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节三)
“对啊,还有铲子和锡壶哦。”罗兰得意地摇摇厨具,一派家庭主夫的架势,“出门在外,就应该吃得好点,才对得起自己。”冰宿掩面呻吟,无力纠正他的逻辑。 “幸好你砍了这么多魔兽,不然我们带来的干粮还不够暮一个人吃。” “他现在变成了猫,食量还那么大?” “就算他变成蚂蚁,胃口还是老样子。”罗兰一边叹气一边处理割下的rou块,“我有点后悔带他来。”巴哈姆斯用尾巴拍打他的脸颊,抗议义子把自己排除在外。 模样丑恶的魔兽rou竟意外的鲜美,雪里红菇熬的汤更是好喝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冰宿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感觉一天的疲劳消失大半。 “洗洗手,坐着不要动,我先泡咖啡,然后帮你按摩,不然明天会肌rou酸痛。”罗兰体贴地道。冰宿脸一红:“不用。”罗兰咋了咋舌:“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会脱你衣服。”不谨慎的发言立刻招来一拳。 对守夜权的争取在罗兰的坚持下粉碎,冰宿只好钻进毛毯。本该累极倦极,又被按摩得很舒服的身体却异常的亢奋,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冒险,第一次露宿的关系。她一时睡不着,翻了个身,用手肘撑着下巴,打量起坐在篝火旁的情人。 被火光映照成红色的侧面看起来很温暖,眉间是宫里不曾见过的安详宁静。 “在想什么?”罗兰并不自恋,至少在冰宿面前决不,因此不认为情人会看自己的脸看到发呆。 “我在想,那两个冒险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真是厉害的冒险家,一定没事。” “嗯,罗兰……”冰宿若有所悟。听出她语气有异,罗兰关怀地转过头:“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为什么想要得到王冠?” 冰宿一口气问道。经过一个白天的相处,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罗兰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得不像出于演技,而是真心喜欢、适应冒险家这个职业。以前也是,无论他的为人、他的思想、他的生活态度,都不像个野心家。 “为什么啊……”罗兰咀嚼着情人的问题,眼神逐渐迷离,“小时侯我压根没意识到权利这东西。三岁以前,我整天只想着做个乖孩子,让母亲爱上我;跟义母一起巡回演出后,就是磨练舞技,不让身边一帮女人带坏我;再后来……你知道了。那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权势和力量的重要。我的生命不再属于我自己,只为复仇而活着。” “……” “杀了索斯那个狗贵族后,本来应该满足了,偏偏又让我认识马尔亚姆。透过他,我看到向马修…父亲报复的可能性,于是继续往上爬。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深想过自己行为的意义,只是让情绪驱动我。” 冰宿静静地聆听,罗兰也仿佛局外人一般平静地叙述:“我的前妻美洛达死时,我后悔了,突然不明白至今为止都干了些什么,但是那个时候已经骑虎难下。我只有坐上城主的位子,铲除政敌,才能保住我和我身边的人的性命。” “开始很辛苦,很烦,我毕竟是武人,佣兵出身的武人。和那帮老狐狸周旋真是累,有时候不得不使用肮脏的手段,还会偷偷地吐。但慢慢地,我学会了权术,习惯了尔虞我诈、阴谋算计。而且……开始喜欢上了那种斗智斗力的游戏,和燃烧生命的感觉。” “燃烧生命?”冰宿一愣,之前的她都懂,但这句,太抽象了,她听不懂。 罗兰的双眼浮现出笑意,那是过去从未展露,发自心底的纯净光芒。 “冰宿,你喜欢看星星吗?” “星星?”冰宿更诧异了,想了想,老实回答,“不怎么喜欢。”事实上是没空看,以前现在都忙于学习。 “我很喜欢。特别是流星,那种一眨眼划过天际的辉煌实在太耀眼了。”罗兰以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小时侯义母告诉我,向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 “她骗你的。” “哈哈,我知道,不过,美好的东西有几个是真的呢?”罗兰淡淡一笑。冰宿默然。 “我依然喜欢流星,被那种光芒迷住也罢,死心不息也罢,我就是不想放弃。只是不再傻傻地祈祷追寻,因为那没用。冰宿,我的一生,一直不断地与异族邂逅。强大、美丽、近乎永生的异族,和他们相比,人类是多么渺小,寿命多么短暂,但是人类也有他们比不上的地方——唯一的一个。” “人类有历史,异族没有。” “我想成为一颗流星,照亮这个世间,哪怕只有一瞬的辉煌。” “我想知道自己的极限,我想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渐渐激动的话语在夜色中沉淀,一如从沸腾回归冷酷的心。冰宿放松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低声道:“我明白了……” 俯视她的睡靥,罗兰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心知肚明她这么辛苦是为了谁。 森林的夜晚很凉,虽然毛毯包得紧紧的,冰宿还是下意识地缩成一团。罗兰抱起趴在肩上打盹的黑猫,塞进她怀里,好让她睡得暖和一点。 百无聊赖地拨弄火堆,罗兰习惯性地掏出袋里捡来的树叶,放在唇前吹奏。吹着吹着,神智竟然朦胧起来,原本轻而舒缓的曲子一变,转为高亢,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急促的呼唤。应和着,森林深处起了奇异的sao动,轰鸣般的声响扩展开来,影响所及,大地颤抖,树木摇晃,野兽凄厉长嚎;然后是冲天而起的光束,从属于深环带的湖泊里冒出,直插云霄,闪烁了数秒钟,化为无数光粒星星点点地落下。 《阿莱克斯……》 幽幽的女声飘渺而诡异,却异样的美妙动听,一双美如白瓷的皓臂毫无预兆地环住青年的颈项,却没有连接着任何形体,《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我不会再放跑你。》 “罗兰!” 熟悉的声音撕开迷幻的浓雾,唤醒了沉眠的意识。罗兰一手按额,冷汗涔涔而下。冰宿关切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罗兰长长吐了口气,不解地感到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奇怪,我刚刚好像梦游一样。” “我也在奇怪,一醒来就看见你在发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听见什么声音。” “这座森林活了。”黑龙王从毯子里跳出来,发出醇厚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罗兰,你为什么吹草笛唤醒这里的生灵?”罗兰一呆:“没啊,我只是随便吹吹。” 随便?冰宿和巴哈姆斯也面面相觑。罗兰挥手道:“慢着,先回答我,森林活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是死的?”巴哈姆斯点点头:“嗯,我一进来就发现了,这里的‘气’不对劲,是封印后的状态。”咬了咬牙,罗兰拎起他,一字一字地道:“暮,下次这种异常事态,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现在怎么办?”冰宿六神无主地问道,饶是她聪慧敏捷,碰到这么怪异的事情,也一筹莫展。罗兰沉吟片刻,耸了耸肩:“没办法,这样的深夜,想稍微转转也不行,只好把招子放亮一点,熬到明天早上再调查。” “的确。” “你睡吧。放心,这次我不会再吹那些乱七八糟的曲子了。” 拗不过他,冰宿只得躺下。入睡的前一刻,她脑中闪过模糊的疑问:是光线的错觉吗,罗兰的发色,好象变淡了? ****** 复苏·浅环带·下。 次日清晨,罗兰照旧发挥精湛的厨艺,准备煮一顿丰盛的大餐。冰宿是法师,坐在树下记忆魔法,突然下意识地握住剑柄。比她快一步,罗兰抄起平底锅。 “……你要用那玩意儿作战?” “对付这个只需要锅子就够了。” 冰宿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草丛里传来嘤嘤的低鸣,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探出头,盯着篝火上的烤rou,显然是被食物勾引过来,看到生人又踌躇不定。罗兰一边盘算从它身上能刮下多少rou,一边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用最温柔的语气道:“怎么了,小东西,过来啊。” 被他的笑靥蛊惑,幼兽开始慢慢靠近,越走越快,赶着投胎。 