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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襄州刺史 第三十九章 孙归狡

    第三十九章孙归狡

    面对孙归的逼迫。柳阿安咬牙道:“此事关系体大,本将认为,应该从长计议。”

    一名魁梧壮实的军官凑到柳阿安身后,阴声道:“从长计议?大家伙都等都尉一句话,都尉难道是怕了?”

    柳阿安闭上眼睛,苦笑道:“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想要从本将这里获得军令,那是休想。”

    军官右手搭到腰间的刀鞘上,轻轻抽了抽,一阵让人牙齿发冷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众人吓了一跳,另一名军官急忙护住柳阿安后,对他喝道:“赵之浩,你干,想造反不成!!!”

    黄大石等人也纷纷出言喝止,孙归冷眼旁观,只见除了“自己人”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犹豫为难的神色,刚刚被激起的冲动已经消退不少,他向赵之浩递了个眼色,赵悻然而退。

    孙归重重地叹息道:“既然柳都尉怕事。好,为了被关押的忠勇士卒,为了不坠昭仪军威,俺孙某人就一力承当。各位,有愿意和本将前往救人的,速回帐穿戴衣甲,整顿兵器,一炷香后,跟爷爷去会会那个狗屁刺史小咋种丁晋。”

    他的话又引来一阵喝彩响应声,黄大石大急道:“孙都尉,此事万万不可啊。”说着,伸手拦阻要出帐的孙归,结果被对方大脚踹开,黄大石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犹自喊道:“弥天大祸就在眼前,将军息怒。。。”

    几名军官跟着孙归大步而出,剩余的军官都犹豫不决,看向柳阿安,却见他依然紧闭双目,呆若木鸡,过了半响,又有两名军官一咬牙,迈步而出,黄大石拖住其中一位,恳切地道:“刘押衙,我昭仪军自十年前得朝廷颁赐军号,老军使整兵肃容。劳心竭虑,大家倾注了无数努力,才茁壮至如今这般模样,切不可为一时冲动,坏了他老人家的心血,请兄长和某一起阻挡孙都尉。”

    军官苦笑道:“黄校尉所言,末将都明白,正因如此,才须跟随孙都尉前往。他性格暴躁,吾等随往,事急,也好有个缓冲。”

    黄大石闻言大喜,忍着腹中剧痛,拉着军官一边向外跑去,一边连声道:“如此甚好,咱们同去。”

    一炷香时间很快便到,孙归共集结了八名军官,一百多名士卒,杀气腾腾地向谷城方向行去。

    行约三里地,校尉黄大石和押衙刘勇,再次劝告。结果,黄大石挨了一马鞭,队伍继续前进。

    又行二里地,离开谷城东门不足五里,已经可以看到高大的灰色城墙。黄大石再次苦苦相劝,这一次,又有两名军官加入了进言的行列,其他军官虽然未动,但脸上已显异容。

    说句实话,军官们不得不承认,虽然对这次事件激愤不平,但心里还是有一点恐惧的感觉,冲动过后,理智告诉他们,就这点人马只怕不仅教训不了对方,恐怕还要吃点苦头,而根据朝廷在战区颁布的紧急治安法,地方政府有权利,处死任何胆敢犯上作乱的暴兵。

    再行三里,谷城东门已在视线之中,城楼之上人影晃动,似乎已经发现这支来者不善的队伍,下面城门洞开,几个士卒惊慌失措地来回跑动,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关闭厚重的大门。

    几十名骑兵夹紧马腹,准备加速,就在这个当口,黄大石猛地扑到队伍前面,嘶声道:“大错未铸。将军三思而后行啊。”

    孙归暴怒,马鞭狠抽挡在马前的黄大石,黄大石一个躲闪不及,鞭梢抽在左眼眶,血淋淋的眼珠子在空中做了个抛物线,掉在了远方的尘土里。

    黄大石睁着血糊糊的眼眶,誓死不退,大声道:“将军如要前行,就请从黄某的躯体上踏过去。”

    孙归狞笑,再次举起马鞭,其余军官纷纷下马,跪在地上,求情道:“将军息怒,将军三思。”

    孙归脸色铁青,喝道:“让开!”

    众人毫不退让,齐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为,请将军回营。”

    孙归豁地举起马鞭,恶狠狠地作势欲击,可面对众人求恳的表情,终究打不下去,无奈吼道:“咋种!你等坏我大事,坏我名节啊!”

