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一部 东之贤者(节九)

第一部 东之贤者(节九)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东城伊维尔伦大神殿。

    庄严‘精’美的建筑排列成巨大的五芒星形状,呈守护的姿态包围着中央清一‘色’用蓝‘色’云母搭建的王城。弯成神秘‘花’纹的栏杆与外围的市街隔离开来,内圈是美观实用的蔷薇‘花’墙。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漂亮的绿‘色’植被,点缀着争奇斗‘艳’、无视自然规律怒放的各‘色’‘花’朵,这是水神庇佑下的奇迹。还有雅致的阶梯和回廊,优美的湖泊和小桥,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众神塑像,缀有浮雕的石壁,镶嵌着彩玻璃窗的穹顶,一切就宛如是梦中的景致。

    午祷刚过,大批人‘潮’走出建筑物,朝食堂涌去,经过主神殿时,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呆呆望着‘露’台上的身影。

    晚秋的天气已经渗入属于冬季的严寒,但看见这个人,却让人感觉‘春’天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不止因为他稀世的容貌,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圣洁气质。

    松松打成辫子的长发顺着纤细的颈项滑落‘胸’前,被洁白的手拨回脑后,另一只手则轻柔地翻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充满了仿佛祈祷诗般的韵律。而青年微启的双‘唇’,更是被想象成朗诵经文之类优雅的行为,让每个人恨不得冲上楼聆听。

    然而,“无知即是幸福”,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傍晚之前,我要那家伙的头出现在他主子的书桌上。”

    “遵命。”

    看似自言自语的指示,却传来不见声源的回应。法利恩罗塞毫不惊诧,悠哉游哉地又翻过一页,眼中浮起薄讽的光芒:“哈梅尔商会长的智略之泉似乎也干涸了,不但把算盘打到大人身上,还妄图控制我城的教坛。”

    “他应该是开始急了。”隐身的间谍低声说出自己的见解。

    “嗯哼,穆伦那胖子‘色’归‘色’,做生意的本事倒不错。也许可以考虑把他的灵魂招回来,让席洛菲施法后送去财务部。”席洛菲是送‘艳’妃遗骸和嚎哭之坛给伊维尔伦城主的死灵法师的名字。

    间谍苦笑道:“拉斯帝涅部长只怕不敢收这么个别致的部下。”

    法利恩笑了,清雅而圣洁的笑容,宛如映着晨辉绽放的百合,让每个看见的人心醉神‘迷’。

    “呵呵,没关系,冰宿小姐会很乐意收下的。”罗兰也会很乐意让她收下,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工作,陪他吃晚饭。

    尽管金发青年都是秘密下厨,但焉能瞒过法利恩、艾德娜这些近臣?他们甚至要魔导团团长用水族的法器录下主君围围裙的拙样,引为笑料。

    自从大人和冰宿小姐在一起后,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大神官不禁感叹,万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和红发‘侍’卫也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满愿师小姐,最近科比奥神官长跟她走得很近。”

    “哦?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法利恩的眼神变得熬有戒心,语气也褪去了一贯的温和。

    在遇到金发青年之前,褐发青年正如自己所言,完全没有表情。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以科比奥神官长为首的神殿上层。顽固而守旧的圣职者们,将“堕落的神‘女’所生的肮脏孩子”连同照顾他的‘侍’‘女’一起关在地牢里。那个‘侍’‘女’是行将就朽的老‘妇’,所以法利恩刚学会说话,就撒手人寰,之后他度过了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非上届城主马修忍无可忍地求助兼任左权机神官的拉克西丝,直接对大神殿施压,法利恩恐怕会被关到死为止。

    即使如此,走出地牢的神眷之子已丧失了表达能力,对关怀地询问自己的城主和国务尚书回以木然的神情,两人自然心痛不已。但城主‘私’生子的苦难并未到此结束,大神殿的掌权者们依旧视他为耻辱的象征,漠视其他神学生‘私’底下的排挤行为,更有甚者,如科比奥之流,还以师长的名义变相地加入虐待的行列,安排不合宜的课程,并在学生理所当然完不成时,施以残酷的体罚。

    罗兰当上城主后,一脚将科比奥从大神官的位子上踢下来,让弟弟取而代之。从这个举动,每个人都看出新任城主对新任大神官是什么看法。曾经参与暴行的人们都栗栗危惧,但是罗兰并未展开进一步的报复——他无意剥夺弟弟的权利。

    和兄长不同,法利恩对复仇行为并不热衷,当然他也不可能对欺负过自己的人有好感,平常言行就颇为冷淡。于是某些人担心之余,渐渐有了动作。

    听到“老匹夫”三字,间谍暗暗叹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神职人员,法利恩就是活生生的典范。他的嗓音圆润而充满了抑扬顿挫,每个听过的人都会感叹这是天生用来布道的声音。当他穿上以金银线装饰的洁白圣服,在祭坛前唱赞美歌时,连毫无虔诚心的军官眼里也聚满感动的泪水,更别说台下尖叫连连的贵‘妇’人们了。

    因此,当这样的嗓子迸出粗言的时候,打击绝非一个“大”字形容得。

    “梅。”法利恩呼唤身后的部下,“虽然冰宿小姐不会上当,最近你还是注意一下。必要时,把那个老匹夫做掉算了。”梅压抑二重打击,简短回答:“是。”

    “其他还有什么事?”

