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年之后(四)
前门和大清门,不过是隔了一点点的路,在马车夫看来,这点子路根本2o不得什么,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能飚到,可就仅仅这大清门一门之隔,就把四九城换成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世界,热闹而且杂乱无章,但大清门里头的世界,却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切都按照规矩来,虽然少了错处,毕竟也没什么意思,巍峨的宫殿依旧是金碧辉煌,在灰蓝色的天空之下分外庄严,侍卫们把守森严,捧着一卷卷文书的章京苏拉们急匆匆的走着,把奏折送到了隆宗门内,天下大事都要一一汇总到这里,军机处。 只是今日似乎军机处里头有些不对劲,素日里头人虽然忙的要死,可脸上都是极为志得意满风风火火的样子,只是今日,似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军机领班章京,这也算是军机大臣之下权柄最大的人物,早就警告了众人,“低着声,小心干活,别惹了麻烦吃不了兜着走!” 章京们拿了几封折子出来,这些折子是军机处看过了拟了处理的意见,然后呈献上去,看看成不成,若是同意,朱笔一勾,这事儿就可以明下去办了,若是不成,还要再御前奏对辩论,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章京出来,对着廊下的一个红衣太监点点头,把手里的折子一股脑儿都递给了这个红衣太监,“您老辛苦了。”章京不知道在里头吃了什么排头,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细汗,“还要您亲自送到养心殿。” “不打紧,不打紧,”红衣太监笑道,“这是我的本分,自然是没什么累不累的,”这个红衣太监显然也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在章京们面前也是一口一个我的,“我这就送到养心殿去,万岁爷还在毓庆宫上课,只怕下了课,第一个就要看折子的。” “皇上还在毓庆宫上课?” “是,这些日子,到处忙的很,万岁爷就没有一日空的,可这毓庆宫的课是一日都没拉下,万岁爷说这些日子师傅的课真真的好,万万是不能拉下来的。” 红衣太监说了几句话,也就辞了军机处此地,带着两个小太监,将折子送到了养心门内,见到天色还早,大约光绪皇帝还没下课,于是又疾步从乾清门前走到了毓庆宫内,毓庆宫是康熙年间特为皇太子胤礽所建,雍正以后不再预立皇太子,改为皇子居所。乾隆皇帝12岁到17岁间一直居于此宫。嘉庆皇帝5岁时曾与兄弟子侄等人居于此宫,后迁往撷芳殿,乾隆六十年退位后,他又迁回毓庆宫,将养心殿继续留给乾隆太上皇居住。咸丰和同治皇帝都在此地读书,所以光绪皇帝自从即位以来,就一直将此地当做寝宫并作为书房,当然许多人是对于光绪皇帝一直居于毓庆宫是有意见的,但是接下去,这个自然也要换地方了,等到进了祥旭门,到了正殿惇本殿,正殿廊下站了一溜的宫女太监,垂站着,一点声音没出来,他也轻手轻脚的到了这里,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红漆雕托盘,里面放着两碗茶,进了正殿,正殿不是讲课的地方,讲课的地方是在西次间,西次间为毓庆宫之藏书室,嘉庆皇帝赐名“宛委别藏”,从金砖到殿顶上,书架满满当当的都是书籍,太监奉了茶上来,先是递给了面南坐在书案后穿着淡黄色宁绸长袍一个年轻男子,他戴着明黄色的**帽,帽尖有一个红色的璎子,双手放在书案上,面前摊开了一本书,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扳指,他的脸色还算不错,身材瘦了些,可脸色红润,说话也有底气,自然就是如今大清国万民之主,九五之尊,光绪皇帝。 他没有接过托盘上明黄色的盖碗,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个太监先奉茶给自己有些不悦,“在书房里头,没有君臣之别,只有师徒之义,王师傅在这里,先给王师傅敬茶。” 那个太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惶恐之色,对面斜斜也坐着的王师傅见到此景,不由得拱手笑道,“皇上请便,臣却是不渴。” 光绪皇帝这才放过了太监,接过了盖碗,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等到对面的王师傅也喝了茶,于是才慢慢开口,“王师傅久在亲爸爸身边参赞政事,昔日就有人说是亲爸爸的张子房,计谋了得,后来又担任了通政司使,朝廷的来往公文折子都看的透彻,朕受王师傅的教导以来,感触甚多,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过了读十年书。” 原来这位王师傅就是昔日慈禧太后驾前的谋士王恺运,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如今成了光绪皇帝的师傅,王恺运在光绪皇帝的面前态度也十分从容,丝毫未见拘束之感,尽显名士之风,光绪皇帝如此夸赞,他也只是含笑微微鞠躬,“皇上的赞许,臣实在是不敢当,臣昔日读书,最喜读的就是史书,唐太宗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旧年又在肃顺帐下为师爷,后来承蒙皇太后不弃,又在中枢混了一些日子,皇太后谕旨请臣来给皇上上课,上课,臣是不敢当的,臣的学问给翁师傅提鞋也是不配,只是将这些年读书当差的一些感悟,和皇上分享一番,皇上听了若是日后治国理政有些襄助,臣的这些经验就是有了用处了。” “这是自然,”光绪皇帝连忙说道,“朕昔日读史都是看些纸面文章,不通其内在深意,经过王师傅的点拨,多有拨开乌云见月明之感。今日咱们要上什么?” 王恺运如今也留起了短须,他捻须点头说道,“今日咱们来说一说,战国时候的事儿,史记想必是皇上已经通读了,臣倒是要考校皇上,战国七雄,其中为何独独秦国可以席卷天下,囊括宇内呢?” 这个问题倒也不算难,只是王恺运算得上如今的学问大家,若是浅显的回答,未免有些随意,光绪皇帝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两个,一个是用人,一个是变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