目睹这惨无人道的一幕,即使有点冷血的茶发少女也于心不忍:“喂,你不至于连这么小的生物也要宰来吃吧?”罗兰不为所动,抱起已经被他虏获的牺牲品,搔着它的下巴,让它更加驯服:“貘貘rou可是很美味的,而且它只是诱饵,我的目标是它的爸爸或mama。” 一箭双雕吗?冰宿默然,瞪着躺在即将cao刀料理它的人怀里撒娇的貘貘,心道:无知果然是一种幸福。 “开玩笑啦。”罗兰放声大笑,笑过之后拎起貘貘的尾巴,仔细打量,“奇怪,看上去不像弱智,怎么会这么蠢?”冰宿一愣:“什么?” “连驯养过的貘貘警戒心也不可能这么低,何况野生的。你不会以为我的魅力对动物也有效吧?” “对女人倒是很有效。”冰宿轻哼,随即沉吟道,“那是有问题?”罗兰把挥爪抗议的幼兽当铜铃摇:“我是看不出问题,你看得出吗?” “我只研究过它们的弱点,没研究过生态。” “这样只好当作谜处理了。”罗兰叹气,抱回饱受摧残的新宠物,安抚地轻拍它的头,犹豫片刻,道,“冰宿,我不想瞒你,今天早上我就觉得身体有点怪。”冰宿紧张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不清楚,总之很不对劲。”罗兰疑惑地皱眉。冰宿手测他的体温:“没异常,你感觉不舒服?” “我没办法形容,反正不对。” 冰宿诡异地盯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充满杀伤力的话:“你更年期到了吧。”罗兰差点载倒亲吻大地:“你不要胡说八道!!!” “哼,我看十成是。”对他丧失了兴趣,冰宿果断地走向篝火享受早餐,抛下罗兰哀怨地嘟囔:“你怎么可以这样打击我的男性自尊~~~”
好不容易喂饱暮,两人继续上路。小貘貘本来蹦蹦跳跳地跟在罗兰身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呜呜低叫。 “嗯?”金发青年蹲下来,刮了刮它圆滚滚的鼻子,“找到mama了?” “呜——”幼兽点点头。罗兰一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灵性的生物,笑道:“那就快去吧,下次别再轻易相信陌生人。”貘貘不舍地蹭蹭他,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几米远,一溜烟奔向远处有着雪白毛皮,高贵姿态的成年貘貘。 看着提起戒心的罗兰,母兽并没有露出敌意,而是友好地摇摇尾巴,带着儿子走了。 罗兰呆了半天:“真是对轻信的母子啊。”冰宿冷嘲热讽:“果然是母的。” “喂喂,冰宿,你不要吃这种无谓的干醋好不好?” “谁吃醋了,我只是在讽刺你。” “……我是否应该表示感谢?”罗兰万分挫败,晨光在他的金发上耀出眩目的光泽,衬得年轻的脸庞更为俊美。冰宿微微臊红脸,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印了一吻。 “走了。”僵硬地转过身,她大步流星。罗兰欢喜地应道:“是!”像小狗巴着主人一样跟在她后面。连黑龙王也不禁为义子丢脸的行为叹息:不过是个吻而已! 昨天他们已经兜了大半个浅环带,没找到半株星光,今天只好往中间地带搜寻。罗兰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里还找不到呢?” “进中环带。”冰宿毫不犹豫地回答。 “中环带再找不到?” 冰宿瞥了他一眼,目光理智沉稳:“回家。”罗兰放心地笑开颜,在怀里摸索:“好吧,那我也不藏私了。”冰宿眯着眼注视他,看到他掏出来的东西又睁大:“这是什么?” “师父做给我的‘药草宝鉴’,能够找到任何已知的药草。”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因为这东西邪门得很。”一脸凝重地说完,罗兰把蛋形的物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只听得砰一声响,碎裂的蛋壳里冒出一条黑烟,越窜越高,最后扩散成一团黑雾,张牙舞爪仿佛活物。 “看吧。”罗兰很无奈,在他说话期间,一张血盆大口又咧了开来,惹得他很想丢点垃圾进去。冰宿满心无趣地和一双红眼对视:“是挺邪门的,他干嘛故意做成这样?” “因为师父希望自己看起来很邪恶。” 冰宿摇摇头,难以理解。这时,对方大概是觉得威风够了,变成一个黑呼呼的披风小人,熬有其事地鞠躬行礼,用嘹亮的声音道:“先生们,女士们,早上好!” “………………”罗兰和冰宿以一长串省略号回应。 “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由一千一百一十一种草药精华凝聚而成的精灵使者米路蜜。