    “埃特拉满愿师前天回去后,一直关在法师塔里不知道干什么。因为有结界,派去的探子无法潜入。”

    “啊,不要紧,她想发动禁咒,就尽管发动好了。我早就在她体内埋下,只要使用攻击‘性’的咒文就会粉身碎骨。”法利恩愉快地道。梅有些担忧:“这样妥当吗?大人要我们监视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下场。”

    “妥当,大人的原话是‘在不伤害红龙骑士的前提下保住邱玲小姐的‘性’命’。虽然不知道大人要红龙骑士那种垃圾活着的目的何在,如果那个小丫头危害到大人的棋子,铲除她自然不为过。”

    “埃特拉满愿师也是大人的棋子吧?”

    “她还不够格。”法利恩轻哼,“埃特拉本就信仰薄弱,民众的崇拜也多数集中在史汀和龙骑士身上,满愿师根本是纯粹的摆设。而且,她对冰宿小姐的影响力也是很危险的因素,干脆早死早投胎。”

    “接令。”梅心悦诚服地行礼。

    法利恩喝了口清茶润嗓,等待部下继续汇报。梅也不‘浪’费时间,马上接了下去:“椿已经找到。”

    “哦?”大神官双目一亮,“真是个好消息,在哪儿找到的?”

    “一座湖里。”

    湖里?难怪找不着。法利恩皱眉,却听得部下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道:“其实,不是她找到的,是无名氏神官告诉她,才……”

    法利恩默然片刻,慢条斯理地道:“梅,你跟椿说,如果她能拉拢她的心上人,就不用老是耍这种‘花’招。”

    “不,阁下,这次是真的!”梅急声道。

    “哦?”法利恩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会记住的。”

    “谢阁下。”梅代僚友致谢,然后深鞠一躬,“那我告退了。”

    “等等,梅,今天楠和枫怎么还没来汇报?你帮我问问。”

    梅张了张口,脸上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道:“那个,他们直接向大人报告了。”法利恩眯起眼,险险回头瞪视他:“直接向大人报告?”

    “是……”

    “怎么回事?是行迹了还是跟丢了?”

    “跟丢了。”梅小声回答,十分理解僚友的行为。老的暗影成员都知道,虽然法利恩表面看来弱不经风,魄力也远远及不上罗兰,冷酷程度却尤有过之。不仅手段狠辣,对待部下也严厉到近乎严苛,决不给第二次机会。反而是罗兰恩威并施、统御有度。所以聪明人捅了漏子后,都不上报,而是越级向上司的上司讨饶。

    可是现在,妙招大白于世,今后再无使用的可能。梅在心里抹泪,果然听见法利恩一字一字道:“大人日理万机,他们竟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这次只好算了,大人一定已经宽恕他们,但今后,再有同类事情发生,无论大人会不会怪罪,我都要把他调进敢死队!”

    “……遵命。”一边哀悼保命大计泡汤,梅一边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擦干。

    这时,大神官微微一震,抬起头。间谍也在同一刻感到生人的气息,迅速贴近上司的背。

    “阁下。”

    来者是个身穿祭司袍的年轻‘女’‘性’,容貌端丽,双颊微泛红晕,更增娇‘色’,宽大的袍子也掩不住窈窕动人的身躯。她若有若无地朝褐发青年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一边轻轻将两手托着的托盘放在桌上,用只比蚊子叫大一点的音量道:“请用餐。”

    “谢谢。”法利恩回以礼貌的笑容,无视她的媚眼。老实说,看惯了自己和主君的绝世姿容,他早已对皮相麻木。面前的‘女’子美虽美,还不到引起他注意的程度;言行也过于矫柔造作,看着不舒服。反而是艾德娜那种从内在涌出的活力美比较对他的胃。

    想到红发‘侍’卫,大神官瞥了眼餐盘,里面有三样她喜欢吃的——神殿以素食为主,而惟有大神殿主厨做的素食那位粗线条的‘女’军人喜欢吃,而且特别垂涎。再看看对面建筑物上的大钟,快到回宫覆命的时间,便做了个手势:“请帮我打包,我带去宫里吃。”

    “我说艾德娜。”

    “干嘛?”

    城主办公室里,罗兰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炸弹:“你什么时候才向法利恩告白?”

    噼里啪啦!红发‘侍’卫连同怀里的文件一起倒在地上,纸片四下飞散。金发青年捞住两张飞到自己附近的纸,啧啧连声:“真是的,又要重新整理了。”因为整理文件是秘书官的工作,所以他可以说风凉话。

    “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捂着撞痛的下巴,艾德娜一跃而起,河东狮吼。

    “这哪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关心你。”罗兰搁下羽‘毛’笔,装出非常诚挚的样子,一字一字道,“你马上就25岁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艾德娜没有被主君不可信的表象欺骗,依旧粗声粗气地回答。神‘色’除了突然被揭穿心事的羞窘,还有一份怀疑。

    “法利恩现在是21岁,和你相差3岁,还行。可是过了年,你们就差4岁了。”说到最后一句,罗兰加重语气。

    对、对哦!艾德娜如梦初醒,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包围。见状,罗兰再推一把:“而且,你不快点告白,可能就没希望了。”

    “为什么!?”艾德娜果然上当,紧张地追问。

    “因为马上就贤者考试了啊。”

    “贤者考试怎么了?”