    吼完,拨转马头。怒发冲冠地扬鞭而去,众人急忙上马跟上。刘勇将黄大石小心地扶上马背,低声道:“黄校尉牺牲太大了。”

    黄大石笑笑,欣慰道:“大祸已平,失去一个眼珠子算得?走,某二人快快回营,免得将军再生事。”

    尘土飞扬,昭仪军众人渐渐远去,终至不可见,城墙碉楼中,丁晋脸显失望地看着远方。久久不语。

    身后,邵凤康顿足道:“可惜了,就差一步,那贼子就要跨入城门。那个姓黄的实在可恨,坏了大人的好事。”

    丁晋释怀地笑笑,既然这次诳他不成,那么还有下次,无需为一次失败捶胸叹息,他对邵凤康笑道:“你以为一个黄大石,真阻得了铁都尉孙归?孙归既然不想来,就算没有黄大石,还会有孙大石,王大石之流。”

    邵凤康不解,疑惑道:“尝听闻屯粮都尉孙归性格冲动暴躁,动则发怒,一怒便无法遏制,常人于是畏之。这次,大人有意削他脸面,他怎么可能不生事?再则,刚才大人和下官亲眼看其带众卒气势汹汹奔谷城而来,如说他不想前来,那这般又是为何呢?”

    “伯年啊,呵呵,这个问题,你多思索一番,也就明白了。某只提示你一点:千万不要小看孙归,他非是表面上那个冲动莽撞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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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归怒火攻心,一路狠抽坐骑,不片刻,已返回军营。

    一到本帐,他便解下战甲,赤luo全身,站在营帐前,周围有几个军奴赶忙打来河水,往孙归壮硕的身躯上泼水洗拭。

    一名军奴动作慢了,立马被他拳打脚踢,脸上、头上鲜血淋漓。呼号不止。

    此时,那些跟随他前往谷城的军官士卒们,也已经赶了回来,将事情经过和同僚说了,全营将士顿时对孙归感佩万分,虽然半途而废未能救回被押军士,但那也是特殊原因造成的,不损他个人的威风,而且孙归对士兵的爱护之名,自此不胫而走。

    一个素来残忍暴虐的家伙,竟然被士兵们真心拥戴,这倒也是一件奇事,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很多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孙归紧急发布了几条军令:一是不得他本人的许可,军营之中,任何人不得外出生事;二是,被押军士的安危,由他负责解决,他必会给全营将士一个满意的交代:三是,表彰黄大石舍身为公的举动,并自罚自己五十军棍,以补偿黄大石失去的一只眼睛。

    这些军令一出,又赢来无数的赞叹和感佩,孙都尉在军中的声望,一时无两。

    而那日没有跟随孙归前往谷城的军官,尤其是不敢担事的副尉柳阿安,声誉遭受了严重的打击。甚至,有士卒当众非议柳阿安的胆小懦弱和逃避责任,要知道,他在这只部队已经整整呆了五年之久,素有积威,现在竟被人肆意辱骂,可想而知,柳阿安的处境何等艰难。

    柳阿安招来胡真及几名心腹军官,商议对策,他牙疼般地吸了口冷气,后悔道:“我们都上了姓孙的大当,哼,昨日他肯定是装腔作势,一开始,他就没有要去谷城闹事的念头。结果反倒是我等,替他瞎cao心,傻乎乎地以为要出天大祸事,竭力阻止于他,最后却落了个无法说清的骂名。”

    胡真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想不到孙归如此阴险。末将等都以为依他冲动的脾气,肯定无法和丁刺史善罢甘休,可是他竟然可以设计黄大石这样的棋子来掩人耳目,还不惜搭上一只眼睛和五十军棍,真是好手段。”

    柳阿安摇摇头道:“黄大石未必是孙归的狗,不过他竟然可以利用黄大石的耿直劝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且其谋划,恐怕在这之前已经设计好。哼哼,这份深谋远虑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一次,本将败得心服口服。”

    一名军官安慰道:“将军勿虑,只要胡大人状告孙归在军中暴虐残忍、肆意殴打将兵的信一到丁军使那里,姓孙的只怕就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胡真闻言笑道:“这是他的死肋,前有许巡官被其打成重伤,现有黄校尉丢掉的一只眼睛,丁军使最是爱兵如子,如何能饶得了他?孙归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要自作自受了。”

    柳阿安忽道一声“不好”,冷汗渗出,半响,才咬牙道:“坏了,这姓孙的心思深重,比咱们想得还要狡诈,这次他装腔作势一番,只怕丁军使不仅不会怪他残暴,反会嘉他忠勇。”

    胡真纳闷道:“将军此言何意?”

    柳阿安长叹一声,悠悠道:“你等只知老军使爱兵护短,可知他更爱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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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是说孙归中途而返,却是早已谋定的计划?”何雄不相信地嚷道。

    几乎在柳阿安等人密议的同一时间,许错府中,何雄也正在和许错商谈此事。

    许错笑道:“你说错了。为兄的意思是,中途而返,只是孙都尉谋划好的众多策略中的一条选择,如果情况不同,他也许会采取其他步骤。”

    何雄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叫道:“那个比俺还粗鲁莽撞的家伙,肚里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许错失笑:“孙都尉如果真像你,恐怕早就被人整死,哪还有资格和丁刺史为敌?嘿嘿,你可晓得他为不在军卒被扣押的第一时间发难?”

