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绣楼中,初会面【补26号】
进了庄园之后,高才把白马牵去了,高太公领着玄奘和悟空进了大厅,悟空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高太公道:“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悟空笑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主宾坐定,高太公问道:“适间高才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玄奘笑道:“便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高太公顿时就冷脸了,急忙道:“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拿怪?”悟空笑道:“因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高太公连连摆手道:“天哪!还吃得有多少哩!只这一个妖怪女婿,已彀他磨慌了!”悟空蹲在椅子上,笑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高太公叹了一口气,把这事徐徐道来。 这老太公乃是高老庄的大户,只是可惜没有儿子,只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大女儿和二女儿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生活倒也美满,只剩最后一个小的,高太公准备要招个女婿来倒插门,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可巧,三年前,有一个汉子,身体强健,模样也是英武,这汉子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老太公看他为人诚恳,没有坏心眼,又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就招了他。这汉子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每日里干的活是几个汉子都做不来的。只是渐渐地,竟然越长越变样,从一个黑壮的清秀汉子,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而且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幸好这汉子一向吃斋素,不曾要过荤酒,以老太公的家业倒也能养的其他。后来更是鼓风弄雾,飞沙走石搞得满庄人家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姐关在后宅子里,如今已经半年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高老太公这才不断请道士和尚来除妖,只是都斗他不过,被他一个个打死。 听了这些,悟空笑道:“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今夜管情与你拿住,教他写了退亲文书,还你女儿如何?”高太公喜道:“我为招了他不打紧,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但得拿住他,要甚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罢。”悟空无所谓道:“容易,容易!只等入夜,老孙就能把他给你拿下了。”高太公听得十分欢喜,立马吩咐高才展抹桌椅,摆列斋供。吃罢了饭,高太公看着天色将晚,问道:“不知小长老要什么兵器?要多少人随?趁早好备。”悟空摆手道:“兵器我自有。”太公上下打量道:“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怎么打得妖精?”悟空一笑,遂于耳内取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在手中,迎风幌了一幌,就是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太公道:“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这怪否?”高太公被悟空唬的一愣一愣,磕磕巴巴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悟空笑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师父清坐闲叙,我好安心而去。等我把那妖精拿来,对众取供,替你除了根罢。”太公急忙唤家僮,请了几个亲故朋友。一时都到,相见已毕,悟空对玄奘道:“师父,你放心稳坐,老孙去去就来。”说罢,悟空扛着铁棍,一晃一晃的走出了大厅。高太公不放心的问玄奘:“长老,你这徒儿看着十分干瘦,真的没问题吗?”玄奘淡淡一笑,道:“我这徒儿生的丑恶,身材也干瘦,却是有降龙伏虎的威能,老太公尽管放心。”说罢,玄奘与高老太公一众人谈论佛经,这西牛贺州的人们都是受到佛法熏陶的,此刻听了玄奘讲佛,听的是如痴如醉。 悟空离开了大厅之后,迎面正碰上高才,嘿嘿一笑迎了上去,高才一见悟空,转身就要走,悟空赶上前去拉住了高才,笑道:“你跑什么啊?”高才苦笑道:“小的想起来马还没喂,这去喂马。”“喂马先不急,你领我去到你家三小姐被困的地方。”悟空强拉硬拽的拉着高才就走,高才无奈之下,只好领着悟空往那个小院子走去。到了门前,就见一个铜锁把大门锁了起来,悟空笑道:“可有钥匙?”高才苦笑道:“我说长老,这哪有什么钥匙啊?”悟空嘿嘿一笑,走上前去,就见那锁眼被铜汁给浇死了,四下院墙还都有禁制护持。悟空淡笑道:“有些手段。”说着话,一棍子把门捣开,吩咐高才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你家小姐接出来。”高才应了一声,回身去打了个灯笼,等在门口,悟空见这家伙还算靠谱,嘿嘿一笑,进了院子。 悟空进了院子,就见那绣楼中有一盏灯火,来到楼下,高声道:“高三小姐?”就闻楼中传出了一个颤巍巍的女声:“何人?”随着说话,窗子被推开了,悟空抬头看去但见那: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果然是个美人。”悟空笑了笑,道,“小姐勿慌,贫僧是你家太公请来降妖的,你且下楼来,家人高才在外面等着呢。”小姐闻言,惊喜交加,却是忧愁道:“那妖怪把小楼给锁了,奴家出不去。”悟空闻言,睁开一双火眼金睛,就见着座小楼周围也是布下了禁制,只能进不能出。“此乃小术。”悟空笑了笑,看准这个禁制乃是土属性的,也不见他施法,手中金箍棒猛地往阵眼上一戳,禁制顿时就被破了。悟空上了楼去,请高三小姐下楼,送到了院门口,就见高才打着灯笼正在那里踱步。悟空蹑手蹑脚来到高才身后,猛地一拍他后背,吓得高才惨叫一声险些跌倒。悟空哈哈大笑,一把拉住他,道:“快带你家小姐赶紧去见老太公吧!”高才一见三小姐,惊喜万分,赶忙见礼:“小姐,随我来吧!”高小姐好久没见家里人,此刻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就喜极而泣,痛哭流涕,高才搀扶着高小姐离去了,悟空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悟空进了闺房,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高三小姐一般,独自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好风: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凋花折柳胜揌麻,倒树摧林如拔菜。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衔花糜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悟空一看,忍不住笑道:“原来真是个猪。”当下佯作生病的躺在了床上直哼哼,那怪慌忙赶上前来关切道:“娘子,今日怎么了?”悟空娇声道:“奴家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身子难受。”那怪嘿嘿怪笑,道:“那为夫给你渡些灵气。”说着,就要上前亲嘴,悟空心中打了个寒战,暗道:“这厮真是急色!”悟空暗地使了个拿法,托着那怪的长嘴,猛地一使劲,将他扑的掼下床来。那怪爬起来,扶着床边道:“娘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悟空者道:“不怪!不怪!”那妖道:“既不怪我,怎么就丢我这一跌?”
悟空偷笑道:“你怎么就这等样小家子,就搂我亲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时,便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脱了衣服睡是。”那怪不解其意,真个就去脱衣。悟空翻身跳起来,坐在净桶上。那怪依旧复来床上摸一把,摸不着人,叫道:“娘子,你往那里去了?请脱衣服睡罢。”悟空道:“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那怪果先解衣上床。悟空一笑,故意叹口气,道:“造化低了!”那怪道:“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悟空摇头道:“不是这等说。今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料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那怪道:“他打骂你怎的?”行者道:“他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儿礼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端的是那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那怪道:“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悟空暗喜道:“那怪却也老实,不用动刑,就供得这等明白。既有了地方姓名,不管怎的也拿住他。”悟空道:“他要请法师来拿你哩。”那怪笑道:“睡着!睡着!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甚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悟空闻言,心中一惊,这是个有来历的妖怪,接着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此言一出,悟空不曾看见,那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这怪心中暗道:“你这猢狲,陪你好好玩玩。”这一番,却是大圣和元帅各有心机,相互都有计较,只看如何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