    罗兰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怎么了?就糟了!贤者可以结婚。”他毫不怀疑弟弟能够通过考试。

    艾德娜还是一脸困‘惑’。这下罗兰是真的叹气了:“喂,就算你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爱慕法利恩的‘女’人有多少吧?一旦他考上贤者,哪还有你‘插’足的余地?”

    无心的话语却刺中了红发‘侍’卫仅次于年龄问题的最大心结。她的确没有自信从一大群人中间脱颖而出,成为褐发青年的唯一。论容貌,她不算顶漂亮;论‘性’情,她也一点不温柔,甚至是粗鲁的——这样的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所以,你要赶快勇敢出击。或者,就霸王硬上弓好了。”罗兰热切地出主意,但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正沮丧的艾德娜被他这么一嘲,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抄起一座半人高的烛台,举高过顶,威胁道:“你再说——”

    笃笃!两记清脆的敲‘门’声刚落,一人推‘门’走进:“大人……”

    语尾消失在凝结的空气里,伊维尔伦大神官一手拿着餐盒站在玄关,瞪视大逆不道的城主副官。而室内的两人也以石化的姿态,呆呆瞅着他。

    “讨厌!!!”

    艾德娜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把丢出烛台,掉头冲出房间。

    “哇啊!”

    “大人!”顾不得离去的人,法利恩急忙奔向桌后的主君。

    罗兰连人带椅倒在地上,那只充当临时凶器的烛台就掉在他两‘腿’之间。

    “呼……差点就绝子绝孙了。”吓出一身冷汗的伊维尔伦城主抚‘胸’。确定他无恙的大神官也如释重负,随即转为愤怒:“艾德娜真是太不象话了!平时小打小闹也罢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危险的行为!”

    “呃,那个……”

    “大人你也是,太纵容她了!虽然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再当作没看见!请你对待部下要有个限度!如果你拉不下脸,我会亲自跟艾德娜谈一谈,不然,哪天她真的会爬到你头上去!”

    罗兰终于明白“‘弄’巧成拙”的心情。如果法利恩不选在那个时机点进来,整件事会以他胜利的笑声为句点——艾德娜决不会把那只烛台往他头上招呼过来,失手砸破自己脑袋倒有可能。而现在,即使他说破嘴法利恩也不会相信。罗兰非常清楚这个弟弟炯异于外表的固执。一旦他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动他。另一方面,艾德娜气得三天不理他已经是最好的发展,最糟的情况是她背着包袱返回红谷老家,留他在文件海里挣扎浮沉,像五年前他丢臭虫在她‘床’上,狂怒的城主副官踹了他一脚后出走了半个月一样。

    想到这里,罗兰顿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男人,很快就重新振作,准备反击。首先站起来,因为坐在地上没有威势;然后拍拍衣服、扶起椅子、放好烛台,一切都打理妥当,才用悠然的口‘吻’道:“她是我未来的弟媳,我不纵容她纵容谁?”

    这回换大神官体验到措手不及的滋味:“伊芙将军他……喜欢艾德娜?”

    若不是自制力够强,罗兰铁定会一头撞上书桌。

    “你说心里叫我哥哥是叫假的?!”

    “呃?”法利恩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大人,请别开玩笑!”

    罗兰不作回答,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瞧得对方坐立不安,僵硬得像根生锈的铁片:“嗯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感觉——没错,那丫头喜欢你。”

    “我……”法利恩努力不让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可惜失败了。

    “你也喜欢他。”

    “大人!”大神官终于调整好呼吸,试图扭转颓势,“我对艾德娜不是那种感情!”

    罗兰咧开笑容,指着一样东西:“是吗?那这是什么?”法利恩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刹时由红转白。

    “这个……是给您吃的。”某人垂死挣扎。

    “我闻到了香菇的味道,我讨厌吃香菇。”

    “……”

    “得了,不要嘴硬了,再逃避就不像男子汉了。承认吧,你喜欢艾德娜。”罗兰笑得无比灿烂,傻瓜才看不出他笑容里满满的欢喜。察觉他的用心,法利恩反而镇定下来:“我是对她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你对艾德娜有什么不满吗?”金发青年深深蹙眉。看到这表情,大神官会意主君的撮合并不单单为了报复这些天他们对他的调侃,最重要的原因是真正希望红发‘侍’卫有个幸福的归宿。

    于是,他的措辞变得更谨慎:“大人,艾德娜可能忘了,但你不应该糊涂的。”

    “怎么?”

    “我是不能结婚的。”

    “咦,当了贤者就行了啊。”

    “我指的结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法利恩沉声道,神情有些抑郁,“我是水神亚希的神眷之子,除非神明允许,不然既不可以破身,也不可以还俗。”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不如无。

    罗兰这才想起国务尚书曾提过类似的事情,击了下掌:“对了,我一直忘了问,这规矩是谁定下的?”

    “呃?当然是水神本人了。人类是无权代替神明做决定的。”

    “那其他神的神子、神‘女’也是这样吗?”

    “是的。”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法利恩睁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尽管放手去追艾德娜。”

    “……”竭力压抑几乎要逸出口的叹息,法利恩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你想亲自跟神明‘交’涉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水神,只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能怪大人,不能怪大人,他不是圣职者,自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罗兰讶道:“你从没见过亚…水神吗?”法利恩表示肯定,心道:果然。

    “‘交’涉也不可以?”

    “这个,我没试过,也不想试。”

    “?”

