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考察与说父
哎…儿子不成器，老子头疼；儿子太有才，老子也头疼啊！ ——————————————————————————————————— 陈翀将行李寄放在裕丰绸庄，然后到法租界、公共租界的各条街道逛了逛。 虽然租界里有很多对华人带有歧视性的东西，但是陈翀也不得不承认，这时代中国最接近现代文明的还是这些租界。 陈翀特意到两大租界的工部局看了下租界里的各项法律法规，以及租界的组织结构。作为一个现代文明体制下的公务员，理解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然后就是在各条街道的各个商铺、娱乐场所之类转来转去。 不知道是现在的上海只是徒有其表，还是这时代所有的大城市包括纽约、伦敦、巴黎都是这样子：各条街道，包括南京路，都没有他想象中商店鳞次栉比、行人往来如织的模样；即使是最繁华的南京路，十里长的街道两旁的商铺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一千家，其中各个行业的都有——洋酒烟草、珠宝首饰、钟表、服装、呢绒、食品、南货、木器…只要这个时代有的，基本都有；其中的零售商铺数量稀少，更不要说大型卖场、百货商场，陈翀一路走来一家都没有看到。而且各个商铺里的售货员或者说是伙计、管事，服色驳杂，如果不看他们站的固定的位置，根本分不清谁是顾客、谁是卖家。 在各条街道上，除了各类商铺之外，数量最多的就歌舞厅和赌场了。这些地方多数是晚上开业，陈翀只是进几个赌档里逛了逛，因为受不了里面芜杂难闻的气味而很快就出来了。 最后还有一些门面，因为门口有保安甚至是印度阿三站岗，陈翀没有进去。看门口的中英文混杂或者纯英文的招牌，估计是这时代租界之王、各个国家的洋行了。 看看离与大牛的约定还有一段时间，陈翀找了家较有点档次的制衣铺，准备做件体面点的西服。现代的人们定做衣服的已经很少了，大都是直接买成品；但是这时候根本没办法这么做，一是成衣店里的衣服数量少得可怜，很难找到合身的衣服，二是衣服的款式没多少选择，试来试去都是那几种。 等陈翀量好尺码、讲好要求和价钱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往约定的回合地点走去。 大牛已经早就等在那里了，看来倒是个很守时的人呢。 各条街道其实陈翀都已经逛得差不多了，只是各条街道上的里弄没怎么进去，还有那些歌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所以这一路上多是在和大牛闲聊，听些大上海的掌故、秘闻，还有那些在这时代很NB、称雄于黑白两道的大佬们的故事。大牛的口才也还蛮不错，讲起来有声有色、面面俱到。 陈翀忽然想到个问题，于是问道：“大牛你拉了这么多年车，有没有见过有种车可以自己走的，像个乌龟壳子一样的？” “哦，陈先生说的是自动车吧，那可是真正的稀罕玩意儿，整个大上海只有沙逊、哈同那几个老洋鬼子才有呢！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物件儿！”没想到大牛居然倒看到过。 陈翀到上海两天了，一直没有看到过一辆轿车，一直还以为这时候汽车还没发明呢。 “哪里可以看到那种车子？”陈翀决定去看看现在的轿车的模样。 “那可得看运气，不是一定看得到的。” “那就去碰碰运气吧。”其实逛得也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终于还是有点运气，在南京路的“上海大世界”门口，见到了一辆“轿车”——与其说是轿车，不如说是自动马车，难怪叫自动车，完全就是马车加个发动机嘛！ 看到这辆“自动马车”，陈翀已经非常兴奋了，钱途光明啊！虽然以前他没有车，但是也是在有车一族的奋斗征途上呀，驾照都考了，即使不能够帮这时代的人把造车水平提升多少，至少在车型、理念上可以大有赚头呢！ 看完汽车，陈翀就回裕丰去了。 农历二月二十日的下午，陈翀坐着苏经理联系的船回到了南浔五里村。 大公子去而复返让家里的佣人们都很意外，陈老爷子也是非常惊讶，一见到他就冷冷地询问： “你怎么才去几天就回来了？你不用上课的吗？” “我退学了。”陈翀心中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说服老爷子并不是问题，问题只是他会多大程度上来支持自己；所以话说的很有底气。 “哦？为何？”老爷子的脸色是更阴沉了，仿佛一个应答不合就要动家法了。 “我和学校的蔡先生、马校长都讲好了，他们都支持我。我想要从商。”先扯两张虎皮，增加点把握。 “从商？我还没有老，这个家还没有到非要你来撑的地步，你还是先读好书，学点本事是正途。”