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朱紫国行医(下)
悟空闻听朱紫国王宣召,嘿嘿一笑,就要入宫去来个悬丝诊脉,却不想迎面顶上了匆匆走出来的玄奘。悟空赶忙上前见礼道:“拜见师傅!师傅,那通关文牒可曾办妥?”玄奘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劈头盖脸训道:“你这泼猴!你跟我这几年,那曾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敢妄言治病?若是出了差错,被拿下斩首,你死不足惜,害了人家国王性命,你该当何罪?”悟空嘿嘿一笑,也知道师傅这是关心自己,笑道:“我的好师傅,你却是不知,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管情医得他好便是。就是医死了,也只问得个庸医杀人罪名,也不该死,你莫担心!不打紧,不打紧,你且安坐,看我如何诊脉。”玄奘气呼呼道:“你哪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这等胡说散道,会甚么悬丝诊脉!”悟空笑道:“我有金线在身,只是你不曾见。”说着话,他伸手下去从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捻一把,叫声“变!”即变作三条丝线,每条各长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气,托于手内,对玄奘道:“这不是我的金线?”玄奘还要说话,近侍宦官在旁道:“长老且休讲口,请入宫中诊视去来。”悟空笑了笑,别了玄奘,随着近侍入宫看病。玄奘叹了一口气,也不远去,就在宫外等候。 悟空跟着那近侍,到了寝宫门外,让宦官将三条金线拿入里面,吩咐到:“你请那内宫妃后,或近侍太监,把这金线先系在圣躬左手腕下,按寸关尺三部上,却将线头从窗棂儿穿出与我。”那宦官自然不敢违背,依此言,请国王坐在龙床,按寸关尺以金线一头系了,一头从窗棂穿出,递给了悟空。悟空接过线头,以自己右手大指先托着食指,看了寸脉;次将中指按大指,看了关脉;又将大指托定无名指,看了尺脉;调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虚实之端。查过了左手,悟空高声道:“现在请将金线依前系在陛下的右手腕下部位。”不一会,里面传出一声:“系好了!”悟空即以左手指,一一从头诊视毕,点了点头,把身子抖了一抖,把金线收上身来,有意卖弄,轻笑道:“这却是不难解,贫僧诊脉知陛下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诊此贵恙是一个惊恐忧思,号为双鸟失群之证。”那国王在内闻言满心欢喜,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请孙长老快快用药!。”悟空笑道:“自是如此,陛下只管安歇,只待老孙安排。”说罢,这才缓步出宫。 到了外殿,早有在旁听见的太监,已先对众报知。玄奘一见悟空出来,上前问道:“悟空,你真个诊出病来了?”悟空笑道:“诊了脉,如今正要对证制药呢。”众官上前道:“神僧长老,适才说双鸟失群之证,何也?”悟空得意一笑,文绉绉道:“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是双鸟失群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神僧!真是神医!”众大臣齐声称赞,玄奘这才真信了这弟子正是精通医术,不禁啧啧称奇。一旁有太医院院士问道:“不知神僧要些什么药物,好吩咐准备。”悟空笑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院士惊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悟空摆手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那院士也不再问了,即出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生熟药铺,即将药品,每味各办三斤,送与悟空。悟空道:“此间不是制药处,可将诸药之数并制药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与我师弟二人收下。”院士点头应是,即将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并乳钵、乳槌之类都送至馆中,一一交付收讫。 却说玄奘和悟空准备离去之时,忽闻内侍传旨:“寡人与玄奘法师相谈甚欢,请玄奘法师居在宫中,与寡人谈经论佛,只待明日高徒奉上治病之药,自当送法师西去。”玄奘闻言,忍不住笑了,道:“悟空,这是拿为师做人质呢!你可要好好制药啊!”悟空连连点头,道:“自然,师傅你放心,明日一定药到病除。”悟空辞别了师傅,赶回了会同馆,只见那会同馆中药香四溢,悟能和悟净早就被请到了上房居住。悟空也不跟两人废话,只是命那馆使送上油灯火烛,准备连夜制药。 悟能打着哈欠道:“哥哥,你又弄什么玄虚,要做什么药,赶快些,我要睡觉。”悟空吩咐道:“你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悟净闻言,忍不住道:“大师兄,我等都是修道之人,练得是元气,团的是丹砂,对这药性也是略通。据我所知,这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滞,定祸乱而致太平,名之曰将军。此行药耳,但恐久病虚弱,不可用此。”悟空笑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药利痰顺气,荡肚中凝滞之寒热。你莫管我,你去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悟能刚要去取大黄,闻听此言,差点蹦起来道:“巴豆味辛,性热有毒,削坚积,荡肺腑之沉寒,通闭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用。猴哥,尼莫不是要谋害人命吧!”悟空气的上去就是一脚,道:“夯货,我害他作甚?巴豆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制来,我还有佐使之味做辅药呢。”悟能和悟净无奈,只得去将二药碾细道:“师兄,还用什么药?”悟空接过两味药材,笑道:“不用了。”悟能一瞪眼珠子,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你是趁机敲诈吧!”
悟空伸手将一个花磁盏子丢到了他怀中,道:“少废话,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悟能不解道:“你要哪作甚?”悟空道:“用来配药啊,不然还用来作甚?快去!”悟净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悟空笑道:“今日师兄教教你,这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记住了。”悟能也管他是否合理了,直接去灶台刮了半盏,又碾细了。悟空把锅灰倒了出来,又把空盏子递给他,又道:“你再去截半盏白龙马的尿来。”悟能这下又不干了:“要那玩意做什么?”悟空笑道:“要丸药。”悟净忍不住笑道:“哥哥,莫要玩笑。马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马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不是闹着玩的!”悟空解释道:“你们怎么糊涂了?咱们那马不是凡马,他本是西海龙身。若得他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也罢,咱们一同去。”说罢,放下一应事务,走出了房间。 兄弟三人来到白龙马身边,还未曾说话,白龙马就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师兄,你岂不知?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师父往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悟空上前轻抚马鬃,笑道:“兄弟谨言,此间乃西方国王,非尘俗也,亦非轻抛弃也。常言道,众毛攒裘,要与本国之王治病。医得好时,大家光辉,不然,恐惧不得善离此地也。”白龙马闻言,沉吟半晌,咬牙道:“把那盏放下,等着!”悟能把那花盏放下了,白龙马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咯吱吱直响,仅努出几点儿,便将身立起。悟能一见,气道:“你这混小子!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罢!”悟空一见有少半盏,便道:“够了,够了,拿去罢。” 三人回至厅上,把前面准备的三味药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悟空一见,呲牙道:“兄弟,忒大了。”悟能笑道:“只有核桃大,若论我吃,还不彀一口哩!”遂此收在一个小盒儿里,三兄弟自去休息了,只等天亮。 (恭祝各位元宵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