    大神官冷冷地道:“我讨厌神。”年轻的城主理解地点点头:上代水神巫‘女’自杀,追根究底就是那个不许破身的规定惹的祸,无怪法利恩对眷顾自己的神明没好感。为了活络气氛,他刻意用开朗的口‘吻’道:“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讲哦,大神官。”

    “当然不会。”法利恩淡淡笑了,笑容很美,却只停留于表面,散发的是冰冷的圣洁,而非神‘性’的慈和。看着这样的笑,罗兰眼底闪过痛楚,低声道:“够了。”

    “什么?”

    “不要追问原因,亚希那边‘交’给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大人,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

    “啊,没办法,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十年前那个笑得天使一样可爱,在我身后跌跌冲冲跑的你啊。”

    “大人!”大神官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调息片刻才恢复平静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人都会长大的。”

    伊维尔伦城主没有回答,点了下地让转椅面对壁炉的方向,凝视早早燃起的火堆。橘‘色’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却没有照进他的心底。

    “问题是你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法利恩苦思要怎么劝说才能让他这个脑筋顽固的兄长开窍,明白他是心甘情愿变成今天的模样,罗兰已经打破沉默:“别担心,法利恩,你老哥还有很多没抖出来的秘密法宝,莫西菲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

    转过头,金发青年温柔地笑了。

    “去追艾德娜吧,就当是减轻我的负罪感,嗯?”

    在被窝里生了一夜闷气后,红发‘侍’卫没有如上司担心的跑回红谷老家,而是拔了一束‘花’,朝神殿走去。

    脾气暴躁归暴躁,艾德娜并非头脑简单的人,对罗兰也不是普通的了解,他话里有几分好意还是分得出来。姑且不论其中更多的不良居心,她决定采纳他的忠告,攻克那座名为“法利恩罗塞”的要塞。

    不过昨天的事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不敢当面表白,她开始绕着神殿转圈,寻找可以偷偷溜进去的通道,把附了小纸片的‘花’束放在对方‘床’头了事。

    此刻黎明刚过,晨光微熹,四周飘‘荡’着宁静的氛围,使失眠了一晚的城主副官有点瞌睡起来,久久没找着路也是原因之一。神殿很大,她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也只绕过半堵墙。攸地,她眼睛一亮,奔向不远处一棵大榆树。

    直到爬上树梢,往里面一瞅,她才蓦然惊觉,这是条回忆的道路。

    墙的另一端是熏衣草组成的海洋,扑鼻而来的香味清淡宜人,满满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上方的天空是极淡的蓝,和那天一样。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蹲在‘花’丛间的男孩像受惊的小鹿般跳起来,泪眼婆娑地左右张望。

    坐在树上的少‘女’一边摇晃双‘腿’,一边招手,满脸好奇,

    将对方惊讶的神情看作恐惧,少‘女’好声好气地道。男孩抹去泪水,用有些慌张的口‘吻’道:

    少‘女’沿着树枝攀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刚迈出几步,见男孩不住后退,脸上戒备之‘色’更浓,忙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衣领,急切地道:话音刚落,想起对方是过着封闭生活的神学生,十有十不认得她的服饰,正要补充——

    男孩眼睛一亮。

    少‘女’松了口气,上前帮他拭泪,这回男孩没有躲闪,希翼地瞧着她:未完的话语在对方触碰到他的瞬间咽回,眼神则一转为呆滞。

    少‘女’怔了会儿,莫名其妙地道:

    少‘女’目光下移,发出惊呼,说着,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把拉开他透出血迹的衣裳,‘交’错的鞭痕映入眼帘,有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也有缓缓渗出血丝的,

    男孩红着脸想把衣服扣回去。

    不顾对方的挣扎,少‘女’继续检视,瞥见几条疤痕延伸到更下面,想也不想地一拉……

    震惊的喊声划破晴空。

    趁此空挡,男孩赶紧拉回‘裤’子。

    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剧烈的转变,男孩愣在当地。少‘女’双手‘插’腰,怒气冲天地瞪着他:

    “那小子变了好多。”

    情不自禁吐出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回忆,艾德娜眨眨眼,感到一股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和罗兰一样,除了做梦,她几乎不曾想起过去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在他们身上。尤其是罗兰刚进宫的几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错一着就是死。不但他本人被迫磨平锐角,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跟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阴’谋、暗杀、谍侦……连战场也无法比拟的丑恶接踵而来。等局势终于稳固,可以喘口气时,才惊诧改变之大。常常午夜梦回,怀疑坐在‘床’上的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为何如此陌生?周围的人也是,愈来愈‘阴’险的某人就不用说了;而那个曾经是爱哭鬼的男孩,变成了温文守礼的青年。她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最初类似长姐的照顾之情,转为如今对一个成年男子的爱恋。

    可是,已经固定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改变的。年龄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藩篱,所以艾德娜才如此烦恼。

    “啊——烦死了!他收就收,不收拉倒!”

    捶了树干一拳,艾德娜用中气十足的大喊为自己加油鼓劲。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她决非多愁善感的‘女’‘性’。

    这时,军人的直觉让她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小异响。循声望去,只见几人快步走近。领头的是个身穿祭司袍,非常貌美的年轻‘女’子;后头清一‘色’是男‘性’,做园丁的装束。

    “祭司大人,是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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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把这些‘花’全铲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园丁面‘露’迟疑,年轻的却都卖力地举起锄头。见状,艾德娜连忙从树上跳下来,狂奔过去:“慢着慢着慢着!”