你们可能会觉得发音有点古怪,但这是我那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俊无匹风华盖世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的主人给我取的名字,意思是‘月光下的霜华’,可见他是多么高雅而有品位……” “说重点!”冰宿首先不耐烦地打断。 “是是,美丽的小姐,不用着急。”米路蜜摆出让人啼笑皆非的绅士姿态,紧接着又是滔滔不绝的疲劳轰炸,“我理解你们迫切的心情,但是我那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俊无匹风华盖世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的主人说了,如果不能清醒地意识到我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发明,你们将无法妥善地使用我……” “说重点,不然我们就叫你芝麻。”罗兰威胁:还霜华咧!米路蜜做惊恐状:“噢!您不愧是主人的徒弟,这么快就通过了他的考验!好吧,请说明你们要寻找的草药。”冰宿急忙接口:“星光!” “星光,好,晚上见。” “等等!”罗兰反应快,一把抓住他,“为什么是晚上?你还没带路呢!”米路蜜无奈地道:“因为只有在晚上我才能发挥我万无一失的指路功夫,成为你们黑暗中的眼睛。白天我只能作为你们聊天的好伙伴,为你们带来无穷乐趣。” “不过——”说着说着,他又兴奋起来,“有一项服务你们一定感兴趣,就是求爱技巧!我可以连续告诉你们一千种不同的姿势,比如¥$§※◎,※○§§¥……” “我要宰了他。”冰宿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罗兰加重手劲让米路蜜闭嘴:“我也是。” “咳…咳咳,罗兰先生,如果您能高抬贵手,小的不胜感激。”米路蜜艰难地求饶。罗兰毫不理会,将他递到义父面前:“给你吃。”一千一百一十一种草药精华,肯定很补。 “啊——” “我不要吃。”巴哈姆斯嫌恶地别开眼,“闻味道就熏死了。”米路蜜乘机变回蛋壳状态,再也不敢嚼舌根。罗兰本来想丢下他,可是毕竟是师父的一片心意,随手扔进口袋,和冰宿对视一眼,默契地站起。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自己! “不过,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走出一段距离,冰宿渐渐消气,好奇地问道。罗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是用炼金术做出形体,再用死灵魔法召唤适当的灵魂。”冰宿不无钦佩:“你师父真的很厉害,只要他少花点心思在歪脑筋上面。” “同感。” 夏季的森林绿意盎然,野花开满小径,溪水潺潺,轻风送爽。这么美丽的景色,本来携手漫步是件很浪漫的事,偏偏有不识相的畜牲来打扰。 罗兰拉住走在前面的冰宿,随即弯弓搭箭。见形迹败露,两头狼形生物悄无声息地从树后钻出。是一种叫魔狼的魔兽,体格比一般的狼大一倍,也更有力、更凶残,高级的还会使用简单的魔法。奇怪的是这两头魔狼并不急于攻击,而是摆出守备的态势,狺狺而吠。罗兰眼一眯,低声道:“速战速决!”话音未落,一箭将其中一头射了个对穿。 另一头惊怒地扑上来。冰宿已做好准备,霜恸出鞘,划出华丽的亮银轨迹,在半空连换几个方向,有力地削下魔狼的前爪。窈窕的身影如轻盈的燕子般后跃,闪过它吃痛的扑击,侧身一砍,又切开它的后肢。趁魔狼行动迟缓下来,长剑直直劈落,结束了它的痛苦。 “很快。”罗兰不失时机地赞扬,警惕的眼环视四周,“休息一下,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冰宿调匀呼吸,若有所悟:“这两只是斥候?” “没错,大部队应该在围攻什么人,我们悄悄过去——你会[潜行术]吗?” “不会,但我学过[隐蔽结界]。” “这也可以,对你自己施加就行,我不用。”罗兰背回长弓,谨慎地戴正前额的金属环,朝情人挥挥手,“跟紧我。” 看着以滑行似的步伐走在前面的罗兰,冰宿这才相信他在森林里生活了五年。片叶不沾的轻捷身法,仿佛与空气相融的呼吸节拍,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捉摸不定的影子,在树木间飞快穿梭,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跟上。 亏他还能跑得很优雅。