属下都赞成殿下的意见。殿下刚才所说属下亦深以为是,我国不缺能工巧匠,山中虽无法开辟田地,却也深藏诸多药材宝树。既有物产,也有通商的便利条件,但是殿下,我们仍缺机遇,仍缺人。”沼田祐光的坚持快把信幸逼疯了,他费尽心机死命寻找各种赚钱的商机,为何这沼田祐光就是死活不认可? “沼田大人,你说的人,到底指什么?”信幸忍无可忍,他转过身来怒视着沼田祐光,嗓门也大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海面上远远传开,甚至惊动了正在海面上觅食的几只海鸟。 “殿下,您可有精力了解各地商机?可有时间计算衡量各种定价标价?换句话说,殿下,就算您有信心也有才能,本家的上上下下诸多事情尚还需您cao心,您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战胜那些生命就是奉献给数字的商人?三心二意又岂可成事?” “家中家臣中必有精通算数商情之人……” “殿下,属下沼田祐光自问也行走于各国之中,这商情政策之事也算多有了解,可属下却无自信能胜过那些最好的商人。家中众家臣之中属下也不认为有拥有此大能之人。”沼田祐光用他一贯的冷淡语调无情的打断了信幸,“殿下,属下所说之人,正是一个拥有此才能的人。港可扩,町可扩,田亦可扩,可这人,却必须要等。” 信幸低叹,目光又飘回远处的若狭湾中悠闲打渔的渔民。 自己有这么悠闲等待的本钱么? “这样的人,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ps.有读者大大在评论区问旧梦为什么要把主角写成一个只会省钱喝粥的废物……其实这章是跟上一章一起写的,分开发可能会引起一些误会……但是旧梦现在手中存稿有限以防万一不敢一下子全部更出来真的是非常抱歉!九十度鞠躬。 那么明天就是新年了,旧梦祝各位读者大大新年快乐,幸福安康~也请各位读者大大明年也多多支持旧梦!昨天旧梦求了一下推荐今天真的多了好多推荐!谢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