    跑到那祭司面前,她喘了会儿粗气。不是因为跑步,是‘激’动的缘故。

    “为什么要把这些‘花’全铲了?”调息完毕,她问道。

    吓了一跳的‘女’祭司这才认出她是谁,神‘色’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用义正词严的口‘吻’道:“艾德娜军团长,即使是您,也不该未经通报擅闯大神殿!”

    “抱歉。”艾德娜为自己的行为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我马上就走——不过为什么要铲掉这些‘花’?它们开得这么美。”

    仿佛为了强调己身的正当‘性’,或者出于莫名的攀比心理,祭司‘挺’直背,让艾德娜注意到了她“宏伟”的:“当然是为了应付荒年所做的准备。神殿已经有许多地方被开垦出来种上蔬菜,这里也不例外。”

    “这样啊……”无言以对的红发‘侍’卫,在动摇了片刻后就决定退让。无论再怎么舍不得这块回忆之地,身为罗兰左右手的她,一向把自己的责任放在首位。

    转移视线,想最后看一眼周围,艾德娜突然望见一样奇怪的东西。

    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拨开‘花’丛,赫然是一块路牌似的木板。

    “重点保护区域”

    因长年日晒雨淋而显得有些破旧的木板,书写着让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字体。

    “这是什么?”余人也发现了这块木板,纷纷凑过来。

    那…那个‘混’蛋……一眼就认出笔迹的艾德娜全身发抖,又是恼恨又是感动。恼恨的是那个人总是做这种事,感动的是他的用心。

    祭司也认出了笔迹,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

    “啊,你不用在意,我会叫大人收回这个,你们继续、继续。”误会了她的反应,艾德娜一把拔出木板,‘露’出善意的微笑。祭司嘴角‘抽’筋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满腔愤懑:“用不着你假惺惺!”

    “啊?”艾德娜愣在当地。

    “这块木板是你要大人写了放在这的是吧!为了嘲笑我!为了向我!”

    “你在说什……”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用跟大人换来军团长的位子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阁下头上!不要脸!也不照照镜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年纪又大,居然妄想吃嫩草!”祭司越骂越恶毒,余人的脸‘色’也产生相应的变化,园丁们是恐惧得发白,艾德娜是愤怒得发红。

    “你——”她高高扬起手,努力控制住不甩下去。即便在盛怒中,红发‘侍’卫依然没忘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职者,万万经不起她一掌。

    “住手!”

    一声清喝如剑划破虚空,镇住所有人。

    法利恩从不远处走来,这个距离不够他听见两人的争执,却足够他看清艾德娜的动作。

    “阁下……哇——”祭司立刻挤出两泡泪,呜咽着扑向他。法利恩眼明手快地扶住,没让她顺利投怀送抱。环视众人,他神‘色’不善地问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的艾德娜一边想着这两天是倒了什么霉,三番两次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一边缓缓放下手。

    “阁下,阁下,她……”同样不说完,却因搭配上楚楚动人的泪靥,让人自然往反方向联想。

    “她什么!你这臭‘女’人!”察觉对方的居心,艾德娜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想把罪都推到我头上?没‘门’!有种站出来,咱们对质!”

    “不。”祭司躲到褐发青年身后,“你说不过,就使用暴力,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对质。”艾德娜气得差点晕过去。

    “道歉。”

    圆润却清冷的声音,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法利恩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但昨天办公室里的情景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使他的心情极度不悦:“连同大人的份一起,向她道歉。”

    艾德娜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你信她不信我?”

    法利恩皱了皱眉:“我亲眼看见你举起手要打她,叫我怎么信你?”

    艾德娜咬紧牙关,强忍‘胸’口满溢的愤怒和委屈,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但刚才的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将她硬挤出来的坚强态度看成挑衅,法利恩更是不满:“现在除了大人,你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因为她是大人的嘛。”按捺不住,祭司小声道,仿佛炸雷般在两人耳边轰然作响,法利恩惊讶地转向她。

    “大‘混’蛋!”

    狠狠扔下木板,红发‘侍’卫再也抑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忍着屈辱掉头跑远。

    “你这个笨蛋。”

    “别说了。”罗兰上半身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后头,垮着脸取过一张,过目,盖章,挪开,再拿一张……

    冷眼斜睨他的冰宿凉凉地道:“你这样要做到何时?”

    “不知道。”

    “让我做你的秘书吧?”

    “不!”

    “那你今晚一个人吃饭。”

    “……”

    无视情人受伤的眼神,冰宿变魔术般变出一打帐本,重重放在办公桌上,将罗兰好容易腾出来的地方重新填满:“既然你喜欢忙,就再来点。”

    “冰宿~~”这下罗兰真的是非常哀怨地瞪视情人。见状,冰宿稍稍软下语气:“谁叫你自己把艾德娜气成那样。”

    “不关我的事!是法利恩惹的祸!”罗兰毫无羞耻心地推卸责任,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完,冰宿困‘惑’地皱起眉:“奇怪,艾德娜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哭泣的人。”

    “她哭了!?”

    “你不知道吗?”冰宿惊讶地眨眨眼。罗兰紧张地推开面前的奏折:“不知道,我还以为她回红谷了——怎么样?她哭得厉害吗?”

    “眼睛肿得像核桃,你说她哭得厉害吗?”