冰宿暗暗叹息——她都快变成野猪了! ……等等,这种像是天生的走路方式,在森林里速度特别快的特质,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 一时想得太过入神,冰宿不小心踩断一棵枯枝,立刻引来魔狼斥候的警觉。罗兰拔出长剑,赶在魔狼示警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捅穿它的喉咙。 “冰宿,你走神了。” “对不起。”茶发少女露出内疚之色,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金发青年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打起精神,马上就到了。” “嗯。” 没再出状况,冰宿寸步不离地紧跟住他,不一会儿就听到意料中的厮杀声。又过了几分钟,一块开阔地出现在视野彼端。 ****** “夏纱,你躲在树上不要下来!” 身披重型铠甲的高壮男子大吼一声,用力挥舞巨大的双手剑,砍杀了一头魔狼。但是敌人数目众多,又采用消耗战术,无视同伴的死亡,继续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幸好男子背靠大树,没有后顾之忧。 嗖!一枚飞镖精准地射中某只魔狼的要害,帮他解决了一点负担。 “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死么,傻大个?”叱喝的是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性,坐在枝桠间,抖着手撕开衣角。她的腿上有个咬伤,出血很严重。 “笨蛋,受伤的盗贼还有什么用。” “再没用也比你有用!” 一边斗嘴一边还要应付敌人,剑士显然力不从心,脸上渗出汗水。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个清冽悠然的嗓音:“需要帮忙吗?”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笑嘻嘻的金发年轻人和一个面容冷漠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还没来得及回复,几头离得近的魔狼就扑向闯入者。夏纱喊道:“要帮人前,先把自己的麻烦处理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少女立即拔剑投入战斗,青年却有闲情搭话,因为他用的是弓箭,而且箭箭落空。夏纱初时皱眉,后来看出苗头——他是在牵制魔狼,好让同伴一只只杀。这样需要的技术是比较高,可是实在不适合眼下的情况。 “喂,小伙子,加把劲啊!”担心明显陷入困境的同伴,夏纱扬声催促。 “遵命。”罗兰也明白该适可而止了,火速下令,“你引开那个魔狼首领的注意力,不要蛮干,他们俩交给我。”正好清空了附近的冰宿点点头,腾出手施法:“圣洁的冰之精灵,请聆听我的呼唤,聚集到我手中——冰弹!” “飘浮在大气之中的风之精灵,借予我力量,让我跟上风的脚步——加速!” 两个法术一气呵成,毫无停顿。七八颗经过霜恸增幅的硕大冰球呼啸着飞舞,打得魔狼嗷嗷叫,阵型大乱。加持了风系魔法的冰宿趁隙钻入,身形游走,只是偷袭性质地攻击,不和任何一头缠斗。罗兰也不再手下留情,箭无虚发,眨眼功夫就冲到树下,拿出一瓶药水扔给夏纱:“喝了它!不然你的腿就废了!” “谢谢。”盗贼一眼就看出是高等的治疗药剂,感激地做了个手势,毫不犹豫地喝下。 此刻,轮到冰宿脱不了身。虽然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被包围,无奈魔狼太多了;加速术也渐渐失效;要释放范围魔法又没时间。见状,那个剑士连忙上前帮忙。 “竟然不施防御术!”看到情人身上有几道伤口,罗兰心疼得要命,怒气直线上升,拉满弓弦,朝远处发号施令的魔狼首领连射两箭。夏纱大叫:“等等!这个距离决不……”一言未毕,她瞪大眼,只见后一只箭不偏不倚地撞中先发的箭,给予它更大的加速度,垂直落地。一根光秃秃的木杆,没有箭头。 银光一闪,发出尖锐破空声的箭矢犹如一道落雷,贯穿了魔狼的首级。 眼见首领阵亡,余下的魔狼哀嚎三声,潮水般退去,转眼走了个干干净净。 “真…真是神射手……”夏纱瞠目结舌,这么神乎其技的箭术,也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了。 “多谢夸奖。”罗兰敷衍地挥挥手,奔向大口喘息的情人,把所有的治疗药剂一股脑塞给她,“快喝,快!” “我只要一瓶就够了。”