老爷子的脸色明显好了些了——在他看来，儿子要从商说明他是真正成熟了、懂事了。 “在国内学也学不到什么的，现在国内的新学的内容都是从西洋传来的，捡人家的剩饭能够有多少东西？” “那就去国外学，钱的事你可以不用cao心。只要你肯学，能学点真本事回来，要多少钱我都会供你。”老爷子说完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老爷子的回答在陈翀意料之中，所以他接着说道：“西洋我肯定要去，但是我想先在国内历练历练，熟悉下基本的业务，将来好有的放矢，学到有用的东西。” “这想法倒也有理。那你想去哪家铺子历练呢？是上海的分店吗？”老爷子当然不会想到陈翀会有更大的计划，以为他最多也就是想接手个分店练练手——这在湖商里已经是很少见的了，二十出头的后生仔独当一面，除非是经商的天才，才有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老爷子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算是很舍得下本钱了。 “谢谢父亲的支持。不过儿子有个更大的想法。”陈翀决定趁热打铁，老爷子的支持是他能够完成计划必需的保证。 “更大的想法？什么样的想法？”老爷子端起茶碗又放下，很感兴趣的问道。 “我去上海后，在上海各条街道都转了转，每家商铺、洋行都走了走。我发现现在上海的百货行业做得很不完善，无论是英商的福利、惠罗，还是老介福、恒源祥，都是一样。”接着陈翀就把自己在上海这两天的观察和收获都讲了一遍，然后拿出一份在路上写好的计划书，恭恭敬敬地递到老爷子的手上。 老爷子接过去之后，顺手打开，看了起来。但是只看了一眼，就问道： “怎么你现在的字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诶…儿子上次病愈之后，一直觉得双手有些无力，所以字写得有些差了。”这个回答也是路上想好的，没办法，这个破绽太大了些，只能胡蒙了。 “哦，那让慧娥吩咐厨房做些补身的炖品，你正年轻，不要亏了身体。”老爷子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让陈翀松了口气。 接下来老爷子看得很慢、很细——也没法快，平素看的材料都是毛笔写的，这份计划书却是用钢笔写的。 陈翀耐心地等着老爷子看完，中间还要给老爷子解释一些名词的意思，那些都是无意中留下的现代马脚。 全部看完之后，老爷子又沉吟半晌，才把计划书放到桌子上。 “看得出来，这份文案你还是用了心的；这两天你在上海做的查访也颇中的。你能够做出这样东西，说明你这几年新学的确是用了功，我很欣慰。”老爷子现在的语气、神色都非常慈祥，脸上的笑也愈发明显。 “只是，按照你的文案上的企划，至少要在南京路买一亩到二亩的地，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得小二十万上下吧？这还只是第一把投入的银子，后续建房子、进货品、雇工要花的钱都不会比这把少。 要是按你的这个文案去做，咱们家的现银肯定是不够啊！你到哪里去找银子呢？要是买下地皮之后没有银子建房子、进洋货，那投进去的钱可就都打了水漂了。这些你想过么？” “父亲考虑的周详，儿子有些事还是想得简单了。不过儿子准备了预案，若是资金有限，我们就只做第一步计划，也就是百货公司和游乐场；要是资金充裕，就把酒店、服装公司一起开起来。父亲觉得这样如何？”陈翀在回来的路上把这个计划书前前后后看了多遍，又把要考虑的各个方面都仔细设想过了，所以回答老爷子的这些问题也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老爷子对陈翀的对答如流很满意。现在在他看来，就算这份企划案还有些缺点，那也是可以理解、无关紧要的，关键是从这份东西可以看出来，这个儿子是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了，这个家业迟早是可以放心交给他的。 现在老爷子要考虑的是，自己要在多大程度上来支持他这个企划。这个企划毫无疑问是很可行的，只是要投入的尺寸太大了些，就是把自己这份家业全投进去，都稍显不足啊！ 哎…儿子不成器，老子头疼；儿子太有才，老子也头疼啊！ “你一路坐船也很辛苦，先回去歇歇。这个东西我还要看看，再多琢磨琢磨，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是，儿子先下去了。” “搞定！”陈翀心里暗叫一声。老爷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光靠自己家的这些资金恐怕还有些不足，得再想想办法。