    “法利恩究竟在搞什么!”罗兰大发雷霆。他的确有理由生气,对他而言,艾德娜既是好友又像meimei,即使是亲弟弟也不允许欺负。

    相比之下冰宿的反应就冷静多了:“也许是他跟你一样不擅长追求‘女’人的关系。”

    罗兰的怒气咻地瘪下来:“我很擅长追求‘女’人……”

    “是吗。”冰宿轻哼,“不要把‘女’人和母猪相提并论。”

    “……”

    “总之,艾德娜那边‘交’给我,你继续做法利恩的工作,可别又搞砸了。”

    “是。”罗兰一边叹气,一边纳闷:自从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我好像一直被她压在下面?

    咔嚓!左边连接内室的大‘门’突然打开。冰宿飞快地将手搭在剑柄上,转过头,一个纤细的身影跃入她眼帘。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轮廓柔和,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议,被雪白单衣包裹的身子散发出幽幽银辉,衬得那不属于人世的容貌更加超凡脱俗。他披散着一头及膝的白金‘色’发丝,流转着水‘波’的湖‘色’眼眸半眯半睁,在纯洁中渗入无限风情。

    一时间,冰宿看得呆了。

    “终于醒啦,小懒虫。”罗兰绽开宠溺的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对冰宿道,“介绍一下,这是莫西菲斯。”

    冰宿大吃一惊,瞪视显然刚睡醒,摇摇晃晃走向罗兰的莫西菲斯:“他不是独角兽吗!?”

    “是独角兽。”扶了少年一把没让他撞上桌角,罗兰笑道,“有很多异族都能幻化形。你不是看过妮娅人类的样子吗?”

    “我以为那是幻术。”冰宿随口回答,凝神端详人形的独角兽。换作平常的她,早就想把莫西菲斯架上手术台研究他“变身”的奥秘了,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眼前美丽的圣兽,她竟无法产生亵渎的念头。

    “罗兰。”莫西菲斯习惯‘性’地偎向金发青年,却在碰到他‘胸’膛的刹那顿住,“你去见了帕西尔提斯?”

    “你鼻子真灵,没错。”

    “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莫西菲斯担心地检视他。罗兰微微皱了皱眉:“喂喂,他可是我师父,会对我做什么?倒是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爷爷’。”想到帕西斯听见这个称谓时脸上会浮现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坏心的笑容,同时用指关节轻扣义子的额头,以示薄惩。

    “巴哈姆斯才是我的爷爷。”独角兽说出会让黑龙王大受打击的话,别开眼,正好对上茶发少‘女’的视线。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到金发青年身后。

    “你好。”想起罗兰曾提过这个义子很怕生,冰宿并不意外他的反应,点头为礼。

    她不擅长表达好意,虽然是打招呼,声音却不见亲切,只能用平淡形容。但是莫西菲斯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好。”他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热情,让冰宿有点困‘惑’。如果她也和杨阳一样熟读关于异族的书籍,就会知道,独角兽喜欢纯洁的美‘女’。

    “她叫冰宿,是——”罗兰停顿了一下,红晕上脸,“你未来的义母。”

    两道诧异的目光朝他‘射’来。冰宿皱眉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罗兰已在后悔,被她一呵斥,更加狼狈,不假思索地道:“我有说错么?难道说你是我的?”

    冰宿狠狠瞪他一眼:“见鬼去吧!”背转过身,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玄关。罗兰急道:“你去哪儿?”

    “上班!”

    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回答,冰宿用力甩上‘门’。

    “唉。”罗兰抚额长叹,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太过轻佻,伤了少‘女’的面子和自尊心,但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莫西菲斯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化,只是盯着冰宿离去的方向,由衷赞美:

    “她好漂亮。”

    罗兰又高兴起来:“是吧!”

    “嗯,罗兰很有眼光,我以后可以找她玩吗?”

    “当然,我正想拜托你。”年轻的城主换上正经的表情,“冰宿的身份很特殊,最近保护她的人又出了点事,所以我需要一个新保镖。”

    “我会以生命保护她。”莫西菲斯‘挺’直背脊,用庄严的语调起誓。

    “那就拜托你了。”罗兰微笑。其实这只是让莫西菲斯安顿下来的借口,对情人的保护措施他早已做得天衣无缝。

    “好,你去洗洗脸梳梳头,然后来帮我。”

    “咦?”

    “我教你分类文件,为了今晚我们四个能够一起吃饭。”

    趁着午休时间,红发‘侍’卫坐在平日拿来当沙包的金木犀下,呆呆望着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拉回她远游的思绪。艾德娜低下头,看见一只食盒,满满塞住她的视野:“呃!?”

    “连饭也不吃,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冰宿审视她苍白的脸颊和通红的眼圈,皱起眉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把食盒打开。

    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艾德娜咽了口口水。

    “给我的?”

    这不是疑问句,因为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抢过去大块朵颐,而且吃相绝对称不上斯文。冰宿眨了眨眼,轻轻笑起来,坐到她身旁。

    “看来你还‘挺’‘精’神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艾德娜脸蛋微红,稍稍移开咬了一半的‘鸡’‘腿’,道:“废话,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嗯,很实际的想法。”冰宿赞同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餐厅吃饭?”