翻了个白眼,冰宿递给战友一瓶药剂,在情人焦虑的注视下喝光一瓶,剩下的全塞还给他。 “真的好了吗?”罗兰不放心地掀起袖管查看,被冰宿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也喝下药剂的战士甩干巨剑上的血迹,咧开憨厚的笑容:“我叫塔克,谢谢你们的帮助。” “我是夏纱,盗贼。”扎着长辫的女性跳回地上,灵活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受伤的影子,“你们呢?” 罗兰微笑介绍:“我是罗尔,弓箭手;她是我的搭档修莉,魔法剑士。”冰宿记下以后要叫情人这个难听的假名,道:“你们就是两位前辈吧,请多指教。” “哎,你们就是昨天那两个迟到的小鬼?”夏纱大吃一惊。罗兰和冰宿不约而同地蹙眉:小鬼? 塔克友好地招呼:“原来我们是队友,以后就一起行动吧。”冰宿求之不得地点头。见识过他的身手,罗兰也不表示反对。惟独夏纱眼珠一转,用刁难的口吻道:“这可不行哟,既然知道我们是前辈,就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塔克大哥,叫我一声夏纱大姐。” “塔克大哥,夏纱大姐。”冰宿根本不在乎这种口头亏,平静地唤道。夏纱满意颔首,看向另一个没出声的人:“罗尔啊,别看我保养得好,我今年快二十七了,你才二十出头吧,不愿意叫声大姐?” 什么二十出头,我已经三十一岁了!罗兰心里嘀咕,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叫道:“夏纱大姐。” “嗯嗯,乖。”夏纱摸摸他的头,差点令罗兰爆发,冰宿爆笑,“是两个很乖的好孩子嘛,怎么会迟到呢?”说话间,她收起调笑之情,严肃地问道。冰宿扼要解释:“有人向我们挑衅,在酒馆里。” “原来如此,新人常常会遇到这种事。” “夏纱,我就叫你等一等,你不听。”塔克埋怨同伴。夏纱不以为然:“当然啦,不管有什么突发状况,守时都是冒险家必须具备的美德,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罗兰诚恳地道:“夏纱大姐说的对,是我们的错。” “哈,还是罗尔明事理。”夏纱清脆击掌,调皮地挤眉弄眼,“不过你们俩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就不计较了,我们也别在这儿闲扯,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 在一条小溪旁露营,冰宿和夏纱一边生火一边联络感情,罗兰和塔克则拎着水桶去提水。 “你伤势还没好全,我来吧。”打好水,罗兰体贴地伸出手。塔克笑着摇头:“不用,这些水我还提得动——话说回来,你可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 “不瞒你说。”罗兰叹气,压低声音道,“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塔克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颗鸽蛋,水桶啪嗒一声掉下。幸好这里就是溪边,再打就好。 “真……真的?”怎么保养的啊,简直是怪物! “千真万确,所以别告诉夏纱大姐。”罗兰嘱咐。塔克回过神,笑了:“我明白,她会气疯的。哈哈,她一向喜欢讨口头便宜,这回总算遭报应了,真想看看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罗兰噗嗤笑道:“虽然不能说,但是想象一下也可以。” 两个男人相顾窃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返回营地。 夏纱正在逗变成猫的黑龙王,招手道:“罗尔,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罗兰以眼神警告义父不得露出破绽,答道:“小白。” “小白?帮黑猫取名叫小白?你可真幽默!”夏纱捧腹,随即精力充沛地跳起来,撩起袖子,“好,我来做饭!你们想吃什么?烤狼rou还是干煮鱼?”塔克脸色大变,差点又把水桶掉在地上:“夏纱,你只要负责切的部分就好!”冰宿理所当然地问道:“她厨艺很差吗?” “惨不忍睹。”塔克的神情近乎悲壮。 “……”好严重的评语!罗兰和冰宿汗颜。 “傻大个,你胡说什么,看我劈了你!”夏纱抄着小刀气急败坏地追杀过来。罗兰连忙劝架:“算了,算了,我来做吧。” “你?”夏纱和塔克一致斜睨他,满脸怀疑。不是他们狗眼看人低,罗兰的外貌和气质都像是坐着等人侍侯的。 “罗尔的厨艺是一流的。”