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兔儿爷
云州知府大牢 昏暗的北大牢里,左右两排牢房井然有序的排列着,囚犯们或坐或趟遍布诸多牢房,关在一间牢房的囚犯们各自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唠叨些说了千百遍的英雄史,谁杀了三五个人,被朝廷张贴告示,通缉了好些年,派了数十官兵才将他抓住;谁又放火烧了哪位大臣的府邸,只因看不惯那大臣纳了十三房妾室,而自己却连个知冷知热的婆娘都没有;谁曾占山为王,靠守一条官道捞取钱财养活百而八十个弟兄…… 许些看起来便是牢中‘前辈’的囚犯,嘴里叼着一根茅草优哉悠哉半躺在茅草堆上,由一些满脸献媚的囚犯阿谀着捶腿揉肩,卑躬屈膝的狗腿模样,仿佛他们伺候的人不是和他们相同身份的囚犯,而是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 与其它牢房热闹氛围迥然不同,廊道最深处正对廊道的这间牢房却安静如水。这间牢房的位置在廊道最深处,整间牢房又隐匿在黑暗中,若是不特意去看,谁也不会去注意这间牢房的存在……比起左右两排杂乱肮脏的牢房,这地显然洁净得多,地上没有散落遍地的茅草,角落恭桶的四周也没有污秽肮脏之物,这里没有像其它牢房那般充斥着阵阵恶臭,只有淡淡干枯茅草的朽木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几块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挨墙放置在最里面的角落,床下一双黑色半筒靴一丝不苟的摆放着,床上无邪盘腿端坐在铺着茅草的简单床板上,面容有些苍白,身上的藏青衣袍带着破损,肩部和背部几道鞭痕清晰可见,青色衣袍上蔓延晕染开伤口溢出的血液,血液干涸留下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若不是伤痕明显,就他端坐着挺得笔直的脊背而言,瞧不出受过伤。何况他还能心无旁骛的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吐字清晰有力的将大悲咒循过一遍又一遍。 大牢里关押的囚犯向来是些无恶不作的三教九流,无邪虔诚念经的清流行径,着实独特了些。即便同处一方黑暗天地,却因为这间牢房关押的的人不一样,他此刻做的事不一样,独显几分超凡脱俗。 “嘿,假和尚,你念叨个啥玩意儿呢。大牢都进来了,你在这儿求神拜佛有个屁用呀!”说话的是斜对面牢房里那个人高马大裸着上身,脸上有一条从左额头到右脸下颚的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壮汉。壮汉双臂环胸背靠墙挨着牢门坐在地上,左腿叠在右腿膝盖上高高翘着,嘴里含着一根从地上捡来的茅草,伸长脖子看着无邪所在的牢房,扯着嗓子冲隐于黑暗中的无邪嚷嚷道。 无邪闻言睁开眼朝壮汉的方向看来,也不知到底看没看清说话的人,默了一默,方才开口回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并非假和尚,贫僧乃是小庙修行的俗家弟子。”久未逢甘露,嗓音都带了些干涸的沙哑。 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无邪未识得秦楚歌前确实不曾说过假话。然临行前秦楚歌一再嘱咐,若德荣寺因他入世,等待德荣寺的将是一场浩劫,说谎与保护德荣寺,孰重孰轻无邪分辨得很清楚。 “嘁,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尚进大牢的。”与大汉同一个牢房的矮个男子听完无邪言语,立马讥讽出声道。 “呸。人进大牢关你丫屁事。”大汉偏头吐掉嘴里的茅草,一脸凶相朝矮个男子吼道。 矮个男子显然怕极大汉,见大汉恶狠狠盯着他,吓得双腿发颤。全然没有嘲笑无邪时自称老子的嚣张气焰,一边干笑着上前为大汉捶腿,一边阿谀讨好道:“龙爷教训得是,龙爷教训得是。” “滚滚滚,怂包蛋一个。”大汉不耐烦的将矮个男子踹开,他龙三最瞧不上的就是溜须拍马屁的软包蛋,欺软怕硬毫无脾性。嫌恶的瞪了一眼矮个男子,龙三转头继续看向无邪的方向,问道:“你说你是真和尚,那你怎么被关大牢了?是不是打着秃驴的幌子做恶事被抓住了?” “阿弥陀佛,贫僧没有做恶事。”无邪皱了皱眉,反驳道。出家人已慈悲为怀,他又自小受教于主持,明辨善恶,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一清二楚。施主小姐交代的事他的确不明缘由,但是主持曾告诫他入世后要听从施主小姐安排,何况他也相信施主小姐是良善人,定不会做出有害苍生的事情。 “他娘的,没做恶事怎么会被抓进来,你骗谁呢。”