    “忘了。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想着想着,就——”

    “那就好。如果你沮丧到连饭也不想吃,罗兰一定会大惊失‘色’。”冰宿伸出手,接过一片从上面掉下来的树叶。这不是附庸风雅的行为,而是在训练反‘射’神经。

    艾德娜嗤之以鼻:“那家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要负一半责任!”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认为他有本事让你掉眼泪。”

    一听到这句话,艾德娜刚刚开朗了一些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将这个变化看在眼里的冰宿也不自在,但她不懂得安慰人,只好采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老实说,我现在还不相信你对法利恩有好感,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这招果然有效,艾德娜扑哧一笑:“那当然,因为我一直在掩饰啊。不,用不着掩饰,我做不来那些‘女’孩娇羞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你当然看不出。”

    “他也看不出吧。”

    “啊?”

    “我说,他也看不出来,可能这就是他惹你伤心的原因。”冰宿翻手让掌心的三片叶子落回地面,转头注视她。艾德娜张着嘴,眼中透出希望之光,但很快,这光芒就熄灭了,变回原本的失落:“但这也说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此话怎讲?”

    “他若是喜欢我,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会对我比较特别,至少会相信我,而不是……”想起早上的事,委屈的苦水满溢而上,哽住了喉咙。

    “而不是什么?”

    “算了,我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

    冰宿笑了,要说这个‘女’军人最让她欣赏的优点,就是这份光明正大。

    “法利恩一定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

    “是吗?”被对方的坚定感染,艾德娜虽然心情没转好,食‘欲’倒是恢复了。

    “他对你也特别。”冰宿细细回忆褐发圣职者的一言一行,“——笑容不同。他对别的‘女’人都是纯礼貌的笑容,只有对你不一样。”

    “有区别吗?”艾德娜皱眉苦思,怎么也比较不出其中微妙的差异,“好像都是那副温温吞吞的笑脸啊。”冰宿翘起‘唇’角:“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体会不出。”

    “好哇,你损我!”艾德娜佯装生气地捶了她一记。

    “艾德娜,你就是这样,才老让人误会。”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红发‘侍’卫一口饭哽在喉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茶发少‘女’则是没好气地瞪着来人:“你是鬼啊!”这对兄弟真是太像了——走路无声,神出鬼没。

    法利恩罗塞微一苦笑:“抱歉,我无意惊吓你们。”

    艾德娜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对他怒目而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收敛点的意思。”

    “什么嘛!我跟冰宿打打闹闹,又关你什么事?还是你早上没骂够,现在要继续?”

    “法利恩。”大神官还没答话,一旁的东城满愿师‘插’口,眼神明白写着“你是来找她吵架的吗?”。接到她的提醒,法利恩笑了笑,没有生气,反而回以感谢的一瞥。

    “早上的事我很抱歉。”

    原以为会被顶回来甚至教训一通的艾德娜愣住,嗫嚅半晌,嗓‘门’小下去:“不……我也有不对。”

    她的气势一弱,疲惫的气‘色’就清清楚楚显‘露’出来。法利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暗褐‘色’的双眸闪过心疼,柔声道:“我有点事跟你谈,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现在说不行吗?”

    “嗯,因为是比较‘私’人的话题,而且午休时间马上要结束了。”

    “好吧。”毫不迟疑地,艾德娜点头答应。法利恩笑得欢欣:“那我等你。”

    被喜悦冲昏头的艾德娜没有注意到,冰宿却没有看漏——临走时,褐发青年脸上一闪即逝的锐光。

    那是猎人猎捕猎物的表情。

    夜‘色’笼罩了坎塔萨。这座伊维尔伦最大的都市,犹如一个参加晚宴的盛装贵‘妇’人,在深蓝‘色’的夜空下展现出她最妩媚的一面。无数的魔法灯照亮每一个角落,比天上的群星更灿烂。‘精’美华丽的建筑,工整洁净的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潮’,构成繁荣与富庶的市容。

    法利恩罗塞停止了魔法的研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的夜景,陷入深沉的思索。

    他对思考这个活动并不陌生,身为魔法师,他必须时时刻刻和自己的斗争,在浩瀚无涯的‘精’神世界里不懈前进。麾下的暗影成员,也经常需要他做出合理的安排,以最小的血量换取最大的成果。两个身份,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因此思考对他而言,就变成如同呼吸睡觉般自然的事。

    但今天思考的课题和往常不同,他甚至想喝点酒,让这个课题变得更甜美。

    忘了是什么时候动的心,只记得自从主君差点被他所选的‘侍’‘女’暗杀后,他就对外表柔弱的‘女’‘性’丧失了兴趣,也许这就是他对那个重‘女’轻男、说话不经大脑,永远动手比动口快、粗鲁、直爽、没耐‘性’的‘女’军人产生好感的开始。

    不久,他注意到了,却压抑着,因为主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刚起步,没时间谈恋爱。至于大神官的身份,完全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他从来就不是个虔诚的人。洗涤人心的教义,在他看来还不及一条魔法咒语宝贵;净化污秽的赞美歌,在他听来还不如一首催眠曲实际;不近‘女’‘色’,只是担心破身会否引来神罚之类的后遗症。不然,他早就拉几个顺眼的‘侍’‘女’共度‘春’宵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是忠诚束缚着他的身心,不是道德、责任、亦或其他。而现在,主君解除了他感情的枷锁,甚至命令他去追求,所以他开始思量,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最快成为他的。而且‘女’方已经行动了,他身为男子汉,当然不能再沉默下去。