这点冰宿可以打包票。于是两人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罗兰料理食物。 “好好吃哦!”闻到香味时就有心理准备,实际品尝还是吓了一跳,夏纱捧着脸颊陶醉不已,“罗尔,你真能干!有没有兴趣做我老公?” “抱歉,我已经名草有主了。”罗兰笑得幸福。冰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嘿嘿,我知道,是修莉对吧。”夏纱的食指朝两人画了个圈,毫不介意地绽开促狭的笑容,她本来就是闹着玩。塔克问出心底的猜测:“你们是私奔的吗?” “嗄?”罗兰和冰宿愕然,同时摇头,“不是不是。” “反应这么像,可疑哟。”夏纱调侃。冰宿认真地道:“我们就是出来找星光的,确切的说,是他陪我来。” “哦。”夏纱非常失落,为少了一个可供娱乐的话题由衷惋惜。罗兰偷偷把自己的午餐塞给身后的义父,他手法快极,除了冰宿,谁也没注意。 拔营时,茶发少女瞅了个空询问情人:“你的饭都给暮了,会饿吗?”罗兰笑道:“没关系,晚上多吃点就行。”事实上,他没有胃口。 “还是吃点干粮吧。” “真的没事啦,我比较担心暮,那点不够他吃。” “我不要紧。”黑龙王跳上义子的左肩,用传音术道,“我可以自己觅食。”虽然他已经习惯吃罗兰烧的熟食,但是野性本能是不会改变的。两人这才放心,夏纱在那头挥手:“罗尔,修莉,走了!” “来了。” ****** 不知是否成员增加的关系,一路上的sao扰少了许多,野兽更是一只也不见。 奇怪,浅环带应该是大型的野兽比魔兽多。罗兰思忖,内心的阴云越来越大。其他三人都没发觉异常,夏纱甚至蹦蹦跳跳地闲聊:“修莉,你知道吗,这个森林有个非常非常凄美的传说哦。” “凄美的传说?”冰宿眉头打结:她对这种东西最感冒了! “是啊,据说,这里是月精灵之乡的遗址[爱尔菲兰特]。” 巴哈姆斯一震,金色的瞳仁因为震惊而缩成线形:难怪……难怪他觉得眼熟,原来就是玛蒂的故乡!只是当年送她来时,没有进去,才一直认不出。罗兰也想起这段往事,凝神细听。 “月精灵是精灵中最美丽的一族,就连精灵王奥佛瑞特所属的木精灵也远远比不上。他们还是天生的歌手、音乐家,水平能和亚利安族比肩。而他们当中有一位最最美丽的女王。说到她的美貌啊,那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英雄王的妻子爱蜜莉王妃和南城第一美人蕾雪祭司长也要靠边闪。” “哦。”听她描述得这么夸张,罗兰三人反而没有概念,兴趣缺缺地应道。夏纱急了:“真的!她美极了!曾有无数吟游诗人作诗传唱她奇迹的容貌。歌词我忘了,大意是:‘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凤凰,最桀骜的帝王见了她,也会主动叩拜;她的桂冠是天神的荣耀,象征着人间的至美;她婀娜的身影就像最深情的诗,却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爱情;当她赤足走过森林的草地,最娇艳的花儿也为她倾倒……” 罗兰和塔克毕竟是男性,听得渐渐神往。冰宿插口:“她有脚气吗?”不然花儿为什么要倾倒? 哐哐哐!三下倒地声,连最清楚情人有多么不解风情的罗兰也被破碎的美景砸得晕头转向。 “修莉~~~~”夏纱痛苦地呻吟,十指在地上抠挖出深深的痕迹,然后抓着两把草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吼道,“不是脚气,这是形容她的美!美得不得了!就是因为太美了,花才为她倾倒,膜拜她——这叫比喻,你懂不懂?”冰宿哦了一声,还是不懂。 看出她的答复,夏纱无语问苍天。突然振作起来,一把勾住冰宿的脖子,对罗兰道:“罗尔,修莉就交给我了!我会把她教育成一个懂得浪漫为何物的可爱女孩!不然,你的未来就太悲惨了!” “呃……”罗兰想说不用麻烦,他倒认为现在的冰宿就是最可爱的。 “交给夏纱吧。”塔克拍拍他的背,致以同情的微笑。看着他俩把情人当夹心面包,一路念叨着走远,罗兰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劝阻——横竖夏纱不可能改变冰宿已经成型的性子。 正要迈步,他脑子一晕,体内像炸开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搅,险些难受得吐出来。 踉跄着捂住嘴,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不是错觉,他的身体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