龙三眉头皱起,显得有几分不耐烦。龙三心下腹议,人都进大牢了,还说没做恶事,秃驴就是秃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无邪见问话的人颇有一番追根究底的架势,暗暗思量今日念经的时辰也够了。便作势弯腰准备穿上短靴,不曾想背后刚刚结痂的鞭伤,因为这一拉扯又裂开了。背后的刺痛令无邪微微一顿,反手朝背后摸了一把,收回手一看果然有血溢出,无邪盯着手上的血液沉默了片刻,须臾在衣摆处扯下一块布料,慢慢擦去手上的血,做好这一切,方才继续将短靴穿好。 “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被老子说中了?”龙三左等右等不见无邪回话,咄咄逼人问道。 无邪行至视野开阔牢房栅栏处,终于看清一直问话的人的面貌,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立在胸前,认真道:“这位施主,贫僧说的是实话,贫僧不曾做过恶事。” 无邪被关进北大牢是三天前的晚上,北大牢是用石头堆砌建成,每间牢房只有一个碗大的通气口,白日里如果不点灯整个大牢也如夜晚般昏暗,无邪是受了鞭刑后才被拖进来的,晚上光线不足,人又是受罪晕过去的,通过廊道时一路耷拉着脑袋被两个狱卒架着拖进最里面这间牢房。哪怕一众囚犯见新来的是个和尚,个个瞧稀罕的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和尚是个什么模样,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三日下来,无邪因鞭伤引发蛊毒陷入昏迷,狱卒放了两次饭见没人吃便乐得轻松没放了。因而整个北大牢无论是囚犯亦或是狱卒,几乎都忘记这间牢房里还关押着一个新犯。直至今日一早无邪从昏迷中醒来,一直安静的牢房突然发出嗡嗡的念经声,龙三这才突然想起这间牢房里还关了一个和尚。
无邪生得俊秀,不是那种一眼看去温文尔雅的俊俏,也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秀美,而是一种与生俱来便散发着干净清爽气息的俊秀。这股子气质里便蕴含的俊秀,配上他那一双明亮的,仿佛世间所有污秽都沾染不了的眼眸,令他更耀眼夺目了几分。 龙三哪曾想过和他说话的和尚生得这般俊朗,这不,直勾勾的盯着自成一方天地站在那儿的无邪愣住了…… 无邪和龙三的交谈早就引起大牢里其它囚犯的注意,众人突然想起北大牢三日前被狱卒架着拖进来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和尚,一个个默契十足的结束交谈,偏头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地痞李程老早就将半个脑袋伸出栅栏瞅热闹,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档口,突然怪叫一声,嚷嚷道:“他娘哟,这哪是和尚呀?怎么看都是个兔儿爷呀!” 众人闻言霎时来了兴趣,有样学样将脑袋卡在栅栏缝朝无邪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好家伙,小和尚的皮囊可比‘雅楼’里的小倌倌亮眼得多,这等姿色若是兔儿爷,岂不令人快活得欲仙欲死! 在大牢里待的能有几个正派,这些个囚犯十之有七八都是青楼、雅楼的常客,如今被关在大牢里没了机会寻花问柳,春宵一刻的风流韵事更是想到了骨子里。有些在外时就专顾雅楼的囚犯们龌龊事干多了,即是是在满是男子的北大牢也能想方设法做些快活事。而今瞧见无邪生得一张俊俏面容,污言秽语更是响绝于耳。 “他娘的,都给老子闭嘴!”龙三在李程一声怪叫时便回过神来,转眼瞧着一个个因李程的放荡言语满面yin笑的囚犯们,霎时黑了脸,他敢笃定,如果不是被锁在自个儿的牢房,这群恶心人的家伙肯定会迫不及待的冲上去。 “龙三,你什么意思。”李程见众囚犯因为龙三一吼调笑声渐渐减小,扬起卡在栅栏缝中的脑袋看向龙三,语气不满的问道。 龙三警告的环视了一圈逐渐安静下来的众囚犯,随后将恶狠狠的目光放在罪魁祸首李程身上,阴沉着脸道:“李程,你他娘的皮子松了不是?” “龙三,他王沟子怕你,我李程可不怕你。你想打老子也要看你打不打得到!”李程梗着脖子回嘴道。 “狗东西,你无非就是仗着现在在牢里老子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且等着,过几日你我刑满释放,老子再取你狗命。”李程的嚣张显然激怒了龙三,龙三黑着脸阴测测的盯着李程,一字一句慢慢道,脸上本就狰狞可怕的刀疤因为杀气横生的话更加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