    上午一个园丁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且把红发‘侍’卫不小心遗失的那束‘花’‘交’了上来。他在里面找到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内容让他非常愉快。尽管里头有几个错别字,笔迹也因为书写者紧张的心情而扭曲得像蚯蚓。

    正如冰宿感受到的,法利恩在很多地方和罗兰很像,但本质上,他们截然不同。受义母和剧团的姐妹严格教育成长的罗兰,是个标准的‘女’权主义者。不管异‘性’脑中的内容物是否丰富,都能维持最起码的尊重,将心爱的人更是捧得比天还高。而法利恩的恋爱观没有经过淬炼,是男‘性’最原始的形态。即看中一个‘女’人,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有情敌砍情敌,有老公砍老公。如果‘女’方不愿意,先霸占身体,再慢慢谈两情相悦的问题。愿意的话,还是先霸占身体。因为那会有“她是我的‘女’人”的感觉,这对男‘性’很重要。

    转移视线,看见桌上的纸片,法利恩笑了,然后低下头,将刚才起就一直在把玩的物事举到眼前。

    那是枚红宝石戒指,宛如真正的火焰般耀眼而纯粹,一看就知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更惊人的是装饰的部分,以紫水晶雕琢的底座晶莹剔透,延伸出去的环身用黑钻打造,镶嵌着洁白的珍珠石,华丽、‘精’致、‘迷’人,充满青‘春’气息。

    “希望她会喜欢这件礼物。”

    发生了什么事?

    艾德娜呆呆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敲‘门’那一刻的情景,之后就……不,不对,她记得,只是因为太过冲击一时忘了。她想起一个圆润的嗓音说进来,一个微笑的身影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走到柜前泡了两杯热腾腾的香草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切入正题,给她看那张小纸片。

    她还记得当时那浑身燥热,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一脸恬静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肯定后,他回答了什么?

    然后……然后……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德娜颤巍巍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颤巍巍地道:“你你你……”

    伊维尔伦大神官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裳,披散着一头湿发从浴室走出来,清丽无匹的脸庞带着沐浴后的红晕,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株迎风绽放的木兰‘花’。

    “觉得怎么样?还可以么?”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毕竟是第一次,虽然事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你…你……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小人!畜牲!你对我……”艾德娜想拿枕头丢他,却发现枕头全被很有先见之明地藏起,只好捶打‘床’铺泄恨。

    “咦,我不是跟你确认过。”

    “但你也不能——”

    “你喜欢我,难道不想要我吗?”

    “要你个鬼!你这个臭‘yin’贼!‘混’球!烂人……”

    “我也喜欢你,想要你,这是自然的事。”法利恩镇静地道。艾德娜依然污言秽语骂个不休,‘激’动得手舞足蹈,半晌,她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你……我……”

    “所以——”法利恩走上前,轻抚她通红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不会觉得被我侵犯了吧?”

    “下流!离我远点!”尽管心里高兴得快要爆炸,但艾德娜强忍着不表现出来,还狠狠推开他。

    ‘女’人真是奇怪,明明欢喜得紧,却口是心非。在外面也罢了,只有两个人竟然也……踉跄了半步,法利恩不解地看着她,道:“你还能这么‘精’神地推人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醒不过来呢。不过这也说明我需要继续努力。”

    艾德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

    “你你……这是一个圣职者该说的话么!”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像圣职者?”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法利恩缓缓穿起挂在椅背上的神官服,动作优雅至极,衬着绝俗的容颜,让艾德娜看得呆了。

    “以前我不会做此要求,但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关系,我希望你了解。”

    “什么?”还沉浸在他的美丽当中的艾德娜愣愣地反问。

    法利恩转过头,清润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艾德娜,从你那么简单就进我的房间可以看出,你没有把我当作男人。”

    “啊?”

    “我是男人,二十一岁的成熟男人,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躲在‘花’丛里哭,被你扒‘裤’子的小男孩,我已经比你高,比你有力气。”再次走到‘床’畔,法利恩两手按在情人身侧,平视她的双眼。这样的高度让艾德娜感觉到:他真的不是男孩了。

    高兴她的神‘色’变化,法利恩笑起来,笑得很皮,符合他的年龄:“不过经过我昨晚的表现,想必你已经体会到了。”

    轰!艾德娜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回升上来。

    “我是个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请记住。”法利恩拨‘弄’她‘胸’前的链子,坠饰就是那枚红宝石戒指,“——而且不久会成为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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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我……”艾德娜这才注意到颈上多了条项链,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没关系,我会让你只能嫁给我。”

    毫不在意地,法利恩起身打理长发,语中的肃杀之意却令艾德娜不寒而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陌生。

    也许是感觉出她的惧意,法利恩回过身,绽开和煦的笑靥:“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

    真挚的话语融化了心田,艾德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满意的笑,法利恩在她额上一‘吻’:“好好睡,我会帮你向大人请假。还有,你再不把‘胸’遮起来,我就要忍不住扑上来了。”

    “啊——”艾德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连忙拉起被子。

    “别紧张,你的‘胸’脯很美,中午见。”挥挥手,法利恩踏着悠闲的步子离去。

    “!!!”

    被这句太有男人味的话吓得失神,艾德娜丢出了手中唯一可以丢的东西。

    谁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变化才大!

    “法利恩,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艾德娜气到哭了?还连续两天不来上班?”

    “大人,没什么事,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