    此前,何雄已经听许错说过黄大石一行的经过,于是不耐烦地回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孙归担心事情闹大,所以想息事宁人,以和为贵。”

    “嘿嘿,有这样周全考虑的人,脾气真会冲动暴躁吗?再者,既然有此考虑,那为何后面又大发雷霆地执意要带兵侵犯谷城呢?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只要想到一点点严重的后果,都不会在此事上选择蛮干。”

    “啊?”何雄被说楞了,仔细想想许错的分析,还真有道理,除非孙归是个神经病,否则前后性格变化不会如此反常。

    许错又道:“昨日他一番所为,某以为他主要有四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借机演戏,弄假成真,抬高自己在军中声望;二是分辨异己,分清谁是自己人,谁是不服自己号令之人;三是打击敌人,比如柳都尉等人,经此事后,恐怕柳都尉再没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了;四嘛,为兄以为孙归心性阴毒,睚眦必报,对于有深仇旧恨的丁刺史,恐怕他一直无法释怀,所以也不排除他有真想借机除掉丁刺史的主意,如果昨日军中响应者众多,那么,或者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何雄听到这里,惊道:“大哥是说他还想报复丁大人?那可糟糕了,现在孙归收买了军心,柳阿安又失去节制力,如果他真想犯上作乱,领着大军瞎鼓捣,那咱们谷城可危险。。。”

    许错大笑着制止了他的胡言乱语,为这个愣头青解释道:“别说孙归暂时还没有那么大胆量公然和丁刺史作对,即便有所意图,他也当另寻他法。你当带兵攻打朝廷大员,真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如果孙归敢这么作,不说有多少人肯跟随他,某敢担保,军中自有人取他颈上人头邀功。”

    何雄不服道:“那昨日的事又如何?那可足足有好几百人呢。”

    许错略有些佩服地叹道:“这就是孙归的厉害之处了,他能因势导利,将一群心向他或不向他的人,绑在自己身上,达到某个目的。当然,如果昨日他不是巧妙地利用了众人的气愤冲动之心,而是直接说要对一州使君不利,那么,除了几个可以跟随他出生入死都不管不顾的心腹外,又有几人会答应和他蛮干?那可是叛乱谋逆之罪,祸及亲人家族,只怕不等他说完,立马就会被人怂恿着将他的脑袋砍下,交给朝廷报功了。哎,这些细节方面,才可看出孙归的厉害之处,某和他共事一年有余,却直到此刻,勉强算看清此人面目,嘿嘿,心机深沉之辈,此人,当属佼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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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谷城县城不足二十里地,有一个叫北界亭的小地方,丁晋的心腹—侍从六竹在两日前,被秘密派到了这个地方,任务是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昨日,客人来到,按照丁晋的手谕,六竹将客人安置到了附近条件最好的一处府邸。这处府邸是一位当地士绅的主宅,在六竹眼里算不上华美,但它有一处宽大的花园,这在北界亭,已算得上独一家。

    客人很神秘,一行有十多人,六竹虽然年纪还小,但跟着丁晋走南闯北,也算阅历丰富,他看这些人多是身形矫健、孔武有力,且号令严明,充满了一种军人的铁血之气,暗地猜测大人这次邀请的客人,恐怕来头不寻常。

    为首的客人,倒是一副书生模样,丰姿俊雅,气度不凡,虽已到中年,面目之间还留着少年人的俊逸,而且和那些明显是随从的武夫不同,这个人很和气,六竹对他很有好感。可惜此人同样不爱说话,进入府中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见外客。

    按照丁晋事先的叮嘱,六竹是要等到别的人拿着大人的手谕而来,然后就将这些客人速速带往谷城的。可是,或许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大人竟然亲自前来了。

    丁晋来到后,就和客人在房中聊了整整一晚,六竹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同样彻夜难眠,他也有了自己的忧虑—大人是不是嫌自己没有办好事情?否则,大人从来都是让自己陪伴左右的,向来不避嫌疑,为这次连自己也要退下呢?

    第二日天刚明,丁大人就要送客人离开。幸好,这一次,大人没有让自己退下,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丁晋身后,按照吩咐,将一批礼物送给客人,不敢有丝毫差错。

    为首客人苦笑道:“青云兄,无功不受禄,这次未曾出力,某哪有脸皮让你破费。”

    丁晋执着客人的手掌,用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语气道:“广厦兄不辞辛劳,一日急驰百里予小弟以援手,这份深情,岂是小小礼物可比?这次虽是大功未成,奈何天意而已。兄之厚恩,青云当铭刻在心,永世难忘。”

    客人点点头,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青云兄,大帅那里。。。,还请多多美言几句,弟同样不忘大恩。”

    “那是自然,广厦兄之事,就是丁晋之事,此事某已筹备中,兄可静待好消息。”

    客人没再多说,这是相信丁晋的人品和承诺,他拱拱手,道了一句珍重,然后翻身上马,在众骑的护卫下,绝尘而去。

    六竹羡慕地看着远方那渐渐消失的身影,为他的完美凤仪倾倒。

    在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到这样的潇洒人物了,可是没有想到,过了没多久,他就又见到了这个客人。并且,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诸行营督招讨兵马大元帅武元宗的重要助手——行军元帅长史姚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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